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生之诱敌深入 作者:思尔尔 文案 我人丑没钱命也衰,正值俏年车祸来。 苦哈哈带着十八年的记忆重生,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结果...... 想做一个学霸——资质不够o(╯□╰)o 想做一个土豪——能力不够o(╯□╰)o 好不容易艰(si)苦(pi)卓(lai)绝(lian)巴结到一个高富帅,抱着他大腿求他跟我在一起! 主动投怀送抱大献殷勤N次以后,才感觉有点不对劲,我严肃脸:“你是不是算计我?” 他收紧双臂,搂得越发紧致,“恩,这叫诱敌深入。” 碎碎念: 1.双重生(对,你没有看错~) 2.双C,1V1,HE属性。 3.天雷狗血,看文请自带避雷针。 4.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留言收藏附送作者君一只供调戏(づ ̄3 ̄) 内容标签: 重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渡/庄照照 ┃ 配角:路人甲 ┃ 其它: ==================   ☆、第1章 我挂了 (一)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 我于疼痛中费力地睁开眼眸,也只看见零星地几点亮光,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顶上方,耳边是各种嘈杂地人声喧嚣。 “快,上电压……500焦耳。” “医生,病人心率正在下降。” “止血,抽吸!” “停了……医生,停了。” 疼痛一波又一波来袭,我迷迷糊糊中只听清最后一句,“病人庄照照死于凌晨12点零五分。” 所以,我是死了嘛。 可是,我才十八岁,正值俏年,春华正茂。 几小时前,我还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现在却躺在手术台上不得动弹,也许是上天看我活的太没心没肺,想让我体会下真正的撕心裂肺吧。 死因吗?很简单,在这世界上每天千万起交通事故中,最普通平常的车祸,横穿马路活该被撞死。 可惜我连撞死我的是谁都不知道,不然我挺想感谢他,除了有点疼以为,我并不觉得死有什么不好。这世上,或许有心疼我的人,可我心疼的人都活的好好的,这就够了吧。 只是可惜了,要连累这个人毁了一辈子的大好前途了,在我被撞飞前凭着最后一口气,想要看清那人的面目,却不巧撇到那车,看上去档次不错,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吧。 我静静地待在手术室里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哦,应该说是尸体了吧,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挖的惨兮兮的样子躺在那,觉得挺反胃的,虽然我知道我长得是不好看了些,可看自己看到反胃还是头一次。 说起来,我生前是个很担小的人,看开心鬼都能吓哭,没想到自己成了鬼魂的这一刻,还挺有趣的。 我在手术室里飘啊飘,想找个镜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可是我忘了,鬼魂是照不了镜子的,没有影何成像。 手术室门开的那一刻,我基本已经被缝补整齐盖上了白布推出去。不用想都知道,首先冲过来的肯定是我妈妈。 因为在医生宣布我已经死亡的那一刻,她的哭声早已经震透了整个医院。就算现在的我只是一丝“游魂”。听到那样的哭声,还是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的时候,的确让我挺心塞的,但我在看见她身后的人后,我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妈妈很爱我,她给了我亲情,却没有给我一个好家庭。她爱我,并不代表也爱我的父亲。 哪怕现在,她喊来的都是她的老相好。我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知道他很关心我,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也许爱吧,只是不够深。或者是他太擅长隐秘,而我却太笨。 但至少,我以为我死了,他多少会来看一看吧。我揉揉眼睛,发现一切不过都是我自己想多了。嘴角也只剩下一丝酸楚的笑容现在看上去更显得悲哀。 若是以前,估计早就哭了,只是麻木了,哪里是不痛了。 其实,如果我今早不回家就好了。也许我就可以晚点再死。 所以,际遇这种事,真的跟雾一样扑朔迷离。我一直都是住校的,虽然我考的是家门口的大学,但我还是坚持花了八百块住校,哪怕学校的伙食差到极点厕所人满为患浴室又小又破,但比起在家里受精神煎熬,我觉得住校要舒坦很多。 我今早起了个大早就是想回家拿几套冬装,只因昨晚下了晚自习后回宿舍差点给我冻死,所以早上冷得睡不着早早就从被窝爬起来,宁死也要回去。 我也知道回去有可能碰到妈妈和那个相好的,但鉴于我已经忍受了那么多年,再多一天也不会死。可谁知,老天就喜欢跟你开玩笑,再多这一天,真的会死。 我在门口开门时犹豫了半天,好不容易咬紧牙关进去,却偏偏让我看见我最不想见的一幕。 只怪家里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如果在外面听到动静,我兴许会等一会再进来的。 我握着钥匙,铁柄刺进手掌心里,钝痛一点点汇聚才能让我保持冷静。我冷眼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穿衣服,默默地整理衣服,本来是打算拿个一两件就走的,可现在我一件衣服都不想留下来。 “照照,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低喝,伸手便要过来拽我。 我很不给面子的甩了她的手,态度实在是好不起来,我有时候觉得很累,我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这从头至尾我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是错! 对啊,我为什么要忍,“干什么?给你们腾地方!” 我匆匆装好几件衣服,找出我所有值钱的东西,装箱走人,她欲过来拖住我,我眼明手快地躲了过去,很平静地放下家门钥匙,冷热开口:“我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但我想我们以后没必要的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我顿了顿,忍下心口处大片悲凉,“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我忍了十年,这十年来的不闻不问已经算是对你最好的报答了。”我猛地抬头盯着那位“代替”我爸爸出现在这个家里的男人。“你!你们!好自为之。” 这是我极少次的见她哭,至少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当着别人和我的面哭。可奇怪的是,发生这种事情,我竟然一点都哭不出来,原来痛意成海,是没有眼泪的。 其实,她跟爸爸能早点离婚,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幸福,这点,我看的挺开。可是她没有,既然如此,那关于原则之内的事,我无法原谅。 然后,我出门就被车撞了。 唉,果然不能随随便便有怨气,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 只能怪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我家那附近的街道还没有斑马线,撞死了都赔不了多少,我拖着行李箱正酝酿情绪,边跑边想着怎么甩掉后面的追出来的她,然后没留神,走转角处就给撞了个面目全非。 巨大的冲力压了过来,我只来得及“啊”一声就飞了出去,由此可见,电视剧里演的也没错。就是我飞出去时没那么好看。 接着我再醒来时,就成了游魂,这形象转换的太快,我颇有些不适应。 按着老家的规矩,人死下葬,要守灵三天。我这三天被困在这灵堂里,数着来上香的人都没数过来,我竟不知道原来祭奠我的人会有这么多。 唯有几个生前好友来祭拜,我才真的感到点难过,可我不敢有什么举动,不然吓着他们委实不太好。 我灵体被封在这里,魂识出不了灵堂,所以外间的一切动静我皆不知。只能听来上香的几个大妈八卦八卦,据说我妈跟那个相好的决裂了,原因是什么我不大清楚,不知应不应该,反正我挺开心。 可除了头日,这后两天我都没看见我妈和我爸的人影,估计是在外招呼客人,不大能照顾到我。 三天过的很快,最后一天便是进殡仪馆。说真的,我委实不太喜欢那个地方,不仅能看见许多同我一样的东西飘来飘去,还能感觉到很多同我一样的东西曾经到这里来过之后留下的气息。这感觉,不太好。 我也知,这是我能看见的最后一天。是这具身体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无知无觉如我,也颇觉遗憾。 我环顾一周,没想到第一次被这么多花围着竟是这种情况。我看见门外满日阳光,只可惜不再属于我。 门外开始慢慢涌进一大批人,我眼熟的不眼熟的都有。可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眼角瞄到走进来的一人,纯黑西装笔挺,黑发吹额,身材挺拔,竟俊秀的不像话。我瞪圆了眼,果然死了还是有福利啊,这等货色真是活着的时候都只在电视上见过。 我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脑子里急速回忆,百分百确定我不认识这人,否则看过一眼,肯定会记得一辈子。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往我妈那里走了过去,表情有些冷,又有些茫然。我妈看到他,竟愣了许久,半晌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只是,我清楚的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和捏紧双拳的双手。 殡仪馆猛地一声钟响,我才错开目光,看来,时间到了呢。 这次是真的全家人都到齐了,满满堂堂挤了一屋子,当殡仪师宣读完毕后,全部人要绕着棺材走一圈,算是最后的惦念。这次的眼泪,多少是真的,这次的哭喊,是真的撕心裂肺。 我飘在馆内一角,慢慢弯下腰,谁说鬼就不会痛了。只是痛起来,不会哭。 我短暂又平凡的一生,不知多年以后,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呼啸而过他们的青春。 我小时候做梦,梦想有一天能飞黄腾达成一个穿金戴银的土豪,能让所有穷亲戚过上好日子。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希望以后能有个高薪职业,不愁吃不愁穿。再大时,我就想着以后能平安度日,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幸运点执一人白首,已是最大幸福。 看来这些今生都无法实现了,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生。   ☆、第2章 重生了 (二) 七年后。 我躺在凉椅上在满院子鸡屎味的盛夏里思考人生......哦,不,思考重生。 鉴于我的童年真的不算愉快,对于这次重生我除了百思不得其解其原理之外,我只想说:我去你大爷! 彼时,我还躺在襁褓里脑袋打结,这眼前一幕母慈父爱的景象是什么情况?是梦?我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一模一样的场面,甚至听到母亲说“庄严,我们就给她取名叫照照吧,庄照照。怎么样?她就叫做庄照照吧。” 庄严是我父亲,我估摸着爷爷在给父亲取名的时候,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基因问题,想用名字来挽回下先天的遗憾,只可惜有点事与愿违。 我转头去瞅了眼父亲,大抵是还年轻,穿着工装藏蓝色外套,头发精短,看起来很精神。嘴角的笑意很浅,看不出多大欣喜,跟我印象中一样,父亲一直是个不爱笑的人,情绪内敛的厉害。 在我生前,我能记事伊始,给我妈的形象定义就是剽悍,强势,不服输。我有生之年目睹她哭,统共也只有三次而已。 我妈总说我没良心,其实,对于她这个评价,我深以为然。如果我三观正常良心未泯,大抵是无法做到从知道她有外遇开始,一忍就忍了十年。 现在想起来,我也着实佩服我自己的忍耐力,以至于我无动于衷那么多年,她也开始肆无忌惮的直接把人往家里领,我爸在外工作长年累月不在家,这人盘踞在我家里,比我爸还清楚我家里的情况。 比如,连我都不一定能摸到的东西,他却可以轻车熟路的找到,完后面慈心善的递给我,我还要强颜欢笑的跟他说声谢谢。这感觉,真酸爽。 对于我妈,我目前不想多说,我无法定义我对她的感情,是爱大于恨还是恨大于爱。 我的性子,说简单点,就一个字:懒。 我总是懒得去思考问题,懒得去面对现状,懒得去纠结想不通的问题。以至于对于我妈外遇这件事,我也是用来惯常的态度,懒得去管。 然后,我的思想就自动自发地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模式,总认为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去走,感情的事我插手不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能因为她是我妈我就强迫她去迎合我的生活。 ##### 我摇着蒲扇,躲在树荫下瞌着眼皮偷看从树叶间漫下来的阳光,这种悠闲的时候,思绪就会不停的翻飞。重生来的这五年,我一空闲下来就会想,我这梦是不是做的太长了点。 “照照,来,帮我和面。”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我慢慢收回45度明媚忧伤的视线,有些无奈。两岁那年,我借着我妈很奶奶闹翻的机会,哭闹着死活要跟奶奶过,因为我知道那一年,是我不幸生活的开始。 在我生前,我母亲就不止一次告诉过我,我两岁时,奶奶跟她要当初买房的两万块钱,家里一刻吵的不得安宁,我妈堵了口气,直接干脆的卖了房子得了四万,把两万块钱还了奶奶后,带着我和父亲出来单过。 那时,家里还很穷,我母亲带着我搬到了她工作地方要到的员工房,左右不过二十平米,一张床一个柜子,另起了一个小灶台,摆得满满堂堂,连在过道里转身都颇费力气。也许是穷日子磨人性,母亲自此和奶奶几年之内再不往来。 父亲夹在中间,为此吵得架何止一两回。有次吵狠了,父亲直接收拾了东西要离家,硬是被左邻右舍拦了下来,那之后日子便不再圆满。 平静一年过后,父亲因工作能力显著被调到外地当经理,而后,甚少归家。我一年能见到他的次数,扳着手指都能数过来。 对父亲的感情,比起对母亲的,更加微妙。 我能感受到的,也只剩血缘。 也就是从父亲在外工作之后,我才开始认识母亲那个相好,据我观察,他们两是旧识,大概是儿时玩伴或者同学这一类的身份。 大概在我六七岁时,我第一次见他,好像是穿着西装笔挺,瘦瘦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只银边框玻璃眼睛,气质清雅。客观来说,确实是比我父亲要耐看的多。 后来,我大了些,见到他就愈加频繁,而他,也愈加破败。据我妈零星透出来的口风,意思是他原本是教师,然后不干了,开了家公司,可惜没干成,破产了。 不过也由此可见,我妈对他还真是真爱,就连他破产了都没有跟他一刀两断。对此我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只能说,□□真伟大。 夜凉如水,夏日高树上的蝉鸣这会也算歇着了,鸡鸣狗叫什么的也消停不少,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农家特有的静谧在这一刻一显无疑。 我悠闲地晃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爷爷聊天,果然还是小时候好,尽管生活不如意,做长辈的也不会让小孩子感到不适。 爷爷从荷包里掏了袋话梅出来,抓了一把给我,问我:“照照啊,你以后长大想干什么啊?” 我想起前世我十八岁时,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最害怕的就是家庭聚会,七大姑八大姨们永远不会过时的话题就是“你家孩子怎么怎么样?”,每次妈妈回到家必定会数落我一番,偏偏每次都那几句话,“你看看人家的小孩多有出息……”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奇特的生物,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我也是有过梦想的,在我小时候,港剧还特别盛行的年代,我想当一名跟电视里一样帅气的女警,特别有范的跟别人说“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后来,好像是上到初一了,懂得臭美了,我就想当一名服装设计师,可是这个梦想也没持续多久,再往后越来越大,好像就忘了有梦想这回事了。 现在在问我这种问题,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答不上来,但是目标还是有的! “我要当个有钱人,出任CEO,迎娶高富帅,带着家人奔小康!” 爷爷:呼噜呼噜呼噜噜。 喂,好歹尊重下我行不行。 我打个哈欠,也开始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眼眸半睁半眯,耳边是爷爷已经打响的轻微呼噜声,闲适间猛然一声狗吠,我吓了一跳,打了激灵,逮眼就条件反射的去看门口。 因为在乡下这种土狗都护家护的厉害,一旦有陌生人来,狗就会猛叫,哪怕它上一秒还在睡觉。比起城市里那些比人还要娇生惯养的狗,这土狗不要实用太多。只可惜,在狗的世界里也是看脸混的。 我不耐烦地引颈向门口望去,铁门前的杂草小道上隐约走来一人,他穿着白衬衫,简单的牛仔裤运动鞋,肩上还挎着旅行包,黑发逆光,浑身清冷淡然的气质不由让我多看了两眼。待他走至铁门前,我才看清不过是一半大的孩子。 他先是礼貌敲了敲门,才走进来,盯着我注视了几秒,眉间微微蹙了一下,问道:“请问这里有庄姓人家吗?” 我点了点头。 他似乎松了口气,“请问在哪里?” 我指了指自己,“在这里,我家就是。” 我瞅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清俊的不像话,颜嫩地好想上去掐一掐,我笑眯眯地补充:“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嘛?” 他眉间微动,眼神在我身上逗留片刻,不可置信地反问:“小朋友?” 额,一看见萌萌哒的小朋友就暴露出怪阿姨本性怎么破! 我急中生智,“爷爷,有人找你。” 爷爷:呼噜呼噜呼噜。 我:…… 他:…… 他静默半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微微俯下身,音质清冽,同我说:“你好,庄照照。” 他:…… 他静默半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微微俯下身,音质清冽,同我说:“你好,庄照照。”   ☆、第3章 裴渡 (三) 厨房内悠悠荡荡地挂着一个小灯泡,陈年老旧的橘黄灯晕打在屋子里,显得杂乱的厨房更加破败。而这并不算柔和的灯光照在那少年白皙清秀的脸上,竟沿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镀上一层金边样的光晕,平添一分暖意来。 我踮着脚双手撑在桌上打量他,他竟然认识我?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我对他一点印象也无。 他正巧也在看我,沉静地眸子里酝着点点笑意,而那黝黑的眸子里比笑意更深的,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种莫名地熟悉感,毫无来由地汹涌而来,记忆像是被什么贯穿一样,一瞬间就模糊了起来。 爷爷倒了杯水递给他,“孩子,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家?” 他双手接过杯盏,态度恭歉,这种对长辈的礼貌,显然是经过良好的家世熏陶出来的。 “受人之托。”他抿了口水,惜字如金地简单陈述,“我来这里是因为学校组织的下乡活动,邻居家的爷爷说这里有户庄姓人家是他昔日好友,托我带点东西来给他好友。” 我撇撇嘴,心想着:瞎掰! 爷爷却是一怔,“你邻居家的爷爷?” “恩,他叫陈功。” 爷爷箍着我的手臂蓦然一紧,语气里竟有些难得的兴奋,“陈功?军区步兵营十八班的陈功?”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点头,还有模有样地从背包里翻出一盒深绿色铁罐来,上面正儿八经地划了几个大字:铁观音。 “陈爷爷说您老爱品茶,这是他从好友那里挖来的上好铁观音,知道我要来这里,托了我带点来给您。”他顿了顿,“陈爷爷说这里通讯不方便,联系不到您,若我这次能来寻到您,待回去了告知他,他有时间也会来看望您。” 爷爷接过茶叶罐,爱不释手,眼角的皱纹都因笑的太夸张而皱在一起。 虽然我不晓得这小屁孩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成不成功爷爷又是哪位,但看爷爷这激动地不能言语的表情,应该也是确有其人。 “哈哈哈哈,好好好,那个,孩子,这么晚了,你要不就先在这住下吧。”爷爷眼睛黏在茶叶罐上舍不得移一下目光,随口客气道。 我巴巴地跳下桌,奔到门口,帮他先开了门,就等着他婉言拒绝后赶紧滚蛋。 谁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目光游移到我身上,停了片刻后,很不客气地应了下来,“好。”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死在门槛上。 奶奶看来也是知道那位成功爷爷的,并没有表示出太多惊讶的样子,而是吩咐我领这个孩子去客厅歇息。我有些不情不愿,对于爷爷奶奶这种没有防范意识的做法,实在是不苟同。 兴许是我生前受新闻网络什么的荼毒太深,人心不古这观念有些根深蒂固。 而乡下人,热情好客是天性,这里有着最原始质朴的一家亲的想法。我来时太短,还不能融会贯通。 我把他领到客厅,其实也不算什么客厅,只是一间面积比较大的屋子,放了沙发后有些空旷,爷爷就另置了一张床在这里,方便逢年过节回来探望的子女居住。自从年后,这床已大半年没有睡过人,奶奶让我打扫,我嫌麻烦,就抱了院子里的小黄扔上去,让它在上面打几个滚,擦擦灰。 “床单是我才洗干净的,你凑合着睡一下吧。”我站得离他近了些,我只能仰着头同他说话,他脸庞掩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 “那个,你休息吧。”我疾走两步越过他。 可诚想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子拉力,直直把我钉在原地,我条件反射的挣了下,没挣开。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去质问他,他却是先一步蹲下身来,“别动。”他蹙眉低喝一声,手指越发靠近,贴到我脸上。 他指尖轻柔地在我脸上抹了抹,复而挑唇笑道:“好了。” 那笑意一闪即逝,我怔在当地,反应过来时已捕捉不到。我后知后觉地也拿手擦擦脸,仔细一看,一手的灰尘,所以,他刚才是要帮我擦灰? “庄照照。”他出声喊我的名字,那语气似是低喃。 我有些奇怪的望向他,他半晌才定睛聚焦在我身上,我这回看得清清楚楚,他嘴角边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但莫名让人觉得有点讥讽的味道,淡淡地嗓音轻轻浅浅缓缓划过我的耳膜,说:“裴渡,我叫裴渡,普渡众生的渡。” 后来,我想了许多次这个名字,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 第二天我依旧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小黄窝在我拖鞋上懒洋洋地打着盹,我一脚踢开它,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往院子走。 奶奶已在厨房里忙活了,爷爷蹲在菜园子里摘菜,今日阳光不错,暖洋洋地照在他佝偻地背部上,倒也显得他精神不少。 我咬着牙刷满嘴泡沫,眼珠子提溜两圈,貌似少个人,“爷爷,那个哥哥呢?” “哦,裴家那小子啊,一大清早就走了。” 我低低哦了一声,说不上失望什么的,就是觉得吧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照照,照照,马上去给你爸打个电话,就跟他说,我腌制了点小菜,让他抽空回来拿。”奶奶端着瓶大罐子,里面塞满了腌泡上的豇豆,满脸喜悦地扬声交代我。 我抬眼看了下她,那眼角眉梢里除了岁月刻下地深深皱纹,更多地是思子心切的情义。没有哪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哪怕隔了天之涯海之角,都断不了这份天生的血缘思念。 乡下这边这时候还没有普及电话这类的通讯工具,全乡里也就只有街头前的一家小卖部里有电话,所以那家小卖部的生意向来比较红火。 店主其实就是隔壁家的沈大叔,我们两家挨在一起,他家住前面,就在这头间开了家小卖部。我来得早,店里有点冷清,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家里准备烧饭,一般娱乐活动都比较习惯于午后进行,估计大家认为这种习惯容易助消化。 我拍拍趴在柜子上打盹的沈剑,他是沈大叔的儿子,比我大两岁,不爱学习,沈叔叔曾几次把他骗进学堂里,几次都被他逃了出来,最后无法,只能把他指使过来看店。沈叔叔曾恨铁不成钢的对我说,这叫废物利用。 我想想也是,沈叔叔当初给沈剑取名时,大概就是希望他成为一个有文化的大侠,我看了看哈喇子拖了老长的沈剑,觉得沈叔叔这心思是白费了。 “我打个电话。” 沈剑揉揉眼,给我点了话机。 电话嘀了几声后被不耐烦的接起,“喂?”靓丽地女声有些暴躁的传了过来。 我握着电话的手一紧,耳边像是呼啸过风声,只不过是几年没见,总觉得像是过了沧海桑田。 也许,也是我逃避太久,终不再亲厚。 “照照?”那边安静了一瞬,复而平复了语气发问。 沈剑推了我一下,我回过神,低低恩了一声。没等她说话,我就连忙通通交代,“奶奶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她腌了小菜,让爸爸回来拿。” “哦……你爸上班去了,还没回来,手机忘带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那语气平平,像是失望。 我苦笑,失望什么呢。 “照照,你在奶奶家过的怎么样,住的不舒服的话就回来吧,妈妈去接你。”那头静了一静,像是在踌躇着什么,半晌,才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想妈妈啊?妈妈想你了。” 我心口猛地就窒息起来。 这话,是搁着前世,都从未听过的柔情蜜语。眼眶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酸涩地要命。 “咳……咳。”电话那头突兀地传来咳嗽声,音质纯厚,一听就是男人的声音。 我脑海里那些翻飞的旧画面瞬间烟消云散,这声音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那盘踞我家多年的男人,我恨了多年却无能为力的人,原来,不管再来一世,根本不会有什么转变。永垂不朽的不是感情,是人心。人本有欲,欲难从心。 我“彭”的一声挂了电话,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我这么熟悉那咳嗽声,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半夜惊醒,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咳嗽声,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爸。爸爸是个不管遇到什么痛楚,都会死命往下咽的人。 沈剑见我神情有些不对,也没敢追究我挂电话太用力。 其实,沈剑跟我很像,她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我有听到过乡里人私下里说起这事,那还是在沈剑一岁时,他妈妈受不了沈叔叔的没出息,丢下还在襁褓里的沈剑,跟一个偶然来乡里的有钱人跑路了。 所以这世间,不幸之事千千万,何苦庸人自扰之。 “你好,可以打扰一下吗?”清雅地女声伴着干脆的叩门声礼貌响起。 我和沈剑一同寻声望去,都不由挑了挑眉,门口立着一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发披肩,柔软的眉眼间架着一支银框眼镜,斯文清秀,气质二字顿显无疑。 我顿了下,微笑反问:“姐姐你好,有什么事吗?” “小朋友,你们好啊,我是市一中的教师,这次带同学来参加下乡活动,请问你们父母在家吗?” 我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教师啊,怪不得书香气这么浓重。 “我爸不在家,她爷爷奶奶在家!”沈剑手肘一支,把我挤到后面去,挺着胸脯喷着唾沫星子回答。 我斜眼看了眼抢着回话的沈剑,那副殷勤样,真是连我的脸都丢尽了。 姐姐美目一亮,把我拉到身前,柔声柔气地同我说,“你爷爷奶奶在家是吗,可以带我去你家吗?” 我盯着她看了数秒,“姐姐你有什么事吗?”问得干脆又直接。 她愣了愣,继而又笑开,耐心地跟我解释,“是这样的,这次下乡活动里有一个环节是体验农家生活,我们班的小朋友需要每人借住一家农家里过上三天,体验生活。” 我思索半晌,想着怎么把这事给推了,不是我冷血,主要是这些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别说伺候起来麻烦,万一弄出个什么事,那真是倾家荡产都不够赔的。 “抱歉……”话还未说话,将将被打断。 “老师,就她家吧。”熟悉的清冷音调泠泠地在门口处响起。 连着沈剑,我们两立一蹲的人寻声望去,屋外正午阳光正浓,打在屋檐上,投下一片阴影,一人立在门槛处,身子微微倾靠在门边上,他往前踏了一步,说:“我认识她。” 我眯了眯眼,这么巧,普渡众生的裴渡。   ☆、第4章 异数 (四) 裴渡于我,不知,算不算个异数。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世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如果是年纪太小记不得事的话,那为什么我对沈剑都有零星印象,而如裴渡外表这般出色的人,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爷爷好像很喜欢他,对于他住上三天的要求一点疑问都没有,满口应下,并热情地招待老师吃了顿便饭。我扒着米饭,猜想着那盒铁观音应该是很合爷爷的口味。 “给你。”他在包里摸了半晌后,随手丢过来一个东西。我眼明手快地接过,定睛一看,是块巧克力,还是德芙。虽然在前世我也没少吃过,可是没算错的话,在现在这个年代,这东西应该还算是零食里的奢侈品了。看来这孩子,家世不浅。 我想了想,跑到茶几上端了瓜果盘过来递给他,“礼尚往来。” 他黑眸里沉着的笑意一闪而过,其实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可是他总是给我一种过分成熟稳重的感觉。 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眸细长,雾色离离,那是经历过千山万水后才会有的沉淀。 下午时爷爷把我提溜出去捡西瓜,忙活了一下午,我才捡出几个比较好的西瓜,丢给奶奶让她帮忙洗一下,我已经热得不行,需要去冲个凉水澡。 乡下的井水都是比较凉的,水泼到身上,燥热瞬间消了大半。被晒得混混沌沌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我躺在澡盆了,手边适当的加了点热水,舒舒服服地窝起来,开始放空心灵。 这个时候,最容易回想起以前。 我就知道,今早那个电话不该打。还是在一起了吧,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吧,前世时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我知晓那个人的存在。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也是如这般盛夏,烈日当空,具体的我已记不太清楚,脑子里残留的画面就是那八月艳阳和母亲对着他才有的真切复杂表情。 他于我来说,是明日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如影随形。从那以后,我的生活里,再没有艳阳高照。 后来,连对着父亲,都是满满的愧疚感。我想了十多年都没想明白,我默默忍受下来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用谎言隐瞒圈成的家庭和睦,难怪它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缓缓下滑,把脑袋闷进水里,淹没思绪。 大抵,人通常都喜欢在洗澡时思考人生,就是因为太舒服了,人一矫情起来就爱犯贱,这是通病。 不知是不是我洗的太久,着了凉,肚子疼的厉害。我随便擦擦头发,蹿进屋里拿了卷纸就往厕所奔。 我蹲在露天的茅坑里正奋力地将肚子翻江倒海的痛意排出体外,突然冷不丁地听到脚步声,我心里一紧,赶忙屏息静气,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要知道这乡下的茅厕都是随意用石头垒成的,连个顶都没有,只有一个坑,男女都能用。脚步声由轻及重,越来越近,听起来倒真像是往这里走的。 “庄照照?”脚步声堪堪停在茅厕墙边,裴渡声音响起,着实让我安心不少。 我松了口气,正好将那积压在肚子里的痛意排了出来,“什么事?” “你奶奶刚刚摔倒了……”他顿了顿,“不轻。” 我手一僵,没拿稳纸,掉了两张,我也顾不得这些,赶忙随便擦擦提了裤子就往外跑。 裴渡跟在我身后,适时的同我说了下原由。奶奶到了晚饭点找不到我人,就出来准备来找我,谁知眼疾犯了,没看清路,绊到块石头,整个人摔到地上不说,还因为是斜坡的关系,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看到奶奶躺在床上,浑身都是破皮血迹,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的样子,比裴渡描述的要严重许多。我心里抽了一下,自责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爷爷立在床边,拆了药递给奶奶喝,见我进来,声音立马低了八度:“你大晚上瞎跑什么!” 我低着头,轻轻地握住奶奶的手,说不出一句解释。 奶奶吞了药,递给爷爷一个眼色,复而转了头来看我,语气温柔:“没事,走,吃饭去吧。” 所有做好挨骂的准备都在这一句话里土崩瓦解。鼻头浓重一酸,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我从不知道,原来奶奶对我也会有这般溺爱。前世时,我因着妈妈的关系,跟奶奶根本算不上亲厚。 原来不管什么感情,都需要时间来磨合。 爷爷一晚上都虎着脸没有理我,临睡前我抱着枕头挤到奶奶床边,爷爷哼了一声,却还是转了脚步把床位让给了我。 “奶奶,你的眼疾是怎么弄的?” 她拍着我的背,有一搭没一搭的,黑暗中我能清楚听到她清而低的一声叹息,“很多年前的事了,人上了年纪,我都不大记得清了。” 她含着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来…… 大概,那是多年前的一个艳阳天,平凡的村子里演绎着不平凡的一幕。年少依旧气盛的爷爷梗直了脖子硬是要离家出走去闯荡,家里闹的是鸡飞狗跳,连着隔壁青梅竹马的奶奶一家一齐惊动,正巧,那天他们刚刚定下婚期。 “庄振康,你是不是就是不想娶我,才非要走的?”十七八岁的少女被逼得急了,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红了眼眶拔高了音调就问。 他撇开头,一点犹豫都没有,“是!” “你个小兔崽子!”别说是亲生爹娘,这边女方家的,谁愿意见到自己女儿被嫌弃,汤家老爷子随手抓了块煤球就往他脑袋上招呼。 她心中大骇,阻止已来不及,直直的扑上去护在他身前,哪怕是煤球这般没有啥杀伤力的东西,她也不舍得看自己心爱的人受一点伤害。 煤球砸到脑袋上的感觉并没有多痛,但是砸开了散了一脸的灰,连眼睛里都蒙了一层雾。眼睑夹着灰粒,痛意一点一点就被放大开来。 一家老小被吓懵了,爷爷第一个反应过来,抱起蹲在地上大哭不止的奶奶就往医院冲。 可惜那时医疗匮乏,穷乡僻壤的地方顶多治个头疼脑热已是不得了,大夫扒着奶奶的眼睛瞅了半晌,才说:“这眼睛算是废了。” 多委屈,从小一起长大的恋人不要自己了,连着光明都要没有了。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哭了许久,久到这双眼睛真的是无药可救。 但不晓得算不算是因祸得福,最终还是换得他一句:“汤玉,我娶你。” 她满心欢喜的嫁,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一晃经年,谁是谁非。 这故事叠在浓重的夜色里,我感受到的何止是叹息般的遗憾。我们总爱用眼睛去看待一个人,而忘了那藏在眼睛之后的喜怒哀乐,生活是一个人,情感又是一个人,或许我们都有点精神分裂。 原本对爷爷奶奶还有的一些芥蒂,也因着这事消了大半。 第二天我主动揽下了农活,生拉硬拽地拉着裴渡陪我一起体验下真正的农家生活,我看他顶着太阳还穿了身黑色运动装被晒成狗的模样,笑得前俯后仰。 我笑得太专注,没留神踩滑了脚,摔了个狗啃泥。我还没来得及站起,领子就被一股子力道从上面拽了起来,随之便是入眼的刺目阳光。 我摸摸脑袋,本来卡在我头上的草帽正稳稳地带到他头上,“干嘛抢我草帽!” 他退开一步,避开我跳起欲去够草帽的手,理所当然的回答我:“礼尚往来啊。” 我呆了呆,反应过来……礼你个头啊!谁求他扶我起来的啊! 在经过一下午艰苦卓绝的耕作兼抢帽大战后,我成功地晒成了包公,就差个月亮假装清明。 裴渡拎着锄头从我面前飘过,用眼尾余光扫了我两眼,颇有点同情的味道。 他沉吟半晌,语气有点严肃:“唔,以后晚上走夜路不要穿白色衣服。” “为什么?”我还是有点小生气,但奈何不了好奇心太强大。 “因为太黑了,只能看到衣服在飘。”他随手又把草帽扬到我脑袋上,唇角含笑:“会吓到人。” 我:…… 好奇心害死猫! ##### 我跟裴渡回去时,恰恰是踩着饭点进门的,老远就从铁门外闻到饭香,我仔细嗅了嗅,眼睛立马就放了光。这三里飘香,今天定是爷爷下的厨。 我兴高采烈的冲进院子,一眼就看见厨房里忙活不停的爷爷,还有坐在饭桌边说话的两个人……两个人? 奶奶逮眼见着我,对我招了招手,“照照,回来了啊。” 我顿了脚步,视线黏在奶奶手边背对着我的人的身影上,他闻言也转了头来看我,黑黝黝地眸子里见不着一点欣喜激动,淡定地令人心寒。 这大半年未见,他看起来又苍老了一点,眼角的细纹不用笑都清晰可见。 他看了我一眼,平淡开口,“回来了啊。”语气波澜不惊到习以为常。 我咬咬唇,感觉吐字有些艰难,吞吐了半天,才含糊说出一个字:“爸。”   ☆、第5章 父亲 (五) 我咬咬唇,感觉吐字有些艰难,吞吐了半天,才含糊说出一个字:“爸。” 对父亲,不管何时何地,我都有一种抹不掉的愧疚感。前世时,我就帮着妈妈瞒了父亲许多事。 父亲点点头,又坐直了身子同奶奶说话,神情间有些严肃,估计是在担心奶奶的摔伤。 “没事,人老了有点不中用,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我走近,听到奶奶如是说,并未提及是因为我的关系。我吸吸鼻子,洗净了手后乖觉的把碗筷摆上桌。 爷爷紧接着就把几道菜端了上来,全是大鱼大肉,连蔬菜都是最新鲜的,这样丰富的菜色也只有父亲回来时才会有。 我爸爸是家中长子,又是男儿,难免器重一些。然,下面两个女儿都不算争气,一个远嫁她乡日子清贫,一个游荡在外了无音讯。这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父亲自然是家中宝。而前世时,母亲与奶奶关系不好,大多也是因为奶奶见不得父亲对母亲言听计从,婆媳矛盾从来都是一触即发。 “我才让照照给你打过电话,你这就回来了,工作不忙啊?”奶奶夹了筷子鱼肉塞进爸爸碗里,含着掩不住的笑意问。 他吞下饭,不知为何看了我一眼,才若有所思的答道:“还好,正好有空就回来了。” 期间爷爷奶奶一直在对着爸爸嘘寒问暖,我也插不上什么嘴,听了几句,才猛然想起来,裴渡呢? “哎?小渡啊,刚刚不跟你一起回来了嘛……照照,饭还没吃完呢,去哪啊?” “我去找他。” 我绕了几间屋子,最后才在柴房后门那找到他。像乡下这种老房子都是带院子的,我家柴房后门就是一小块空地,拿来当后院使。 屋子本就置在角落里,又没有开灯,隐约有月光从外面折射进来,一眼就看见裴渡坐在后门的阶梯上,背影孤傲,似要与月色融为一体。 我摸到灯线的手又放下,因为黑暗里,他手里夹着的明灭看得非常清楚。 我立马就冲了过去,劈手夺了他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厉声道:“小孩子抽什么烟!”我本就不喜烟味,更何况还是看到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抽烟。 他似乎有些惊讶,眉峰聚拢成川,可表情却是坦荡平静,没有一点被逮到的羞愧样子。 嘿,这孩子还有救没救? 我掐着腰,本打算仔细教育他一番,脑子里光一闪,才想起来我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若是长篇大论说一锅鸡汤,好像设定不太对。 “唔,妈妈说,小孩子是不可以抽烟。”为了增加可信度,我甚至嘟着嘴瞪大眼睛,有些后怕委屈的说。 裴渡抿了抿唇,撇过头,那表情不言而喻。 我多少有些受伤,虽然我小时候是长得不大好看,但偶尔卖个萌也不用这么嫌弃吧..... “你五年前就来到这住,两岁前你妈妈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他直起身,身高差一下子就笼罩了过来,我被罩在阴影里,脑子有些发蒙。 好像他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不过,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五年前就来这里住了?” 他只是稍微滞了一下,很快就回答了我:“你爷爷昨日下棋时同我说的。” 我觉得我很必要给爷爷奶奶恶补点安全常识,这有事没事就把自家老底往外爆算怎么回事! 可是不对啊,我什么时候来这里住跟他有什么关系!正欲反驳,眼尖瞅到他神色有些严肃,本就出色的眉眼被这月光一照,竟显得凌厉起来,我缩缩脖子,心里暗骂一句没用,连个孩子都怕。 但转念一想也是,他刚刚抽烟那副寂寥样子,定是有烦心事,我突然蹦出来打断他,论谁都会不高兴,出言抵我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算了,毕竟只是个小孩,“好了,去吃饭。” 我越过他,还未走两步,他声音就从背后追了过来,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庄照照,你跟你父母关系不好对不对。” 他说的掷地有声,连点疑问语气都没有,我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他凭什么这么言之凿凿? 我平生最不喜欢两件事,第一件是不知悔改,第二件是自以为是。很好,他占齐了! 我猛地转身,怒瞪他,他立在月光里,眸色清冷,抬着唇讽刺的笑着,气场强到我一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都压不住。 心里强而快的略过一个念头,几乎是瞬间就闪了过去,来不及抓住。 “走吧。”他一步跨过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才都是我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我还沉浸在愤怒里,“去哪?” “你不是来找我吃饭的?” 我:…… 这孩子思维跳跃的速度快的不是一点点。 ##### 我爸性子淡,对于家里突然住进一个人的事没多大反应,裴渡性子冷,对于家里突然回来一个的事也没多大反应。 家里除却爷爷奶奶跟打了鸡血样,剩下的也算相安无事,爸爸本来打算待一个晚上就走的,回来才知道奶奶眼疾犯了,左右放心不下,就多留了一天,带奶奶去乡里那家老中医那又检查一遍,买了几盒药,被责备一通才安心回来。 隔日晌午,爷爷掐着点给做了顿丰盛午饭,再舍不得宝贝儿子也不能不让人回去了。奶奶提了几罐子酱菜千叮万嘱一番后,又催着我去送送我爸,自己收拾收拾情绪去厨房刷锅。 我打着哈欠,倒是没有太大情绪,这种离别,前世已经不知体验了几万遍。 哪一次父亲回家,不是还没待上个两天,又一声不吭的走了。我想于父亲来说,比起家,那栋房子更像是旅馆。 我出门时,见着裴渡站在大屋门边,手里隐约夹了根烟。 我愤愤地踢了脚窝在我脚边的小黄,它委屈的哀嚎一声,摇着尾巴可怜巴巴地跑到裴渡脚边窝着。 我一口心血呕在胸腔里。 这乡里小镇,最不方便的就是坐车,这附近只有一条公路,每天会有来回市里的班车,没有站台,只要站在路边蹲点就行。 “照照,你想不想回家?” 我百无聊赖踢着石子,闻言顿了顿,又换了姿势继续踢,“我在这里挺好的。” 久久没有声音,却是预料之中。我想,没有哪个父亲会如此漠不关心。 八月底暑气虽然还是浓烈,可今天却难得的刮起了大风,眼眶有些酸涩,我揉揉眼,没揉到砂砾。 经过这里的车不多,2003年,私家车在这里还是很罕见的奢侈品。所以,跟这些车相比,大型公车显得破败许多,又大又破的公车离老远都能看清它正往这边驶来。 父亲接过我手里的酱菜罐子,往前走两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我手里,说:“省着点花。” 那年头的两块钱还是有纸币的,绿油油的颜色,皱巴巴地躺在手心里,承载了唯一仅有的父爱。 以前,他也经常给我钱,红票子比这绿色喜庆顺眼许多,可没有一次我拿的比这次心安理得。 他扶着公车门的把手,望向我的眼神还是那般欲言又止,司机大叔不耐烦地催了两遍,他才走进去坐下。 公车喷着尾气,傲娇地晃悠走了,我这才松开死咬住的唇,想问问不出口的事情全数堵在嘴边。 有些事,不问不念不想,是不是比较好。 我不想那么快回去,就悠着步子换了个方向往田野走去,这个时节,油菜花像稻草一样疯长,灿黄色铺了满地,空气里染着淡淡地油香味,心情也跟着舒缓许多。 五年了…… 从两岁那年妈妈和奶奶闹翻后,我毅然决然选择跟着奶奶来了乡下,就再也没有见过妈妈。哪怕是逢年过节,妈妈都不曾回来过。 我承认我很没用,前世选择沉默,今世选择逃避,无声地推波助澜。 呵,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自作自受。 我长叹气,泄愤似地踩踏几株油菜花,又用脚尖使劲碾了碾,烦躁的心情才算好一点点。 百无聊赖地往前走,隐约感觉前方花丛里蹲了团黑影,正卖力地采摘着什么,那背影好像有点眼熟。 我眯了眯眼,轻手轻脚靠过去,瞄准,发力。 “啊!谁特么的敢踹老子!”沈剑啃了嘴泥,屁股有来不及揉,跳起来就左右张望。 “你!!!” 我眼一瞪,“我什么!” “没什么。” 我骄傲地扬了扬眉,前世那当孩子王的气势果然还能使用的游刃有余。 “你在这干什么?” 沈剑拾掇拾掇被他自己压趴的油菜花,苦着脸看我,“小林老师要走了,我要去送送她。”嫩黄的花瓣零零落落地掉了下来,“她说她喜欢这片花田。” 小林老师就是上次找上门来的那个女老师。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竟然忘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哎,庄照照你跑那么快干嘛,去哪啊。” “回家!” 怎么说也相处了三天,送送他也无可厚非吧。   ☆、第6章 中秋 (六) 我气喘吁吁扶着膝盖站在石子路中间,委实觉得自己有点傻逼。 灰皮汽车喷了一管子尾气洒在我脸上,傲娇的如裴渡一般。我也真是脑残,回家没见着他,还巴巴地跑了大半个村子过来找他,结果还是没赶上。 沈剑对着车屁股摇了半天手,才依依不舍地垂下招财猫式的爪子。 他把手搭到我肩上,颇有些遗憾地说:“我也想去市里上学了。” 我喘匀了气,直起身,顺便拍掉他的手,没有好气,“你去了也只会拉低人家班级平均分,给你的小林老师添堵。” 沈剑虎着脸,没说话。 我把目光从汽车屁股上移了回来,才惊觉刚才话好像有点说重了,我摸摸鼻子,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额,那个……” 他打断我,叹口气,“唉,也是。” 我:…… 这般有自知之明,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回去的路上沈剑倒是一如既往的中二,跟我吹嘘他又领着几个娃祸害了哪家的鸡,听到了隔壁家老陈的墙角,知晓了张家裁缝铺里的大妈又背着丈夫藏了多少私房。家长里短,事无巨细,天生的孩子心性。 我思绪大半还停在裴渡身上,免不了拿沈剑与他比较一番,裴渡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想想,这三天他跟我说过的话,还没沈剑这十分钟同我说过的话多。 比之同龄的孩子,裴渡,却是沉稳太多。但十岁出头的孩子,笑起来像个谜,斩钉截铁地说出我家庭关系不好时,不知,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性。 其实,送不送他倒真是无关紧要,只是他给我的好奇太甚,我又是个耐不住好奇的性子,条件反射地想多探究一点。 不过算了,萍水相逢而已。 ##### 奶奶的眼疾时好时坏,我便揽了所有家务和农活,得以让奶奶好好休养。 奶奶闲得发慌,说是快入秋了,逮住我给我量了尺寸,没事就闷房里给我做衣服。我无聊时偷看了几眼后,更加勤奋的早出晚归,那衣服太美,我不敢穿。 说起来,这时候也到了开学时间,这穷乡僻壤勉强只立了一所学校,三至六岁的孩子一个班,七至十五岁的孩子一个班,资源有限,能力有限,校长也只能这样能省则省。 乡下不同与城里,上学什么的都比较随心所欲,这时节,恰恰正值秋收,小孩子也被全拎出来帮忙。学校也就顺水推舟的开始放假,校长卷了裤腿下塘里屁颠屁颠的跟我们一起收水稻。 我也想过上学的事,虽然前世那些知识也够我用的了,但这不上学拿不到文凭,以后还是个问题。 可是,又不想回城里。 正心烦意乱间,膝盖弯冷不妨地背人从后面一捣,我重心不稳,直直栽到水稻田里,抓了个满手泥。 “哈哈哈哈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剑笑的猖狂。 我眸子眯了眯,冷笑,俯着身没起来。 他见我半天没反应,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喂,这就生气了啊?你也忒小气了吧!” 我没回话,趁他喋喋不休时,趁机一个急抬身,把手里的泥全数抹到他嘴边,他没设防,一舔唇,满舌尖的苦涩。 “啊呸呸,庄照照!你还能不能玩了啊!” 我耸耸肩,抱臂,“想绝交?” 沈剑气急败坏地转身,掐着腰不停地喘气,隔了半晌,又转了回来,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说:“不想。” 我忍俊不禁,我一多活了十几年的阿姨能跟这半大孩子玩得来,大半原因是他太过实诚,长了张看着就想让人欺负的脸。 沈剑见我笑了,不明缘由,自己也傻呵呵挠着头跟着笑,傻气十足。 “对了,照照,过几天是中秋节,我爸从城里进了几箱子月饼回来,我偷偷留了几个,你别跟我爸说,到时候记得来吃奥。” 我心下好笑,沈叔自己进的货又怎会不知有多少,不过是圆了他小孩子心性,没戳破而已。 “好,晓得了。” 今年的中秋节天公并没有作美,从头一日的晚上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约莫到了凌晨,开始暴雨倾盆。 一场秋雨一场寒,我裹紧了身上的碎花外套,嫌弃地不行。奶奶的手艺不错,就是眼光……差了点。 而我恰恰最不喜的,就是雨天,雨水坠到地上溅了半身泥泞,裤子湿漉漉地黏在小腿上,难受地要命。 等到了沈家小卖部时,差不多下半身也都潮透了。沈剑幸灾乐祸地边啃着月饼边笑我,却也没忘拿了毛巾来给我擦擦脸。 “为吃你一个月饼我容易嘛我!” 我这边刚抱怨完,嘴里就被塞了个月饼,酥酥软软地面皮味立刻就涌了进来,我愤愤地咬了一大口,满齿地甜味。 “唔,豆沙馅的?” 这个时候的月饼还是皮薄馅多的,一点也不掺假,豆沙甜的腻人,分量又多。我吃了一半,就有点意兴阑珊。 说实话,我并不喜甜食。 沈剑殷勤地又从抽屉里掏了几个月饼出来,传统的苏氏月饼,外面是油纸包的,油印一块一块地,看着就没多大胃口。 我仔细挑了一挑,不是豆沙的就是五仁的,实在是不合我口味,但又不好拂了沈剑的好意,便装模作样地捡了个五仁的,心想着拿回去给爷爷吃。实在不行,还有小黄呢不是。 雨势渐渐又急了起来,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门口支起的篷子上,响的人心烦。 沈剑为防雨臊进来,特意掩了半边门,门掩上还没有几分钟,就被人急匆匆地撞开。 “哎,抱歉抱歉,小剑,借个地方躲躲雨。”穿着绿色雨披的董诚披着水光就钻了进来,他摘了帽子,掸掸水渍,“这雨下得也忒大了。” 我把先前擦脸的毛巾递给他,“董叔叔好。今天中秋节还上班?” 董叔叔是这乡里唯一一个读了书却愿意留下来的人,他经常从市里稍些新鲜吃食带回来给邻里邻方,热心又实在。 “没有,昨晚报社里加班,我帮着忙了些,晚了点也就没回来了。”他取下眼镜放在桌上,又笑着说道:“正巧,照照,这边有个你的包裹,就顺便给你带回来了。” 我纳闷地道谢接过,谁会给我寄包裹? 我拿在手上颠了颠,不太重,四四方方地盒子。沈剑急了,一把抢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包裹袋,露出里面红色盒面,云勾铁划地四个镶金大字——中秋佳礼。 月饼? “董叔叔,这谁寄的啊?” “我也不知道,这件不是我收的,而且寄件栏也没写名字,是不是你爸爸给你寄的啊?” 我笑笑,没接话。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哎?牛肉馅的月饼哎,我还真没吃过呢。”沈剑大惊小怪地嚷嚷。 我开了盒,一眼就看见里面的一张便签纸,正面是中秋的贺卡图样,背面却是手写的,中秋快乐。 四个字,力透纸背,清秀俊气。字如其人,真的是一点也没错。 我又重新拾了包裹袋看了看,日期估摸还是工作人员填的,两个月前,恰恰是他们活动结束回去的后一天。 “董叔叔,你们发货速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慢了啊。” 董叔叔探头过来又看了眼,确定道:“奥,这是当时被要求延迟送件的。” 我唇角一撇,没收住笑,被董叔叔打趣,“你们这群娃娃就是幸福啊,父母在外打工还想着给你寄月饼,我这忙活了大半天,还没吃到块月饼。” 我垂了眉眼,并不打算解释。这种误会,误会误会也好。 沈剑贪吃,还没经过我同意,就撕了包装袋吧唧吧唧地吃起来,还不忘大惊小怪地赞美。 我白了他一眼,从盒子里取了块给了董叔叔,顺手把那张中秋快乐收进口袋。 这种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就缓了下来。我搭了董叔叔的自行车,顺道回家。 奶奶见我拎了盒月饼回来,很是惊奇,“这从哪来的啊?” 董叔叔踩着脚踏板,临走前还不忘加一句:“庄严寄来的奥。庄妈,我先走了啊。” “哎,好,慢点啊。”牵了我往屋里走,还忍不住嘀咕:“这一盒得多少钱啊,又乱花钱。” “也许是厂里发的过节礼吧。” 奶奶想了想,觉得也是,随后便兴高采烈地拿去跟爷爷炫耀去了。自家儿子长本事了,哪个做父母的不骄傲呢。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纸,笑开。倒是让裴渡无故占了我一个大便宜。 家里就我和爷爷奶奶,人少,但也没妨碍过节的气氛。晚饭一般才是正餐,奶奶从早上就开始忙活,一天手没闲的包了上百个饺子,肉馅的菜馅的,波浪形马蹄形的蛤蜊形的,各式各样层出不穷。 我也是无语,乡下这边不管过什么节,都爱吃饺子,这中秋应是月饼当头,却硬生生被饺子抢了风头。 奶奶又给我揉了几个汤圆,和在饺子汤里,盛了满满一大碗。 厨房里橘黄灯的光晕打在氤氲水汽里,似梦似幻,温馨地像在做梦。我眨巴眨巴眼,不知是面汤里的雾气,还是眼睛里的,世界一片水光,温柔了整个天地。 爷爷吸溜着饺子汤跟我聊天,“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啊?” “还没通知,大概就这几天了吧。” “奥,那你想不想回市里上学啊,你爸上次来说,是你妈让问的。”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心口莫名地抽了一下,不疼,却也不舒服。 奶奶抢了话,有些着急的样子,“我们这不也挺好的嘛,你看隔壁老陈家的闺女,去年还考了个什么第一名呢。” 是啊,那姑娘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的让我带她抄,我吃软不吃硬,把正确答案都给了她,谁承想,这姑娘竟一字不落地全部写了上去,考了个全校第一。 现在整天被陈阿姨关在家里学习,苦得她一见到我就恨不得掐死我。 爷爷斜了奶奶一眼,奶奶便自动消了音。 屋内沉静半晌,又响起一声叹息,“唉,回去也好,小简都那样了,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那样了?“哪样了?”我仿佛听见心脏猛烈跳快的声音。 奶奶望了眼爷爷,见他没什么表情,才斟酌着说了下去:“之前没告诉你,你妈生病住院了,你爸上次来本想是来接你的,但考虑没人照顾你,就想让你在这再住一段时间。” 我脑子里一片轰鸣,竹木筷子也锐利地穿进饺子馅里,油汁溅到我手背上,烫醒我游离的意识。 你妈生病住院了…… 照照,你想不想回家。 回去看看也好。 2003年9月! 我怎么就忘了呢。   ☆、第7章 妈妈 (七) 大客车一路颠簸,溅起满地泥水时,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时隔五年我还是回来了。 车窗外天色黑蒙蒙一片,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日雨水冲刷过的泥土香。凌晨四五点就起来蹲在路边等车,到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真是难得。 乡里回城里的路有些崎岖,我一路望过来的都是青葱草色,这猛然入眼高楼大厦,到是有点不习惯了。 对C市,不是没有感情的。 即使是差了个时空,我依然清晰记得这些店面街道的排列组合。 爷爷领着我直接到了二院,从医院门口就近买了些水果让我拎进去,“快去吧,我就不进去了,你奶奶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赶车回去了。” 我刚想问,忽然想起来五年前那场分家,已经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了,这时候爷爷定是不想进去添堵。 “那你回去慢点,爷爷再见。” 他摆摆手,背影有些佝偻,头发已经渐渐开始花白。我竟从未注意,年老是这样伴着时间而来的。 医院里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闻了便让人止不住地皱眉。 我轻车熟路的找到泌尿外科,瞅着拿几个蓝色胶条贴的大字,鼻子有点酸。我也是够蠢,竟然会把这事给忘了。 前世时,我在记事起,就清晰地记得妈妈腰上有条刀疤,不长,可看着却很狰狞,烙在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妈妈跟我说过几遍,我都不太理解,后来长大了才知道,那是肾的位置。肾结石到坏死,切除手术,几乎要了她半条命,随即又落了病根,腰痛的毛病如影随形。 我抬头看看,401的房门近在眼前,心急如焚地回来,这时,却还有点止步不前。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从房里传来。 我心头一颤,这次没有一点犹疑地就猛地推开门,逮眼就看见她扶着腰半跪在地上,一脸疼痛的样子,她脚边还滚了一个铁杯子,洒了大片水渍。 我两步跨上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顺手拾起茶缸,又寻了拖把来把水渍拖干,省得她等会踩到滑倒。 “照……照?”她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气尤带着犹疑。 我握着拖把的手缩紧,半晌,才鼓了勇气抬眼看她,嘴唇张了又合,“妈妈。” 心口好像被什么尖锐东西刺到一样,疼意一闪而过。我望着她的脸,熟悉陌生,眼前,像略过沧海桑田。 相顾无言。 以前真不知道,妈妈年轻时,还挺漂亮的。这时候还没经过岁月的洗礼,浑身都透着温婉灵气。 她呆愣愣地望着我,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在这里。 也是,阔别五年,她还能认出来我,也算是血缘亲厚了。 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肥肥大大的衣服愈显得她瘦弱苍白,我忍不住苦笑,我认识的妈妈何曾这般虚弱过。 她走过来,迟疑地抬起手,触到我脸上时还有些犹疑。 随即,下一秒,就落入温暖怀抱。几乎是瞬间,脖子上就传来湿热的触感。 “你怎么会回来,回来干什么!你,你不是只要你奶奶吗,你去找她好了,还回来干什么啊!”她嘶吼着,双臂却是勒得死紧,“照照……照照,回来就好。” 我垂着头,肩骨处被她勒的有点发疼,第一次疼到我想哭。她难得的情绪失控,我不知是否该庆幸,这次是完全因为我。 其实,我并不习惯于这种直白的感情宣泄,她毫无保留的关爱,我反而适应不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挣开她的钳制,微微笑道:“过两天奶奶会来接我。” 说这话时我注意着她的表情,很满意在她脸上看到震惊,难过,彷徨,不安和悔恨。我不着痕迹地抬高了唇,笑得愈发讽刺。 我承认我很残忍,说假话激她,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我也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这么快就原谅她,不甘心自己的无能为力。看到她,这种不甘心就会被放大无数倍,控住不住地去伤人伤己。 她还保持着抱着我的姿势,僵在原地,泪珠从脸颊上一滴滴滑落,好像心碎到无以复加。 痛吗?痛就对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似的,僵硬地收了手,默默爬回床上,侧着身背对着我,安静蜷缩的姿势。据说,这种像婴儿在母体里的蜷缩姿势,是最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我安静看着,唇角勾起的笑容愈来愈大。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过,眨眨眼,泪如雨下。 母子连心,你痛,我只会更痛。 ##### 清晨八点,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时,是带着早饭香的。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听到门声回了神,见父亲提着早饭进来,他没想到我在这里,看到我时足足愣上了几秒。 我笑笑,“爸。” 他反应过来,眼神在屋内梭巡一圈,见妈妈侧着身蒙着脑袋,以为她睡着了,对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看了我一眼,脚步一转,又出去了。 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两包塑料袋子,递给我,说:“不知道你回来了,从下面买的,先凑合吃吧。”左右又加了一句:“你妈现在身子不好,需要补补。” 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这待遇,真的是在前世都没有享受过。记忆里,爸爸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他过的好了,就好像全家都会过得很好一样。 医院楼下的早饭真的不怎么样,小笼□□厚馅少,汤汁味道更是出奇的怪,含进嘴里感觉带了层苦味。我皱着眉,一点一点的全数解决掉。 爸爸开了食盒,我看不见,却清晰可以闻到南瓜粥的香味,爸爸煲的粥,从来都是一绝。 那味道,我尝的不多,可依旧能记忆犹新。 “小简,起来吃饭了。”他伏低身,嗓音是暗沉的,甚至有点男子的粗糙,可那语气却是温柔到了他的极致。 他连着唤了好几声,妈妈都没理他,他才察觉不对劲。直接上手去扳她身子,这才看清她捂着脸,指缝间嵌的都是泪水。 “怎么了?!” 爸爸连问了好几遍,都不见她回答,便扭头用疑问的眼神瞪着我。 我错开视线,有点敢做不敢当,心虚地收了吃剩的早饭,脚底抹油,“我去上个厕所。” 反正,妈妈估计也不太想见到我了。我如是想,便心安理得的在外面多晃荡一会。 医院并不算大,所以我是一口气直接冲到了楼下,才感觉甩掉了那一丢丢的愧疚感。 我靠在楼墙上吁气,余光扫到侧面墙上的窗户,棕色的玻璃镜,正好映出我一个脑袋。顶着两个乱糟糟的羊角辫,皮肤被乡下田野里毒辣的阳光晒的黝黑,眼眶还略有点红,难看到不忍直视。 想想多年后那个看脸混的世界,瞬间就悲伤逆流成河。 从玻璃镜子里很清楚就能看见我身后来来往往的人,出现在这里的人没有谁不是行色匆匆的,人影穿行,无声演绎着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 病痛,死亡,无能为力。 我叹了口气,刚准备收回视线,余光就瞥到抹熟悉的身影,瘦瘦高高,斯文俊秀。 我揉揉眼,果然。对面门诊部大楼里,他穿着西装长裤,白衬衫半卷到手臂,鼻梁上架着一支银框眼镜,是我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人。 他手里拿了张病例单,边走边低头看着,眉间微蹙,由远及近,从容不迫地从我面前走过去。 他现在还认不出我来,连我妈都五年没见过我,更何况是他。 我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出门打车走了,都没收回视线。胸腔里像是突然点起了一簇火苗,愈烧愈大,愧疚心虚理智偷偷被燃光。 看来就算我不在,她依旧过的怡然自得,哪还需要我回来。 哭的那么伤心做什么,哭给谁看! 我愤怒的最后结果就是,绕着医院跑了三圈! 门口看门的大爷一脸狐疑的看着我,手搭在电话上,随时要报警的姿势。 我擦了把汗,硬生生止住了要跑第四圈的冲动,默默从警卫室门口走过去,隐约听见大爷问旁边的警卫,“精神科的电话是多少?” 我:…… 立马加快了脚步,逃之夭夭。 其实,我想我确实要去精神科去看看,再这样下去,我会疯。 这一世难道还要再来一遍吗?再沉默十年,看他们肆意妄为?再忍受十年,任泪水在暗夜里决堤? 我自认我是做不到了,那样的噩梦,一次就够。 我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心里的冲动越来越大,不顾一切的说出所有会怎么样? 赌一把,如何。   ☆、第8章 母爱 (八) 当人压抑到极致时,勇气反而会剧增,理智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说出所有这个念头一产生,便主导了我所有思想。 置之死地,能不能后生我不知道,反正,最坏也就一无所有而已。 我闭了闭眼,推门而入,“爸,我有话……” “照照?照照!” 哎? 所有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全数咽了下去。我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哎哟,刚来就听你妈说你回来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你了,快来让我抱抱!哎,想死我了。” 我再次被勒得呼吸不畅,有些困难的从她怀里仰起头,无奈地喊了声:“小姨。” 是了,她是我小姨,我妈的亲妹妹,在家里排行老五,明媚爽快性子直,跟我也是最亲。 只是她怎么来了,我爸呢? “你跑哪去了,我一来你爸就急冲冲出去找你去了,现在外面多乱啊,小心碰到人贩子给你抓了卖掉!”她又突然松开我,厉着声吓唬我。 我没站稳,脚下踉跄,身子朝旁边倾倒,我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找支撑,恰恰按在床褥上,按在躺在床上的妈妈的腿上。 我一惊,连忙稳住身体,以防压到她。抬头去看她时,她正好也在看我,眼神里是明目张胆的担忧。可表情却是僵硬的,唇抿的死紧,好像只要一张嘴,便会克制不住的来关心我。 我心下冷笑,假惺惺,干脆偏了头不去看她。 小姨没注意我们之间的不对劲,自顾自的碎碎念,顺便拿了水果刀削起苹果来。 “啊,对了!”她一把抓住我。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怎么认出我是小姨啊?” 我瞬间脑门上沁出两滴汗来,她狐疑地望着我,连我妈看我的眼神都带了疑惑。 “额……奶奶家里有照片,我经常看。”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小姨看了我妈一眼,见她点点头,便消了疑惑继续开开心心的削苹果。 当初分家时,妈妈只带走了生活必需品,剩下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样也没拿。前世时,她就经常跟我说,不吃馒头争口气,千万别让别人瞧不起你。 所以,她咬着那一口气,走的干净又潇洒。 小姨连着削了三个,一人一个,这时节苹果又脆又甜,汁水丰富,除了我妈面无表情之外,我跟小姨都啃得不亦乐乎。 期间一直听小姨巴拉巴拉,她嗓音细,说到激情时又爱手舞足蹈的,我乐呵呵地权当看了出戏。 父亲气喘吁吁的回来时,我们仨刚好把果核通通扔进垃圾桶,我回头见他,满头大汗,不知道他绕着医院跑了几圈。 我有点踌躇地站起来,看他锁着眉盯着我的样子有些吓人,连认错都快说不出口了。 半晌,他才摆摆手,说道:“我先去洗个脸。” 没有责备没有打骂,什么都没有,我本来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掉入一个无底洞,空荡荡的。之前想说的话,我竟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记性变差了,小姨在这里陪着说笑了一下午,我也跟着笑了一下午,可到了傍晚,人散寂静时,我却想不起来我笑了什么。 爸爸现在还在工厂里上班,流水线的模具工作,三天白班三天夜班,今天正是第三个夜班。 到了点,不得不走了,他立在门口处等小姨一起走。小姨过来抱我,说好不容易见到我,想让我晚上去她家住,我笑了笑,说:“下次吧,我刚回来,想陪陪妈妈。” 我虽对她还有怨,但这话,是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我想陪陪她,想她了…… 血浓于水,我无力抵抗。 医院的夜晚总是格外地寂静,我趴在窗户上,被外面的风一吹,心陡然就静了下来。 暮色已经降了下来,月亮悬在高空中,被一圈繁星簇拥着,美轮美奂。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这月,确实对得起这句谚语了。 只可惜,我没福气享受到人月两团圆。 约莫到了八点,护士就挨个过来查房,例行公事的检查一番后,又和和气气地笑着恭喜,“很好,身体恢复的不错,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护士阿姨收了听诊器,看到我,又接着说:“这是你女儿吧,长得真漂亮,真乖,我家女儿要有她一半乖就好咯。” 妈妈没答话,可是却也没有收住笑,那笑意带着骄傲欣慰,洋溢着一种叫母爱的东西。 我仰着头,半天才缓下眼里的酸涩。 这年头的医院病房里还没配备电视,入了夜,没了消遣,只能早早睡觉。得亏我现在人小,窝在病床旁边的陪护小床上,也不觉得挤。 估计是刚回来还并不能适应,我闭着眼,脑海里思绪纷飞,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里只能听见轻微的电流声,所以当旁边床上突地传来“咯吱”一声,显得异常清晰。我依旧闭着眼,凭听觉就能猜出她的动作。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动作极缓,生怕会吵到什么一样。我眼前的阴影又重了一层,显然是她探了头悬在我上方正看着我。 我没睁开眼,并放匀了呼吸,装作睡熟的样子。 紧接着,就感觉她蹲了下来,呼吸吐在我脖颈间,带着微微暖意。她慢慢地伸手过来,先轻轻地胆怯地在我脸上点了点,然后又鼓了勇气,贪心地用手指描绘我的眉眼。 动作轻柔,温暖细腻,那麻麻痒痒的感觉直抵我心里。 我抿紧了唇,咬着牙忍着那份痒意,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改划为摸,掌心贴在我脸颊上, 左右摩擦。 我想起来甩开她的手,又舍不得真的甩开,这种熟悉久违的抚摸,就像吃了一大棒的棉花糖,明明自己不爱吃甜食,却又贪婪地享受着那份独特绵软。 寂静里,她的每一种情绪,我好像都能感知到。也许是她的悲伤太甚,让我想装傻都不行。 她边叹气边低喃:“照照,照照……妈妈好想你啊,照照。” 我僵硬地躺直,两手交叠在一起,无声地纠缠。 墙头上的钟声在这会儿竟被放大,秒针一格一格的走过,声音在我耳边晃了上千次才慢慢静下来。 她蹲久了,腿好像有点麻,站起来时在我旁边又立了一会才动身。 我这时才敢微微睁开眼,眯了一点缝,看见她清瘦的背影正放轻了脚步缓慢的往回踱,夜色太浓,她好像没看清,一下子撞到病床边上的床腿上,她条件反射的先叫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更加小心翼翼地挪回床上。 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等一切安息下来才收回视线,我翻了个身,仔细听着病床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心也随之慢了下来。 我抬手自己摸了摸脸,没有任何感觉,可心里却暖洋洋的,大概是刚刚被触摸的温度还在。 我仔细算了算,现在是零三年,一切还没有开始,早上爸爸对妈妈那关爱程度爆表,简直快闪瞎我的眼。所以,挽回还是来得及的,对不对? 不管结果如何,试试总没有错吧。趁现在家庭和睦,趁他们还相爱,趁时光静好,我还有勇气去爱。 然后想想,早上见到的那个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原谅。 临睡着前,我不自觉地把手贴到脸上,唇角上扬,今夜必定好梦。 我想,母爱这种东西,就是它一挥发,你就忍不住的贴近她。   ☆、第9章 回家 (九) 在医院插科打诨了两日,就跟着一起收拾收拾打包回家了。妈妈这病主要就是修养,不能劳累,我扛着大包小包,默默心塞。 以为回来还能好好享受几天清闲日子的,唉。 爸爸转了白班,是小姨帮着办的出院手续,回到家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忙碌了一早上,我们仨都表示——肚子饿了。 可惜家里闲置了一个多月,桌子上的灰都积了一层,更别说吃的了。妈妈扶着腰,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那表情不是一般的嫌弃。 现在的家还是妈妈拼命从厂里要来的员工房,统共二十多平米,中间隔了一层木板,分成两居,基本上一烧锅,整间屋子都会被油烟味呛死。 我看着有些心酸,小时候不懂事,无法体会妈妈那时的艰难,现在再看,伤感莫名。 小姨给妈妈铺了床,又找了抹布来擦擦灰,大致简单收拾了下,才稍稍整出点能住的样子。 “照照,饿不饿,我给你们烧饭吧。”妈妈没有立即去躺下,而是蹲下来细心的问我。 自从那晚之后,我想通许多,对着她的态度微微好了一点,虽还是有些尴尬,但至少是不排斥了。 我心里一暖,说:“不用了,妈妈你休息,我来烧。”看她俩那震惊的表情,我连忙补了句:“额,乡下的小孩子都会烧饭。” 妈妈浅浅地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我猜她是不太喜欢我以乡下人自居。 我在厨房扒拉了半天,也就只找出两个西红柿和几个鸡蛋,西红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了,有些地方还烂了。这时候再去买菜已经晚了,无法,我只能去前面小店买了包挂面回来,做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幸好调料还有,妈妈爱吃油我是知道的,所以热锅时特意多兑了点油进去。西红柿焙好后,加水煮沸,我撒了半袋子挂面进去,差不多是三个人的份量,鸡蛋最后等快开时才打散扑进去,又撒了把葱花进去调味,面香四溢,我咽着口水起锅。 小姨从我下厨时就站在一旁惊讶脸,这时大功告成,她更是惊诧的说不出来话,捧着碗热面跑到我妈面前,开始各种大呼小叫。 “这是照照做的?她做的!做的?” 妈妈也是一脸的半信半疑,但还是夹了筷子细面尝了一口,顿了几秒才笑开,带着十足的骄傲的语气说:“是,我家照照做的。” 小姨撇嘴,跟着尝了一口后,捂脸,“呜呜呜,连个小孩烧饭都比我好吃!” 我捂脸,那什么,人家也是会羞涩的好嘛! 午饭后就是大扫除——我跟小姨的大扫除。 至于妈妈嘛…… “这里这里,边边角角都要拖干净了。” “还有还有,那里都结蜘蛛网了。” “哎哎,窗户别用水擦啊,来,用报纸。” 小姨摔了抹布,“丫的,你站着讲话不嫌腰疼,你来啊!” 妈妈把掐着腰的手改成扶着,瞬间苦了张脸,“哎呦,我滴肾啊。” 我:……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 我半躺在床上,累得连话都不想说,爸爸踩着点回来,见我们累得惨兮兮的样子,也不由笑了,提着半袋子烤鸭诱惑我们,“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的,快来,趁热吃。” 中午就吃了碗面条,根本不管饱,再加上忙活了一下午,都已经饿得两眼发慌了。小姨扑上去抢了烤鸭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开吃,我先撕了两只鸭翅递给妈妈,才慢条斯理的拽了另一只鸭腿来吃。 没有什么比干完活再吃饭更爽的事了。 巧的是,这边菜刚上桌,小铁门就被“哗哗——”的敲响。 我寻思着,大概中国人都有这种习惯,晚饭将至,宾客临门。 “看看,大姐,我说的吧,我就说这味道是三妹夫烧的仔鸡。”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已经传进来了。 接着又是一声幼稚的童音,“三姨夫好。”走了进来,见到我们,“三姨好,小姨好。” 我盯着首当其冲的小男孩,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抱住他,喊声“三表哥!” 在前世,几个兄弟姐妹里,对我最好的哥哥,也是唯一一个在我葬礼上泪流满面,哭到情不自禁的哥哥。 我站了起来,对着后面进来的两位姨礼貌问好:“大姨好,四姨好。” 我妈妈总共有四个姐妹,一个弟弟,她排行老三,家里的小孩称呼三姨。而三表哥是四姨的儿子,因出生比我早了两个月,所以在我们这小一辈中,他排行第三。 何家五个姐妹花,一个比一个标致,我在前世时就听烂了左邻右舍对她们的表扬,可那时我已长大,见到的只是被岁月摧残后的家庭主妇,毫无半点风韵。 这时再看,却却是美若天仙。相比于以后的那些长得都差不多的美女,这种最不加修饰的美,才叫特色。 大姨何瑶和四姨何丹,闻言都双双一愣,但很快都反应过来,四姨先惊喜的说道:“照照啊,这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你不喊我我都认不出来,来来来,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我走过去,任她捧着我的脸左瞧右瞧,其实我对四姨并没有多大好感,她爱她儿子太甚,总爱拿别人去比较,我前世时不太争气,因着学业上的事,妈妈为我也不知道受了她多少白眼。 大姨也盯了我半晌,这时才凉凉开口:“还舍得回来啊。” 屋子里都默契里静默了一下,我心里发笑,大姨原来一直都是这样,她平日说话很少,其实是因为不会说话,只要她一开口,全场气氛都冷掉了。可我知道,大姨她是最心善的那个,她的关爱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我想了想,笑眯眯的说:“大姨,你比照片里好看多了。” 她愣了下,清了清嗓子,撇开脸,没有再说什么了。 “呀,这年龄不大,马屁倒是拍的挺响嘛!”四姨惊讶道。 “四姐,我跟你说,照照可懂事了,会做饭会干家务,要不你也把奇奇送去他乡下老家住段时间,说不定回来能给你省不少心呢。”小姨立马附和道。 四姨一听就不快活了,张嘴就要还击回来,被我妈妈给打断了,“好了好了,再吵都给我出去喝西北风,吃饭!” 三表哥瞪着大眼睛,迷迷茫茫的,他把目光调到我身上,看了好半天,估计是没想出我是谁。 我主动去拉他的手,说:“三表哥,我叫照照,你叫什么名字啊?” 乡下家里的照片是妈妈她们年轻时候的,那时都还没结婚,所以我这会自然是不能叫出表哥的名字的。 他从四姨身后挪出来,挺直了小胸脯,大着舌头说:“凌尺,俄叫凌尺。” “噗。”我很不厚道的笑了。 这位三表哥什么都好,人高颜帅,就是有点大舌头,这儿童时代唯一的败笔是他长大后最不能提的事。 “哎呦,我家奇奇哦,怎么这么可爱。”小姨一把把我们两都搂过去,又接着给解释,“照照,他不叫凌尺,叫凌启,启程的启。” 这我自然知道,小姨嫌喊启启,是第三声的读音麻烦,就直接给他取了个叫“奇奇”的小名,大概算是他的人生第二大败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三表哥这时还是很热衷于“奇奇”这个小名的,听到人家唤他他还是跑的很欢快的,原因嘛,就是—— “奇奇,过来,zouzou……” 如果你把他想象成某种动物,这样听着或许会顺耳点。 闹了一会儿,米饭也差不多闷好了,爸爸多烫了几双碗筷摆上桌,招呼大家坐下。 晚饭格外丰盛,五菜一汤,三荤两素,色香味俱佳。我从吃第一口时,就一直忍着眼泪,直到妈妈给我盛了碗汤,吹凉了才递到我面前时,我才实在忍不住把脸埋进碗里,掉下滴眼泪。 “照照,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汤太烫了,我再给你吹吹。”妈妈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又将碗拿回去给我吹。 心脏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像掉落到了棉花糖上,我拾不起一点力气去控制眼泪,任泪水决堤。 我很想告诉她,妈妈,我这是喜极而泣。为了你,而泣。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忘记,快乐悲伤通通忘记,可真当巨大的喜悦来临,我才发现,过往是那么的清晰。 这五年,是我错了,错在让你伤心,错在固步自封,错在与触手可及的幸福,失之交臂。 “照照。”母子连心,她像是看懂了我的眼神,搂过我,不问缘由,一起掉了眼泪。 “照照,别回去了,跟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我这次不想有任何的犹豫,“好。” “行了行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呜呜!”小姨向来都是破坏气氛的好手,她抹了两滴挤出来的眼泪,愤愤地吞了口米饭。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着大人们关爱的眼神,幸福的快要冒泡。 之后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宴,一家人和和□□地在一起吃饭,是千金都换不来的事。 “来,补上中秋的,干一杯。” 爸爸端的是酒,小姨也跟着凑热闹倒了杯啤的,我们几个则喝的是果汁,玻璃杯碰在一起,声音清脆,悦耳地像天籁。 夜色初临,这方圆十里,唯家里,欢声笑语。 可是,总有人爱破坏气氛—— “快吃,你作业还没做完呢!”四姨敲着碗边,催促三表哥。 小姨不满道:“哎呦,你真烦人,吃个饭你还催他干嘛。” “你不知道,他们学校作业多,不赶紧写又要写到半夜,明早又起不来。”四姨是个急性子的人,忽然又想到什么,问我妈:“对了,照照上学的事你安排好了没有?” 爸爸和妈妈具是一愣,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时间考虑。 那么问题来了,上学报名哪家最强?   ☆、第10章 上学 (十) 上学这个问题吧,说难也不难,虽然已经过了入学时间,但在C市,也就是找找人请请客吃吃饭的事。 四姨人是刁钻了些,但到底是一家人,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事交给她,没问题。 我这时候已经七岁了,在乡下上的幼儿园虽不太正规,但这时候再从上一遍已经晚了。妈妈有些担心,怕我直接入一年级会跟不上,天天一有空就把我抓过来给我恶补一加一。 我突然觉得,回来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而后,我在家水深火热的过了几日,便被领着到学校报道了。 校长走个形式,说你报道晚,我随便提几个问题,看看你能不能跟上。 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一加一等于几?十加十二等于几?二十减四等于几?” 我面上是毫不含糊的一一答了,心里却犹如几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插班生总是受人关注的,老师让我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随便把我安到最后一排坐着了。前面一群小屁孩都不约而同的频频扭头来看我。 我视若无睹,摊开书,看得一本正经。 老师不耐烦地强调了两遍好好听课,才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抓了回去,但惟独我,继续一本正经的神游天外。 现在上的是数学课,这种程度我就不随便骄傲了。 03年的时候英语课还没有多高大上,到三年级才会开课,所以每天就是语文数学,听得我每天都打瞌睡。 然后,我就光荣的被请家长了,开学第一人。 “照照,你是不是听不懂啊,还是不喜欢上学啊?”妈妈忧心忡忡的问我。 我无言以对。我要怎么告诉她,我都会啊会啊会啊,九九乘法表给你倒背一遍还不带打顿的成嘛? 隔日,妈妈拿了一堆废纸过来,满心欢喜的同我说:“你看你看,我给你报了几个兴趣班!” 我:…… 麻痹! 这种低迷情绪一直持续到九月底,学校召开班主任会议,下了两个通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你们想先听哪个?”班主任姚老师笑眯眯地发问。 先苦后甜,异口同声,“坏消息!” “唔,还是先说好消息吧,国庆七天小长假这个你们应该都知道,放假之前学校要举办个运动会,这样等于你们又多了三天活动时间!” 一片欢呼,我打了个哈欠,天真,还有坏消息呢。 “也不算什么坏消息,下月就是十月份了,国庆回来后有个期中测验,大家好好复习。” “啊!!!!” 哀鸿遍野。 ##### 市一小是市一中的附属小学,规模并不大,每个年级也只有三个班而已,人少地小,所有资源基本上都是蹭隔壁初高中部的。 这次运动会自然也不例外,全校从小学到高中一起参加比赛,小学组从简,方阵就不用我们来走了,圈了一块地,乖乖地坐在旁边看就行。 我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一队队方阵走过,想起许多年后的那些各种奇葩方阵,这些真的是普通至极。 比漫长的方阵更难熬的是什么,是校领导致辞…… 我靠在旁边一个胖墩墩的小丫头身上,昏昏欲睡,她起初也是不情不愿,但在我拿出一根棒棒糖之后,她就特大方的捐献出她宽厚的肩膀。 初秋天气晴好,太阳直射下来,暖洋洋的,阳光打在我眼皮上,是我无法承受之重。 “下面请校长刘允致辞……” 我开始酝酿睡意。 “下面请副校长致辞……” 意识已经迷糊。 “下面请运动员代表宣誓。”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寂静下来,音响里传来细细碎碎的杂音,接着便是一道清越雅致的声音,“我代表全体运动员宣誓……” 迷迷糊糊中觉得好熟悉,却被困意干扰,想不起来。 据说这次运动会有C市电视台的人来拍摄,所以校领导格外重视,花里胡哨的准备了好多项开场表演,而等真正宣布开场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杜茗茜还算仗义,结束时把我弄醒了,没有自己先走掉。我打算下次再多带几根棒棒糖,居家交友之必备利器。 小学组的比赛很简单,跑步跳远跳绳,而且基本上是一天就两个项目,我意思意思跟着报了个一百米和跳绳,作为一个运动渣,这种不太费体力的项目再适合我不过。 小学一至三个年级一起比,这样人就比较多了,分了好几个组,我很不幸被排在了最后一个。 等检录就等了大半天,等我上场准备就绪时,耐心已经被磨光,整个人都处于低迷状态。旁边第四道还站了个长腿姑娘,我连弃权的心都有了。 想我一个多活了二十多年的阿姨,竟然要跟一群小屁孩比赛跑步,还有可能跑不过她们,这种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终点处已经拉起了红带,周围人头攒动,我一眼就看见杜茗茜粗壮的小手在空中使劲对我挥舞,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往后移了视线,满眼的蓝色校服,大多是高中部过来看热闹的,几个穿着绿色校服的小学生夹在这些大长腿里,对比相当鲜明。 我扫了眼过去,刚准备收回视线,就被余光瞥到了一个身影拉了回去,等一下,那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小矮个是怎么回事?离得有些远,我看不清,但那身形总感觉有点熟悉啊。 “砰。”火药枪响突然就响在耳边。 我还没来得急反应,旁边四道的长腿姑娘瞬间就冲了出去,两秒后就已经甩了我十米左右。 卧槽!腿长了不起啊!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一百米比的就是爆发力和冲刺速度,被甩了十米基本上就没有悬念了。 “1027,第二名。” 这么辉煌的成绩,还是不要载入史册了,丢人。 跟着杜茗茜一起等在终点的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陈磊,人小鬼大,抱着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不停训我:“太慢了,你真是太慢了,跟乌龟爬的样,怎么可以这么慢!” 我无言以对。 运动会举办地如火如荼,又赶着小长假之前,大家都放开了心来玩,几场比赛下来竟然还有人刷新了校记录。 公告栏前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还有几个记者也来凑热闹,我路过时瞥到第一栏,是高中组的杨浩,想起来,确实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前世时,就听说过市一中有人被选到省队里,后来参加国家级比赛拿了许多奖,着实争光。 最让我意外的是杜茗茜,看起来胖胖的憨憨的,没想到那么能跳,跳绳比赛冠军,我又光荣的拿了个第二,真不知道是该为她笑还是为自己哭。 总之,这次运动会收货也算颇丰,我们小一班在整个年级是拿的奖项最多的,姚老师笑得春风满面,这年度的最佳教师奖看来是没有悬念了。 老师心情一好,作业布置就少。 大家欢天喜地,普国同庆。 这时候,国庆节还是当个节来过的,C市的习俗是走亲戚,第一天先到爷爷奶奶家吃,鉴于我家有些特殊,以外公外婆为尊,这第一顿饭一定是要去外婆家吃的。 外公是知识分子,当年□□时还受了不少苦,最后一腔抱负没有地方实现,只能在个工厂里当个普普通通的文员,但最后退休时,退休金也拿了不少就是了。 外婆一辈子没念过书,却是个精打细算的主,骨子又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我跟我表姐都不太讨她喜欢。她统共生了五个女儿,终于在第六个梦想成真,盼到个宝贝儿子,疼到心坎里,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可是,苦得却是上面五个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永远是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女儿长在手背,即使磕着碰着了,也是无关紧要的。 而我家离外婆家最近,一有什么事,外婆第一时间就会来找我妈,干得好还好,干得不好又少不了一顿骂。我时常都替我妈心寒,这般尽心尽责,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想想,我也算幸运,赶上计划生育,独生子女,奢侈地获得全部的关爱,有时候还不满足,的确是没良心。 我妈领着我到外婆家的时候还早,厨房里料理台上的菜也备好,只等下锅。我妈自觉地带了围裙,下厨房帮着外婆一起干。 我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脚底抹油,却被外婆硬生生的喊住,“照照啊,去,找你外公去,死老头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到吃饭他就跑,哎哟,他就要跑。” 我几乎是立刻就蹿了出去,不仅仅是因为外婆吩咐,更是因为外公。我好想他。 我十七岁时,刚上大学,离家还没有一个月,他就去世了。我匆匆从城郊学校赶回来,也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外公一生耿直,到死也没尝到啥福报,被病痛折磨了大半年,才在那个本应该团圆的秋季走掉了。也是从那以后,我家就再也没过过任何节日。 秋叶从树梢上掉落下来时,被地上的鞭炮无情炸开,我仗着身量小,极速从各家门前蹿过,才没被鞭炮炸到。 吃饭前要放炮仗,也是一种庆祝。 找外公根本不用花心思,这种活我前世干得太多了,他就喜欢找个没人的安静的地,晒晒太阳看看报纸,悠闲自得。 我一路走过来,离老远就能看见他熟悉的身影坐在石阶上,手里捧着报纸,老花眼睛半卡在鼻梁上,太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在闪闪发光。 真正离近了,我却不敢打扰他,害怕这又是一场梦,他前世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如柴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一个人的死亡,无声无息,毫无预兆。 “爷爷。” 他不喜欢我们这些外孙喊他外公,他说那样不够亲厚。 我喊得很大声,因为他有耳疾,所以他总是会错过这世上许多动人的声音。   ☆、第11章 薛元 (十一) 我站定在他面前,甜滋滋地喊了声:“爷爷。” 他慢悠悠地抬起视线看我,认了半天,“奥,是照照啊。”我刚回来没几天,他也就见过我几面,还不是很能记清楚,老年人都有点轻微的脸盲症。 “恩,奶奶喊你回家吃饭。” 外公外婆吵了一辈子,也走了一辈子,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也不无道理。我甚至依然记得外公临终前,外婆坐在他坟前说的一句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软弱的一面,她没有哭,眼神有些空洞,她说:“老头子哎,以前老找你回家吃饭,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想来,的确,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等我把外公领回家时,恰恰菜都已上桌,人差不多也陆续回来了。我倒现在还未碰到面的,也就是舅舅舅妈和大表哥,今日都来齐了,再看多了一份亲切。 我不喜欢舅舅舅妈,两个人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类型,唯利是图。自己在外租了个门面开小店,儿子丢给外公外婆带,从小到大不问事,直接导致我这个小表弟性格缺陷,长大后也是自私自利。 大表哥嘛,我算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就是,但他未来生的那只小宝宝,我倒是喜欢的紧。 落了坐,小孩子们都被聚到旁边的小矮桌上,一人一个碗,一杯饮料,等着投食。三表哥饿急了,用筷子敲碗边,节奏感极强,若是再穿得破烂点,活像一个小乞丐。 表姐被他敲烦了,毫不客气地吼他:“你好烦!” 表姐孟婕是小姨的女儿,比我大了一个月,性子却是极为要强,一点亏都不能吃。我以前从小就不喜欢她,但长大后,关系不知怎么也渐渐好起来,大概是家中就我跟她是女孩,比较能说得上话吧。 我主动端起饮料,千言万语也只能汇成一句话:“来,干杯。” 小孩子的友谊最简单,一杯饮料足矣。 ##### 身为吃货最骄傲的是什么,吃不胖有木有!让人羡慕嫉妒恨有木有! 国庆这几天我每天都在吃吃吃,这若是搁着以前,早胖得滚都滚不动了,可现在回到小时候,瘦得皮包骨,吃再多都无压力。 外婆家这边共六个小家庭,正好吃到六号结束,还剩一天我打算用来写作业。 妈妈说,我这叫不到茅坑不拉屎,这比喻真是通俗易懂。三表哥也被四姨送了过来跟我一起写作业,他看看我,眼神里透露着一种“终于找到组织了”的感激之情。 我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我跟三表哥的深厚情谊是从“一起写作业”开始的。 凌启跟我同级不同班,但老师都同一个,布置的作业也一样,他说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写完。 “哼,这么幼稚的比赛!” 二十分钟后。 我骄傲地扬了扬数学本,“看吧,你输了。” 他不服气,抱着胸傲不承认,“我才没有输,我是让着你的!” 我看他那傲娇的小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兴致上来了,打算再逗逗他,却被巷子口传来的熟悉说话声转移了注意力。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嗒嗒”声以及那清脆婉转的声线,由远及近,是妈妈回来了。 我急忙先跑去开门,妈妈说晚上回来给我做红烧鸡翅,我可是嘴馋了好久,当然迫不及待。 不知又来了哪位客人,妈妈是边说着话边进来的,待我看清跟在她身后的那人时,再也笑不出来半分,连消想许久的鸡翅都变得无关紧要。 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来,但我不知道他的第一次出现竟然是这般光明正大。 “照照,来,叫叔叔好,这是你薛叔叔。”她浅笑嫣然,眸子里的温柔似能掐出水来,是我陌生又厌恶的表情。 我盯着他,前世的过往像一出折子戏一幕幕在眼前翻飞,那些不堪地丑陋地不愿提起的过往都被标上一个叫“薛元”的名字。 他身形修长,穿了身笔挺西装,立在这矮小简陋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碍眼的很。 我撇开头,回到书桌上,拿起笔继续写作业,毫不在意那笔尖已经戳透纸张。 “咳,这就是照照啊,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他嗓音低沉,带了点揶揄的语气。 我还清晰地记得,他在前世就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他搂过妈妈的肩,一副宣誓主权的样子,仿佛在说:就算你不喜欢我你妈也是我的。 面目可憎! 妈妈尴尬地笑笑对他说:“不好意思啊,她比较认生。” 认生?呵,是啊,认生! 妈妈招呼他先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茶叶是我家唯一一罐最好的碧螺春,平日里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喝。 转了脸,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沉了脸色说:“照照,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 礼貌?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来破坏人家家庭的礼貌?那要不要我打扫好屋子备上好酒好菜,招呼他常来坐坐!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人教过我对自己讨厌的人还需要笑脸相迎的! 我捏在指尖的铅笔应声折断,单薄地纸张上立马被戳了个黑色的窟窿映。我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我,不,叫!” 想让我再叫他一声薛叔叔,我做不到。 对于自己所憎恨的人,本能地会想要去驱逐出境,哪怕我现在心里拼命的叫嚣着要收敛情绪,可当恐惧猝不及防降临时,我所能做的,就只剩下跟从本心。 妈妈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了,但当着人面,她必须维持大人所特有的威严,她美目一瞪,提高了音调恐吓我:“你再说一遍。” 我看着她缓缓抬起的手臂,只要我再说一个字,她这巴掌便会毫不留情的扇下来。 凌启这会也知道看眼色了,闭着嘴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屋子里瞬时就安静下来,气氛凝滞,我轻轻地扯了扯唇角,缓慢又清楚的重复:“我,不,叫。” 这是我仅剩的自尊,她以前不懂,现在更不会懂。 我闭上眼,半晌都没有等到她落下的巴掌,却听到薛元带着少有的严肃口吻说:“算了小简,孩子小不懂事,你看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妈妈被拽住了手腕,满面怒容,愤愤地甩开他的手,懒得再多看我一眼,领着薛元到厨房里说话。 我定在原地,胸腔间情绪还在起伏,动作还没做出来,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凌启躲在旁边,怯怯地递了张面纸给我,大眼睛眨啊眨的,想了半天才想出句安慰我的话:“你别哭了,大不了下次比赛写作业我再让着你就是了。” 这大概是我听到过最好的安慰。没有同情没有可怜,只是单纯地用他所知道的最好方式,去关爱一个人。 比之薛元的到来更让我崩溃地是,爸爸竟然也认识他! “哎,老薛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啊。”爸爸刚下班,进门就很惊喜地跟他打招呼。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记得,前世时,父亲跟他应该是不熟识地才对。 “恩,老庄,回来了啊。我今天正好到这边来走亲戚,顺路就过来看看,这不,何简出院的时候我都没去看,挺不好意思的。”他答得一本正经,道貌岸然。 “哎呦,哪的话。既然来了,今晚搞一杯,不醉不归啊!”父亲这般热络,倒是不常见。 我脑子发蒙,已经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爸爸如果前世时就于薛元熟识,那怎么会对妈妈和他的事置之不理? 比戴绿帽更可悲的事,是被自己的好兄弟带了绿帽。 所以,我不相信爸爸前世时会甘心忍下这口气,这里面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四姨认识薛元我是知道的,妈妈四姨还有他是初中同班同学,感情自然深厚。四姨来是为了接凌启,看见薛元在这也不意外,笑着寒暄了几句。 四姨见我妈面色不善,逼问后了然道:“哎呦,小孩子不都这样嘛,我家奇奇头两年不也是,见了人也不知道喊,被他爸打了几顿后才学乖。”又安慰我妈道:“小孩子逆反期,你别往心里去。” “老薛你也是啊,别介意,你不也有个儿子嘛,都清楚的哈。” 薛元跟我爸干了杯酒,才有空答:“我真冤枉啊,我一点都没介意,一直都是何简在生气好吧。” 这话一说开,气氛活跃了不少,四姨又是个话唠,张了嘴便停不住的那种。 “哎,对了,说到你家儿子,我想起来了,前几天上报了是吧?我都看到了,记者写的天花乱坠地,整一个小神童啊。我家奇奇要有你家儿子一半聪明我就不愁了。” “那都是报纸乱写的,我家那个就别提了,照照都比他听话多了,我说什么他都不搭理我。”他摆摆手,语气里除了对孩子的无可奈何,更多是身为人父的骄傲。 我心里冷笑,也亏得他有脸说,他前世做的事哪一件对得起他自己的老婆孩子。 妈妈也被逗笑了,指了指我,说:“你家那个还用你烦神啊,我们这个才烦呢,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开学我就被她班主任给喊去了。” 那是个意外好嘛! 我说我可以预言未来你信吗信吗信吗! 一顿饭下来我才慢慢平复情绪,脑子里那些关系依旧乱如麻,目前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第12章 跳级 (十二)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绝对是真理。 国庆后统一交作业,我的作业本因为某种原因,基本上是被我戳的不能看了,我又来不及补,只好硬着头皮往上交。 后果,当然可想而知。 姚老师皱着眉亲自给我妈打电话,“喂?是庄照照的妈妈嘛?你好,我是她的班主任,请您下午有时间来一趟。” 我摸摸鼻子,望天。 刚开学就被喊了两次家长,我也是蛮拼的。 “照照这问题很严重啊,这学校马上要开始抽查作业,她这作业怎么往上交啊,这已经不是学习好坏的问题了,这是态度问题!”姚老师如是说。 妈妈看了我一眼,失望愤怒恨铁不成钢溢于言表。 连着上次薛元的事,妈妈最近对我都没有好脸色,我以为她会骂我,可是她没有。 她只轻轻叹了口气,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没心没肺地报出晚上想出的食物单,可现在不一样,我静默片刻,说:“期中,期中我会好好考。” 这是我现在能给出的,最大报答。 姚老师说的对,我不是学习问题,是态度问题,可是我一二十岁的正常人智商,拿着一加一的考试卷,我没办法态度不有问题啊。 考试时,姚老师特意绕到我身边盯了我好几分钟,以防我又睡着,把试卷弄脏。 我无奈,哪家重生的女主不是金手指大开,扫荡学业界,称霸金融界,顺便拐到一只高富帅当牛做马!怎么轮到我,就如此憋屈。 一连憋屈了几天,到发放成绩时,我才有一点点“翻身农民把歌唱”的感觉。 “这次期中测验大家表现都不错,但我要重点表扬一个同学——庄照照。” 久违啊,被表扬的感觉啊,好想热泪盈眶一下下。 “庄照照同学进步真的很大,入学比较晚竟然还跟的上课程,这次还考了全年级第一,语数都一百分,真的不容易。你们都要像她学习,知道嘛?” 造嘛,都要像我学习造嘛!我昂首阔步地上台拿奖状,笑眯眯地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 姚老师拿着我的试卷同样笑眯眯,好像想起来什么,扶了扶眼镜边框说:“对了,这次的高中奥数比赛,我们学校拿了冠军,还是那位高一的小神童裴渡同学夺的冠,你们要是表现好,明年的小学奥数比赛,兴许能抽几个去试试。” 我手一抖,两张画着一百分的试卷从指间里滑落,我严重怀疑我的听力出了问题。 她说谁?裴渡?哪个裴哪个渡? 姚老师见我愣神,奇怪地看着我:“庄照照,你还有什么事吗?” 那眼神赤果果地鄙视:这孩子没事吧,不就考个一百分嘛,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回到座位上,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问杜茗茜:“哪个裴渡?” 她挫败地盯着八十分的试卷,表示现在心情不好,不要打扰她。 其实,最近日子过得太舒坦,我都快忘了这号人的存在。但仔细想想看,也是,当初他们来乡下时,那个女老师也说过,她是市一中的,裴渡自然也应该是在这里上学的。 可是,不对啊,姚老师刚才说什么?高中奥数? 高中奥数!卧槽,那个小屁孩是高中生! 别逗了,他要是高中生,我特么的都大学毕业了好嘛! 这种不可置信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信息课,这年代的信息设备还没有多完善,我们学校目前也只有两间多媒体教室,所以信息资源紧张,不管是低年级还是高年级的,每周的信息课只有一节,轮流着上。 而信息老师也是全校工资最高的,物以稀为贵嘛。 两间信息教室对门而立,左边那间是专门给领导开会用的,我们用不上,右边这间才是学生专属,学校为了保护设备,还在教室里铺了木地板,每个来上课的学生要么自带鞋套要么拖鞋,否则一律不给进。 所以,每次闻着教室里的异味上课,我也是醉了。也怪不得我们学校信息老师工资高福利好,还没人来应聘,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钱算什么。 我们来的有点早,高中组这边的学生刚刚下课,门口横七竖八躺了几十双鞋子,如果在旁边立个“大甩卖”的牌子,也许比较有画面感。 教室门一开,几个大男生瞬间就冲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味道。 杜茗茜嘴里还含了个我给的棒棒糖,这时脸色立马变了,指着一个大男孩叫:“哥哥,你真臭!”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点没脸没皮,跻着鞋蹦跶过来,炫耀般地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哥哥我这叫男人味!” 杜茗茜躲到我身后,对他做了个鬼脸,他估计是来了兴致,见她一胖乎乎的小丫头好玩,伸了手来掐她脸,跟她逗着玩。 “好了,陈伟,你多大了啊,还欺负一小孩子,快点走了,下节班主任的课。”站在他旁边的男生不耐烦地提醒,话刚落又探了头进教室嚷道:“裴渡,我们先走了,下节课你还去不去?” 我心里咯噔一声,又是这么巧? 我循着他的声往教室里望去,教室里几十台电脑同开,屏幕荧荧地闪着光,班里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老师旁边的位子上隐约坐了一人。 “不去。”音质清冽,冷然无度。 这拽的跟二五八万样的声音,是他没错! 正好,上课铃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号,按号码找座位,我因为入学晚,姓名开头字母又是Z,所以我的学号是全班最后一个,四十五号。 最边上的座位,电脑还是坏的,真棒。 我自动自发的移到后一排的座位上,这排电脑都是没有联教师机的,不会被主机掌控,也就是说我可以随随便便的上网了。 教室里四面墙上都挂有音响,方便老师上课,这时音响里响起细细碎碎地调整话筒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道熟悉声线:“安静坐好,把电脑打开。” 我猫着身,仗着身量小躲在电脑后,熟练地开机。不过,裴渡他难道还兼职当老师?我一边搜寻网页一边纳闷。 学校的网速还是杠杠滴,一打开浏览器,跳出来的就是学校官网,我刚准备点叉的手在看清首页图片后默默缩了回去。 照片抓的角度很好,是校运动会时主席台上的全景图,而握着话筒正在说话的赫然是裴渡!图片下的标题也是醒目吸人——市一中神童代表全体运动员宣誓。 神童两个字被放大并做成了红色,骄傲又奇迹的颜色。 顺着图片点了进去,满满一篇幅的介绍,像是千言万语都不够描绘他的辉煌史。一路浏览下来,看见最多的三个字就是“一等奖”。 卧槽!等一下,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还有跳级这种神技能的存在! 怪不得他上高中,从十岁入学,一路跳级到高中,今年才十三岁,十!三!岁! 我深深觉得我智商受到了严重歧视…… “啪”界面一下子闪掉,屏一黑再现的是教室机界面。 随之是音响里传出的清越音质:“E10号同学,请认真听课。” 我看了下电脑序号,E10号,好像再一次被歧视了。 怎么说大家都是熟人了,给我留点面子会死嘛!我透过排排电脑偷瞟了他一眼,他带着银架边框眼镜,不说话的样子倒显得斯斯文文,黝黑的瞳仁里蕴着电脑上的蓝色光线,飘渺而不真实。 是了,裴渡从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不真实,他就像是凭空跳出来的人一样,哪怕我翻遍了所有记忆,都无法想起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前世的2003年,C市出过神童吗? 只可惜,我无从查证。 一堂课大概过了十分钟后,老师才匆匆赶过来,拍怕裴渡的肩,低声道:“同学,谢谢你了啊,怎么样,教了吗?” 裴渡立起身,抬腕看表,顺便回答他:“恩,刚教完打字。” 我面前的金山词霸里的字早都让我打完了,闲着无聊就趴在桌上仔细观察裴渡。 原来他是帮老师代课,技能已经这么酷炫了嘛,这么光明正大的开挂让我这个阿姨情何以堪。胡乱想着,他却已从我面前走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貌似大概也许可能刚刚看了我一眼? 我思绪猛地跳转,那个,他会不会也是来自星星上的? “小朋友,你这么快就打好了啊,挺厉害的嘛。”老师从后面过来,一拍我肩膀,瞬间把我那些神游天外的思想拍回地球。 傻了个逼= =。 ##### 自从信息课过后,我就有个想法…… 酝酿许久后,我去找姚老师,严肃了神色:“姚老师,我有个请求。” “怎么了?座位坐的不舒服?” 哦,对了,期中考一结束,姚老师就立马把我从最后一排调到第一排,典型的学霸区域。直接导致我上课不能光明正大的神游天外,瞬间觉得生活变得好没有爱。 气势被她的文话打散一半,我组织了下语言,轻声道:“老师,我想跳级。” “你说什么?” “我想跳,跳级。” 她静默半晌,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报纸,是C市日报,“拿回去看看。” 我摊开,版面巨大的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从远处偷拍出来的,就算我看不出照片上的人是谁,但那“神童”两个字,已足够让我明白过来。 还是那篇巨长的得奖介绍,从上到下,无一遗漏。 姚老师的意思很明显:你把这些奖都得了,你就是下一个裴渡。别说是跳级,就是上A大,也是手到擒来的。 “明年四月份有个奥数比赛,你好好准备下。” 我:…… 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真酸爽。   ☆、第13章 采访 (十三) 自从我说想跳级之后,我感觉我好像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其具体表现为—— “庄照照同学,姚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庄照照,你来试试做做这道应用题。” “庄照照,来,看下这篇古诗能不能看懂。” …… 我颇有些怨念的瞪着面前一堆试卷试题,心塞地不是一点点。果然学霸什么的,不是我这种懒人挑战得起的。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事还是有的,周围几个爱学习的小孩子迅速跟我组成统一战线,看到我在写题目的时候就会过来跟我一起讨论,我时不时弄些小零食哄哄他们,倒也挺逗乐的。 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心思简单,虽然说话幼稚了点,但处起来一点都不让人生厌。 可是有时候也有种错觉,我跟这帮小屁孩这么玩得来,到底是因为我童心未泯呢,还是智商就在这个水平呢? 咳,肯定是前者! “照照,姚老师喊你。”同桌夏青青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跟我传达消息。 我正跟一道数学题大战第三回合呢,她一说话,我脑子里的思路瞬间被吓得没影了,我扒着桌子快哭了,“不要啊,她昨天给我的试卷我还没写完呢!我不要去去去去。” 夏青青懵懂地看了我一眼后,从书包里掏出粒牛肉干递给我,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老师喊你。” 我需要热泪盈眶一下嘛,话说这牛肉干还是我前天给她的,小姨朋友从外地出差给她带回来的,还挺贵的呢。 嚼了粒牛肉干再进办公室就觉得有勇气了多,我前世是个安分守己的中等生,经常被老师遗忘的那种,办公室对我来说都是禁区。这一世倒是把这遗憾给弥补的差不多了。 “老师,我昨天的试卷还没写完。”我觉得坦白从宽,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姚老师正带着眼镜批改作业,听到我的话后淡瞥我一眼,轻轻一笑说:“不是。” 白炽灯柔和的灯光打在她侧脸上,温柔白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姚老师其实也挺漂亮的。唔,当然,她说“不是”的时候最漂亮! “学校有个校报你知道吧,下期校报需要出个小记者,跟高二的一个同学一组,你去试试。” 校报?哦,那个经常被我撕了用来擦教室玻璃的。 我很忙的,真的,我试卷还没写完,我是要参加奥数比赛的人,“我……” 姚老师搁了笔,适时地打断我:“每期校报都有评比,做的好的话会有奖金。” 唔,我其实也没有太忙。 “这期采访的是小神童裴渡,你正好可以向他学习一下,还能讨教讨教跳级的经验呢。” 恩,我真的一点也不忙。 ###### 校报是两星期更换一次,从全校学生里征稿,写得好的有可能会拿出去参加点作文比赛啥的,还会在学校展览橱窗里通报表扬一下,算是件倍有面儿的事。所以每当开家长会的时候,最吸引家长的地方还是学校橱窗。 其实当校报小记者是件很轻松的事,至少比写文章轻松。因为毕竟是一年级的小孩,他们尚且还不太明白记者是什么,又哪里知道怎么样去做好一件专访,学校不过是为了让小孩子去感受下新奇的东西,顺便颁个好听点的头衔出来,安慰安慰这些望子成龙的家长。 说是小记者,不过就是旁听的,我乐呵乐呵地跟着高二的那个学生混任务。 采访时间被安排在星期五的下午,据说是裴渡同学太大牌,不好邀请,就连着这次,也是被拒绝了好几次才邀请到的,至于他会答应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我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特例被批准了可以不用上,跟高二的王亚榕一起在会议室采访裴渡。 我们两来得有点早,带我们过来的主任人挺热心,从隔壁办公室拿了点小点心过来给我们打发时间。 王亚榕一进来坐下就开始整理笔记,好像很紧张地样子,我撕了小袋子面包凑过去,“姐姐,你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可以帮你吃。 她貌似有点急,头也没抬地说:“谢谢,我不吃,你吃吧。” 好的,就等你这句话!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她笔记都整理好了,我面包也吃完了,还是没等到人。我有点不开心,被放鸽子了?真当自己是大牌? 门把转动了一下,门便被推开,探进头来的还是那位主任,这次拿来的是两根香蕉和两个橘子,抱歉地对我们笑笑说:“等急了吧?裴渡同学那边正帮着程老师处理点电脑上的问题,刚刚已经催过了,差不多还要十分钟就过来了。” 我咬着香蕉,郁闷。 王亚榕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剥了橘子主动来找我聊天,“哎,你一年级吧?叫什么名字啊。” 鉴于她刚刚无私奉献了她那个小面包,我还是很和气地回答她:“庄照照。” “奥,好可爱的名字。你也是第一次做采访吧,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拿奖哎,要是搞砸了就惨了,听说这个裴渡同学不太好相处呢。”橘子瓣软软嫩嫩地,这时已经被她掐出水来,流了一手的汁。 何止不太好相处,简直没法相处。 我摸摸下巴,只求这次他别再那么咄咄逼人就行。 门再次被推开,恰恰是十分钟后的事。这会我正坐在会议室的转椅上转着玩,正想着见到他要怎么打招呼,一个旋转,就看见了他立在门口的身影。 上次信息课匆匆一瞥,没看清楚,小半年没见,他倒长高了许多。 他合上门,顺便摘下眼镜,清清淡淡地说:“抱歉,久等了。”那股子清傲气质真是走哪都挥散不去,就连道个歉都这般理直气壮。 他视线从我身上滑过去,完全没有要与我主动打招呼的意思,径直走到桌边拉开板凳坐下,一副“你们快点开始,我很忙”的样子。 这里面论年龄来,还是王亚榕最大,这会她竟被他的气场压制地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地开了个最差的开场白:“裴,裴渡同学,你,你好。我是高二的王亚榕,这次负责你的专访。” 我见她紧张地不知如何自处,显然是忘记我的存在,只好自己做自我介绍了。 “裴……你好,我是一年级的庄照照。”直接喊他裴渡,有点不太符合现状,怎么说他生理年龄还是比我大的。 他只点点头,骨骼均匀的手指揉了下眉心,“可以开始了吗?” 我撇撇嘴,装模作样地掏出小本子,一本正经地做场记。 正式开始了,王亚榕倒缓了下来,吁了口气后抛出第一个问题:“裴渡同学,据说你是从十岁开始才入的学,仅仅三年时间跳级到高一,请问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我也比较感兴趣。 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沉静了一秒后才开口:“是。” “十岁入学算是比较晚的了,可是一入学就爆发出惊人成绩,请问是什么样的原因呢?是否真的有天才这么一说,还是十岁前就进行过特殊辅导?” “十岁之前是私人原因,至于天才,我更愿意说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的天才?好不要脸的感觉。 王亚榕估计是不太明白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自恋,把“私人原因”记了下来,就直接进入下个问题,“你用最短的时间跳级到高一,可为何在接到A大的特招书后选择拒绝呢?决定稳扎稳打的念完高中三年是为了充实自己吗?” 我指尖飞速转的笔“啪”地一下就停了下来,嘴巴不自觉张成O型,A大特招书?要不要这么逆天,突然感觉我白重生了,带着那么多年知识从来一遍还没一个小屁孩有能耐,有够丢人。 他沉吟了一下:“我不认为太早进入大学是件好事。” 哼,明明就是怕被别人比下去! 又连着问了几个关于参加比赛的问题,王亚榕已经不紧张了,甚至眼神都调整了成崇拜模式。 裴渡今天倒是挺好说话,结束的时候气氛已经轻松了不少,王亚榕笑呵呵地整理东西,也许是心情太好,她没多想就顺口多问了句:“校报工作者这边邀请了你很多次,你也拒绝了,为什么偏偏这次答应了?” 问完气氛就凝滞了一瞬,毕竟这种□□裸地说人家耍大牌的问题,还是有点不地道的。 王亚榕后悔地差点咬舌根,刚准备解释,就听他说—— “总要给她……给你们一点面子。” 我也合上了笔记本,抬头时恰恰撞上他注视着我的目光。 笑意四溢,一闪即逝。   ☆、第14章 转机 (十四) 没想到出来时已经暮色四合,冬至来得悄无声息,才五点多天色就暗了下来。 王亚榕说要坐公交回家,一出校门就看见一辆21路驶了过去,连忙匆匆忙忙地去追,幸好司机大叔比较人性,等了她半分钟上车后才开车。 我家离得很近,左右十分钟的路程,妈妈回来后修养了一个星期就上了班,现在还没下班,没时间来接我。而且我也不需要接。 “你怎么回去?坐公交,还是等人接?”我探头往马路对面瞅瞅,看能不能看到什么豪华私家车什么的,像裴渡这种浑身都是气质的孩子,家里定是非富即贵。 他现在高我半个身子,我要把头仰到九十度才能看清他,他长腿一迈,率先跨了一步,说:“先送你。” 哎?这时候倒显得跟我很熟了?之前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啊。 他走了几步停住,扭头不耐烦地瞪我:“腿短?” 我低头看了看,无言以对。愤愤地跺了两下脚,追上他。 “对了,为什么要送月饼给我?”我一直都很好奇,也想谢谢他,虽然那盒月饼最后都被爷爷偷着吃掉了。 裴渡双手插在口袋里,蹙着眉想了一下,好像这事是多少年前的事一样,片刻他才轻笑道:“礼尚往来啊。” 这词还真特么的好用。 回去的路上路过新华书店,书店顶上挂着大大的LED显示牌,正转播着神舟五号的登天计划,各界人士纷纷猜测祝愿,在国家荣誉面前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团结起来。 我指着那牌子,骄傲的对裴渡说:“我跟你打赌,神舟五号一定会登天成功!” 他止步,侧过身来注视着我,目光浮沉,“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是“过来人”啊,笨蛋! “因为…女人的第六感比较准!”我拽着书包带,继续挑衅:“怎样,敢不敢赌?” 他静了片刻后突地就笑了出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笑什么?蛇精病。 他眼神上下在我身上逡巡一圈,捡重点说:“女人?” 我:…… 卧槽!真是够了,没办法愉快的聊天了! 幸好到我家的路程比较短,不然我铁定已经被气得在马路上躺尸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能看见我家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我晓得姚老师已经跟我妈打过电话说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去,可是她怎么会回来这么早? 我急着回家看看什么情况,也就随便跟裴渡说个再见,管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了。 一进门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静,太静了。明显是低气压下酿造出来的氛围,安静地连叹口气的声音都那么清晰。 这是怎么了,吵架吗? “照照回来了啊,怎么样,饿不饿?”妈妈看见我,从床上站起来,脸上还有没有收掉的烦恼表情。 我摇摇头,视线转向坐在椅子上的爸爸,同样是拧着眉烦恼不堪的样子,可是他这会不是应该去上夜班了吗? “小孩回来了,别说了,先烧饭吧。”妈妈微微侧了身,拍拍爸爸的肩,轻声道。 说着便双双钻到厨房里忙活起来,可平常烧饭速度挺快的妈妈,这次竟花了一个小时才炒出两个菜,味道还是差强人意。 我搁了筷子,已经没了耐心,“你们到底怎么了?” 爸爸没有吃饭,而是倒了杯酒自斟自饮,他其实酒量并没有多好,一喝酒就容易脸红,他酡红着一张脸,细纹都看不清楚了,可眼睛里却是闪着光的。 我很少在他眼里看到这种眼神,他从来都是平凡地,平凡地屈服命运。 他指间夹着烟卷,熟练地吐着烟圈,弹掉一截烟灰后才开口:“照照,爸爸要找到新工作了。”那语气就像是还在追梦的孩子,对未来还有满心的渴望期待。 我抬眼看了妈妈一眼,她缄默着,眼里是无尽地挣扎。 我故作轻松地问:“那很好啊,什么工作啊?” 妈妈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沉着眉眼接话:“没有什么,你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小简,再考虑考虑,我想试一试。” “试什么试,钱的事先不说,那照照呢,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妈妈突然拔高了音调,摔了筷子,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照照可以先送到老头老奶那去,你跟我一起去,你信我,老徐不会蒙我的。” 我想,我大概听懂了。 老徐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如果我爸是千里马,那这位徐叔叔就是伯乐。 我爸现在做的这个工作是冰箱模具的制造,他没学过什么专业性的知识,但对这方面的东西好像天生有点小聪明的样子,入手极快。刚进厂的那段时间,他为了能迅速上手工作,曾一星期没回过家,天天待在工厂里学习,那股子拼劲惹了不少人关注。 后来,又因为一次机器故障问题,我爸一个人揽了下来,就站在机器上三天三夜没合眼的维修机器,最后领导都被惊动了,那个月的奖金还给发了不少。 可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没学历没关系就想往上升是比较难的,我爸性子又直,说给他升职的事提了一两次后便不了了之了。 而机遇这种事偏偏就会在这时候来恩赐。 公司因为内部贪污的原因,资金亏本掉一大半,基本上已经无法撑到年底了,工资已经慢慢开始拖欠起来,全厂上下都人心惶惶。 我爸平时嘴上不说,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变得焦躁许多。他也就是在这时遇到了徐天,徐天是分厂的厂长,我爸这个厂的厂长也辞职了,徐天就被临时调过来任职。 可是一副快要倒闭的公司,谁还待的下去。徐天对我爸算是早有耳闻,来到这边,亲自观察了一个月后,就提出一个大胆并很具吸引力的要求。 “老庄,这样,你看你在这也不知道还能干多久,我也是不想干了,不如你跟我走,我们一起从新搞个公司,你有技术,入两成的股,剩下的资金我来想办法,如何?” 这就像一条分岔路口,选走选右,都将左右一生。 而前世,我爸选了留下,而徐天无奈之下只好一个人单干,不出几年发家致富。这也成了我爸,我家一辈子的遗憾。 我妈也时常懊悔,说如果能从来一次,她宁愿倾家荡产也让我爸跟着徐天走,以后给我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我抬了唇,何必要如果,现在不就从来了一次吗? “我想住校。” 如果只是因为我无人照顾的原因,那又有何难。 妈妈惊疑地扭头看我,“照照,你说什么?” 我舔舔唇皮,一字一句说:“我说,我想住校。学校里有好多小伙伴啊,你们又经常不在家,好无聊啊。” 爸爸看我的眼神多了份期待跟欣慰,原来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人,都会有梦,在梦想面前,都变得勇敢起来。 我不介意他们两一起走,比起在这里,我要担惊受怕的想着薛元的存在,不如让他们一起出去共患难一把。 不一样的选择也许能创造出不一样的结局。 妈妈蹙着眉,但表情已经有了些松动,有犹豫就有商量的余地! 我想了想,决定加大马力,“对了妈妈,小姨说让我寒假的时候去她家住,表姐有好多作业都不会哟,让我给她补习,嘻嘻。” 她咬着唇,摸了摸我的头,含着笑问我:“好啊,那你喜欢小姨家吗?” “喜欢啊,小姨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心里却忍不住苦笑,前世就曾在小姨家住过半年,那段日子真是让我尝够了寄人篱下的滋味,没想到这一世又来一遍。 那半年除了寄人篱下,更多的是在想念和痛恨里煎熬。 妈妈也是在那时候跟薛元的关系变得不明不白…… 他去云南出差,给妈妈在那边谋了个差事,据说待遇不错,妈妈考虑一番后,不带任何犹豫的就去了。我被寄养在小姨家,每天所想的就是赶紧回家。 我从小就有个坏毛病,就是挑食,但在人家家里,哪有资格再挑三拣四,我试着去咽下那些我不爱吃的菜,试着去咽下半夜因想念而泛滥的泪水,试着咽下在陌生环境里的不安与寂寞。 即使亲戚再亲,都没有血浓于水的独特亲情。 我每天都在数日子,想着妈妈什么时候能赶紧回来,可真正当她回来时,我好像也没那么期待了…… 因为除了要面对父爱的缺失,我还要去面对一个我无法定义他身份的人频繁进出我家的门,喧宾夺主! 从那以后,好像所有的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15章 补习 (十五) 当我拎着大包小包成功申请住进学校宿舍时,都觉得跟做梦一样。 姚老师担心之余也很欣喜,“照照其实很聪明很懂事,你们放心,我也住在学校里,我平时会多照应着她的。” 妈妈附在爸爸肩头,泪水盈睫。或许是我对她太残忍了,不断剥夺她身为人母的权利,一别再别,让她在饱受十月怀胎的痛苦之后,还要继续让她尝受骨肉分离。 我大概是在有意无意地把我所受的委屈,加倍还在她身上。 “照照,你在这里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周末小姨都会来接你回家,吃饭要好好吃,睡觉不要踢被子,我跟你爸有时间会回来看你的……”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哽咽起来,握着我肩膀处的手不断锁紧,疼得我也想掉眼泪。 我并没有多难过,因为我知道,未来不会比过去更难堪。 妈妈爸爸走的很快,从定下来到离开,也不过短短三天时间,临走前徐叔叔还特意去超市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送过来,说他家的儿女也在市一中留宿,我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们玩。 让我不喜的是,薛元也来了一趟,同样是关爱之意,我却无比厌烦。 可以后,活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是意外。 #### 隆冬时的第一场大雪之后,便是让人期待的寒假,那意味着过年在即,小孩子会拿红包拿到手软。 比起同宿舍的几个小朋友,我安静懂事地有点过分,所以我有时也会假装不懂事闹闹脾气什么的,以防她们以为我有自闭症给我送到医务室去。 也很难得的,我有生之年竟也能成为老师眼里的红人,没了父母的关爱,其实也没有差多少,这世上总会有人对你温柔以待。 我平日里无事就去找凌启和孟婕玩,再看这时的他们,确实是天真地惹人怜爱。 偶尔也会去逛逛书店装装学霸什么的,书店的工作小妹见我捧着一些高中的习题资料,就会很善意的来提醒我,小学生的辅导资料在那边。 我:…… 有一次还碰见了裴渡,他正好在收银区付账,我凑上去打了个招呼顺便看了一眼,封面上是纯英文的名字,看图案好像是经济内的书籍。 我撇撇嘴,装(逼)! 他拿着书扬了扬,问我:“要看吗?” 英语对我来说是死穴,从高中以后考试就没及格过,现在我连音标都快忘掉怎么读的了。 “看不懂!”我理直气壮,我看不懂才正常好嘛,我才一年级啊一年级。 他收了书,长腿迈下阶梯,走了两步后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身来,语气愉悦:“你不是下一个裴渡吗?” 这件悲伤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就因为当时嘴贱说了句我想跳级,就被各个老师盯到了眼里,有事没事的就来提点我,导致现在全校又传开了一句话:一年级的庄照照是下一个裴渡! 我抬头看看他,莫名就升起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当然,就算他是诸葛亮,我也不可能是周瑜。就像是马上要开始的小学奥数比赛,我特意去翻了近些年的试题来做,并不能保证做全对,可是姚老师感叹着跟我说,当年裴渡参加时,竟破了往年的记录,拿了满分不说,还得了额外的附加分,也是历史用时最短的参赛者。 我有一点点崇拜敬佩的同时,更多的是压力山大。 套用未来很火的一句网络术语来说,就是我考九十八是因为能力就这么多,他考一百是因为试卷就这么多分。 我越想越郁闷,郁闷到极致后就是脑子一抽,冒出个想法,“裴渡哥哥,你帮我补习吧。” 我顶着星星眼看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就算我没他厉害,但好歹也是跟学神混过的人! 他久久不说话,我开始有点忐忑,是不是太冒失了?毕竟也没有熟到人家要浪费时间来帮你忙。唔,要不付点学费什么的? “那个……” 我刚想说我可以意思意思付点补课费,要不你考虑下。 他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小学的东西你还需要补习?” 我:…… 好累,人跟人之间的沟通怎么难! 我怎么艰苦卓绝的忍受了裴渡的嘲讽暂且不提,反正他还是勉强应了下来,并表示他很忙,只有星期天的下午有时间。 课都不上的人忙个鬼! 我愤愤然的瞪他,他余光漫不经心扫了过来。 “大神你随意,我服从安排。”庄照照,你没救了! 不管怎样,这事还是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平时简单轻松的上课,我竟更期待星期天下午的到来。 补课地点是定在市图书馆,c市虽没有多富裕,但还是挺注重文化培养的,所以图书馆建的大气磅礴,设施齐全,就连免费提供的座位都有沙发卡座型的。 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我每次都会来早早的占座位,顺便带点小零食什么的贿赂裴渡,小孩子嘛,再成熟都是比较爱吃零食的。 然而,结果是—— “庄照照,下次不要带跟学习无关的垃圾。” 我讪讪地收回手,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突然好想念沈剑啊,那是我用一块烧饼就能收买的好孩子啊。 “这都是奥数题,怎么,不需要我帮你复习期末嘛。”他随手翻了翻我带来的试卷,语气是赤果果的鄙视。 我不服气地挺起小胸脯,“那太easy了,我每次都是一百分好嘛!”不要小瞧人好嘛,姐姐我考过的试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好嘛! 他眉峰微挑,唇角扬了扬,“是吗?那你带这些最基础的奥数题来干什么。” 被…被发现了嘛…当然就是想来显摆一番啊!我现场给你做分分钟做全对给你看,让你见识见识多活了二十多年的阿姨是怎么完爆你的! 他起身,离开了一会再回来后,手上多了几份数学试卷。 我接过,黄色书皮上明晃晃的印了四个大字——高等奥数。 卧槽,你特么的在逗我! 我攒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你是拿来自己做的吗?” 他在对面坐下,手里依旧是本纯英文的经济学书,闻言抬起脸来微笑看我,人畜无害的样子。 我默默地低下头,泪流满面,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找他帮忙补习,学神的脑袋跟我们正常人的脑袋构造是不一样的! 之后,就是我在图书馆浪费了N个星期天的下午,都无法做到得心应手的解出所有题目。不过,姚老师给的小学奥数,现在做起来却是比以前快了一倍还不止。 其实,裴渡很少跟我讲题目,基本上是我遇到不会的,他只鄙夷的看我一眼之后,给我划了公式出来,再让我自己琢磨。我开始时不明白,觉得这样很没有效率,但久而久之,才发现这些题目 里都是有规律的,一个公式通常都是通用的,再遇到同样类型的题目解起来就快得多。 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数学竟也会这么好学。 期末考试前夕,全校都进入了紧张的备考状态。开玩笑,马上就要放寒假过年了,不考好一点怎么多拿压岁钱! 所以我跟裴渡在图书馆也经常遇到同来复习的校友,但大家看我两的眼神都有点……不可置信? 更巧的是还能碰见王亚榕,上次的校报没想到我跟她负责的栏目竟然得了一等奖,奖励五十大洋,一人二十五,被我买零食哄班里那些小屁孩用掉了。 “嗨,照照,裴渡同学。”她热情的上来打招呼,“照照,之前就听说,裴渡在帮你补习,没想到是真的哎。” 咦?这么快就传开了嘛…… 完蛋了,大家一定以为我是那种蠢笨蠢笨的,要抱着神童的大腿才能考一百分的人了。 “裴渡同学你果然很有爱心,大家以前都误会你了呢,你知不知道,就连我们班的好多同学都想来找你补习了,哈哈。”王亚榕说着就自觉地坐了下来,她貌似比上次见面开朗许多。 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啊! 什么叫他很有爱心?明明是我虚心好学不耻下问在先的! “对了,我这正好有道题目不是太明白,你可以帮我看看吗?”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作业来,浅笑着递到裴渡面前。 我托着下巴看她,果然是我太天真,能把一篇新闻稿写的跟抒情文样的姑娘,会不懂得抓住时机套近乎? 裴渡一直都没有说话,作业本横在他眼前了,他才把视线移上去。 只是快速的扫了一眼,便指着我说:“问她。” 王亚榕的笑意一下子就僵在了嘴角。 我憋着笑,怎么说也算同事过一场,主动上去接过作业本,仔细看了看,是我才做过的一道类型的题目。看来她也不蠢,没傻到拿一题课本的基础知识来问。 给人讲题目是件特能满足虚荣心的事,给一个比我高了几个年级的人讲题目,是件爽到爆的事。 就是王亚榕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刚说完,她就寻了个借口跑掉了,背影似有点落荒而逃。 裴渡细长地手指间捏着一页纸,还是刚刚看的那页,他这时抬起眸来浅浅淡淡地说:“开心了?” 阳光自窗外斜照进来,洒在他半张脸上,我莫名地就升起一股子幻觉,他身着西装革履,微笑注视,熟悉地似从记忆中走来的人。 裴渡,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16章 三年 (十六) 裴渡,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这么问了出来,他唇角有一瞬间的僵硬,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视线复又回到书上,并寒着语气嘲讽我:“下次出门记得吃药。” 我摸摸鼻子,意识回笼,也是,我的小伙伴都是比较平易近人的。 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幸好我今晚要回学校住,不然去小姨家迟了,又要遭骂。 享受了一下午免费空调后,再出来瞬间被冻成狗。也怪我自己作,出门时觉得阳光大好,就脱了一件毛线衣,现在就穿了件空外套,风透过衣领,直接蹿入衣服里,冷得我鸡皮疙瘩起了好几层。 我搓着双手,往手心里哈气,肩上却猛地一沉,宽大还带着暖意的男士黑色羽绒服几乎罩住我全身。 我心里一暖,嗯,他有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爱的! “洗干净了再还回来。” 我:…… 麻痹!再见! 回到学校之后,我才注意到流言传的有多大。 “照照,听说裴渡在给你补习啊,你们认识?”姚老师给我批作业的同时状似无意的提起。 我心中一惊,一般老师这种开场白,都是抓早恋的语气。 “额…不熟。”是不熟啊,我除了知道他叫裴渡,学习很好以外,一无所知。 姚老师没在意,把批好的试卷给我,又从新拿了一份,欣喜道:“你可要好好学啊,说不定我们学校又要出一个神童了!” 呵呵呵呵… 我竟然忘了,我才一年级,傻逼才会想到我跟他早恋! 我提着衣服袋子,准备去找裴渡,路过操场时碰到许多初高中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在不约而同的看着我。 人的注意力一旦被某些事情吸引,就会清楚的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 “哎,那不就是那个一年级的新神童嘛,自称第二个裴渡的那个!” “啊…那么小,好厉害啊。” “不是吧,就那个小不点啊,难不成裴渡有恋童癖?!怪不得我给他递情书他都不理我……” 恋!童!癖!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转头忘向说话的女生,初中生的年纪,头发染成了调色盘,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叮叮当当挂了一堆狗链子,典型的杀马特。 我终于明白裴渡为什么不怎么来学校了,有些人的长相跟智商简直无法直视。 虽然学校里的风言风语我懒得去理会,可是被人在背后指点的感觉实在是不舒服。 人怕出名猪怕壮的真理,真是一点也没错。 再见裴渡时我多少也有些别扭,就用“要复习期末考试”这种蹩脚理由推了星期天下午的补习。 期末考来的压抑,去的轻松,小姨捧着我满分的试卷喜滋滋的出去炫耀了一番,又有点遗憾的数落了表姐一顿。 姚老师说作为奖励,我的寒假作业就不用写了,我还没欣喜出来,她又笑迎迎的又加了句:“去书店买几份奥数真题,语文古文阅读写一写,准备开学后的比赛。” 好想退学啊,呜呜… ##### 大年三十那天我除了收到丰厚的红包以外,还收到份来自远方的包裹。 沉甸甸的一小箱子,拆开来看,是件大红色毛呢大衣,挺时尚的设计。大衣里还裹了条米色毛衣,衣服上勾了几朵立体的小花,可爱又独特。 “没想到你妈还会打这种花型的毛衣,我求她好几次让她给我也打一件,她理都不理我,哼!”小姨不满的抱怨。 我拿出盒底里压着的最后一样东西,老式的黄皮信封,封面上的字迹娟秀清丽,满满当当的两张纸,是诉不尽的想念关怀。 落款“妈妈”两个字激的我眼睛有些酸疼。 我摸了摸大衣的料子,手感舒适,跟毛衣裹在一起也没掉毛,看来都是上好的料子。我轻轻笑了笑,想必现在他们过的挺好。 也许,重来一世,是种恩赐。 我仔细收了信,换上大衣,温暖了两个寒冬。 时间进入第三个寒冬的时候,这件大衣我已经穿不上了,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大衣保存下来做个纪念。 这时候小孩子发育快,凌启孟婕甚至裴渡都窜高不少,唯有我,几乎没怎么变过。 四姨每次见到我都要数落我一番,“哎呦,照照,你这不会是不长了吧,我家奇奇都到我下巴了,你这要不长以后可怎么办哦。” 我笑笑,没有接话,以后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我还能不比你清楚? 我天生属于慢热型,就连长身体也是,别家小孩子基本上在上高中时就定型了,而我从那个时间段才开始猛长个子,临死前的身高是一米六六,很标准的身高了。所以,关于这点,我一点也不担心。 最让我头疼的是,进入三年级,开始了一门很重要的课程——英语课。 我自从在小学奥数比赛中夺冠以后,就被大家认定了成为下一个裴渡,直接导致我的学习量番了几番,裴渡参加过的比赛我都要被逼去参加一遍,好像这样才对得起他们附加在我身上的名号。 可是裴渡那个贱人还在不要脸的刷新他的技能,年初就跑去A市参加了一个什么全国实践性性质的地理竞赛,简直是够了! 英语老师也“慕名而来”找上我,暗搓搓地表示五月份有个小学英语口语比赛,我没事的话可以去参加参加玩玩。 最不能忍的就是竟然还有人来找我,让我帮忙递情书给裴渡,我郁闷地收了那些用来贿赂我的零食,情书出门就找个地方偷偷给扔了。 这可不能怪我,我试着帮忙递过给裴渡,他彼时正聚精会神的算道化学题,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说:“庄照照,你用垃圾污染你自己就算了,别用垃圾来污染我。” 我当时真的很想把信封扔他一脸! 可是,他手边还有我请教他的数学题…… 我也曾苦口婆心的跟那些趋之若鹜的小姑娘说过,裴渡他骄傲自大毒舌腹黑他真的不适合你们,你们应该去好好学习拥抱未来,好男生多的是何必在一颗狗尾巴草上吊死。 然后,隔天我就听到流言四起:那个庄照照就是喜欢裴渡,自以为得了两个奖就了不起了,硬扒着裴渡不放,还不让别人去追。 我一定是太老了,才没办法跟她们沟通。后来,再有人找我帮忙,拿好吃的来贿赂我,我也就心安理得了起来。 四月初,草长莺飞,我算着日子,裴渡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我期待他回来的原因是因为我个月无聊,去报名参加了一个有关记忆力的大赛,拿了一等奖,我特意查了查,这个比赛恰恰是他没参加过的。所以,这次终于有资本炫耀一番了。 说起来,我记忆力算是我仅剩的特长了,前世小时候的时候,跟同龄人一起背书,我总是第一个背完的,并且能做到过目不忘,这项技能让我身为一个学渣体会到那么一点点的满足感。 可是,也是因为记性太好,有些伤痛难过,就会分外清晰。 裴渡回来后,我第一面见到他是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校长红光满面的开了个临时表彰大会,重点当然是宣扬裴渡同学的丰功伟绩,并很遗憾地说,“这次比赛是裴渡同学在高中生涯,也是在我们学校里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 是啊,马上就要高考了,高考结束后各奔东西,创造出再大的辉煌也不是再属于这个学校了。 我坐在前面偏中间的位置,离得不远不近,这个距离望向他,不期然就升起一股不舍的情绪。 高考之后,还会不会有人给我补习了? 我想,是不会了,没有再像他这般优秀到让我不分年龄嫉妒的人了。 大会由裴渡最后一句“希望有梦的人不忘初心。”宣告结束,他站在聚光灯下,很难得的穿了校服,明明那么难看的衣服,硬生生被他穿出别具一格的气质,我也有半年未见他,这恍然再见,竟觉得熟悉又陌生。 好的演讲,最是能激励人心,“希望有梦的人不忘初心”这句话瞬间席卷过整个市一中,到高考 前为止的学习气氛浓郁的吓人。 高考在即,学校里不管是不是高考生,都没心思学习,高三生被压抑的激情需要释放,而其他人则是欢天喜地的期待放假。 我找了个机会去行政楼下面等裴渡,怎么说他也要高考了,我得给他加加油打打气。 “庄照照,不要每次来找我都说废话。” 好吧,我知道我是多此一举。 我耷拉着脑袋,好像除了废话我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了,哎,我应该拿两本习题再过来的。 气氛沉静了半晌,他似乎轻叹了口气,说:“走吧。” 我迷蒙地抬脸看他,去哪? 他这三年已经长到了一米八,这时长腿支在台阶前,双手插在口袋里,高大挺拔清俊优雅,语气带着丝不耐烦:“不是说要给我加油吗。”   ☆、第17章 离别 (十七) 裴式的加油法就是请他吃饭。 我弱弱地最后最后一丝反抗:“喂,加油不是口头式的嘛……” 而且,你让我一个小学生请你吃饭你好意思嘛你! 他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又从口袋里摸了支烟出来,吐了口烟圈后才挑唇笑道:“我独创的。” 我眉头蹙了蹙,本想斥责他不要抽烟的,但看见他手上很明显的一块伤疤后,我就不想说了。 他那个实践性的地理比赛根本就是在玩命,去世界各地最难走的地方,最艰苦的环境考察,他手上那块疤就是在极寒之地被冻出来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参加这个比赛,如果仅仅是为了学习成绩,那他大可不必。 不知道是不是这半年走南闯北的艰苦生活将他历练了,他本来白皙的皮肤被沙漠里的阳光晒成了小麦色,眸子里清淡平静的情绪不复存在,闪烁着的是蛰伏已久的野心。 他说,不忘初心,可是裴渡,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初心在哪里呢? 他去参加各种各样性质的比赛,获得许许多多的荣誉,刷新了一项又一项记录,但是我却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胜利的喜悦,他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旅人,漫无目的的去接触新鲜事物,只是为了消磨漫长寂寞的时间。 在其他人看来,裴渡是万能的,孤傲到不可一世的,但我所感觉到的裴渡,是浮躁的。他表面上的清冷淡然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假面,完美的经营着一场骗局。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又没喝酒,这般乱想是发什么酒疯。 “怎么,不合胃口?”他左手夹着烟放在身侧,用右手给我夹了个鱼丸放进碗里,语气是少有的柔和。 我闷闷地抿了口饮料,心里说不上来的堵,“裴渡哥哥,你想考哪个大学啊?A大吗?之前A大就给你发过特招书了,干嘛不去。” 他眯了眯眼,“A大?没考虑过。” 难不成还有更好的学校? 最后一点烟丝燃尽,他摁灭了烟头,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出国吧。” 我戳着鱼丸的筷子猛地一用劲,戳到了碗边,碗里的汤汁洒了出来,沿着桌沿滴到我衣服下摆上。 他皱着眉,从旁边抽了面纸递给我,“想什么呢!” 我回神,连忙接过简单擦了擦,反正是校服,脏就脏吧,无所谓。 “出国啊,那也不错。”我笑着说,真心祝愿。确实,以他的能力,出国才是最好的一条路。 我想,我大概是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了。太过优秀的人,往往会让人望而却步。 从火锅店出来时候我抱着瓶没喝完的果汁,准备带回去给孟婕,她一向比较喜欢喝这些东西。 不过,貌似不仅仅是果汁没有喝完,我杂七杂八点的那些东西,好像都没有吃完。 我没吃是因为没有胃口,裴渡没吃是因为他不爱吃。 他带我来吃他不爱吃的东西,是因为我爱吃吗? 我好像越来越舍不得他了…… 哎,这种情绪真是莫名其妙。 市中心到学校的距离没有多远,我跟在他身后,思绪乱飞。 “庄照照。” 他突然停下脚步唤我,我呆愣愣地仰头看他,他现在的高度,已经是我抬到九十度都不够的了。 “你踩到狗屎了。” 我点点头,神思还停在外太空,几秒钟后—— “啊啊啊!!!”我跳脚,“你为什么不早说!不对,你干嘛不拉着我啊!” 我欲哭无泪的使劲用鞋底蹭着人行道上的石阶,混蛋啊,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骗我的,没想到还真是! 踩到就算了,还是整整一个大脚印,面积略大……我低头瞅了瞅,呕,画面太美…… 我一边奋力的蹭着鞋底,一边抬头怒瞪他,简直不能再过分!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嘴角到眼底,溢着满满的愉悦,不加掩饰的开心,极少见到的表情。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摊在空气中,扬着笑意开口,音质温润:“过来,我牵你。” 夏日的天色来得晚,这时还有夕阳的余晖没有散去,他头顶上便是一片橘红的光,映着他立在那里的高大身影,一下子就撞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那尚在外太空游移的意识,好像听到一句话——庄照照,你完蛋了! ###### 庄照照,你完蛋了,你竟然有恋童癖! 裴渡再好也是跟你差了一个次元的人啊,你能老牛吃嫩草嘛!而且你这只老牛还是老太太级别的! 救命……我把自己蒙在屋里好几天不敢出门,我怕谁跟我一提起裴渡我就会条件反射。 就连他今天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也没有去看。 姚老师前两天还特意打电话来说:“跟裴渡说正常发挥就行了,让他别紧张,加油。”学校里大家已经一致认为我是裴渡善心大发的产物,能跟他关系好完全是因为惺惺相惜。 说完她自己都不觉笑了,像裴渡这样逆天的人,还需要人来担心他高考吗? 一直等到高考放榜,我才把编辑了好多天的短信给发出去,两个字加一个符号——恭喜! 手机是我偷偷用压岁钱和积攒下来的比赛奖金买的,不知道啥牌子,反正挺便宜的,跟老人机长一个样。而裴渡的却是时下最火的诺基亚最新版,也是最贵的,我在心里哼了一声,表示姐姐我才不稀罕,我都是见过爱疯6上市的人。 他的成绩根本不需要我特意去查,记者报社的人比我更想知道,所以成绩一出来,他就被人人肉了,顺带着成绩单也给贴了出来。数英理化生门门满分,独独语文被扣了五分,我翻出高考卷, 今年的作文是抒情文,他最不擅长的一项。 这个分数一点都不让C市人意外,但毕竟高考是举国关注的事,C市这个状元出的,算是把过去几十年的脸都长了。市长校长年级主任也都有幸的上了次电视,笑眯眯地露了次脸。 隔了约莫几分钟的时间,手机才震动两下进入一条短信。 “我后天的飞机。” 怎么那么早?哪家学校开学这么早? 我刚想手机百度一下哪个学校这么变态,手机又猛地一震动:老地方。 我心口一怔,纠结了几秒便夺门而出,孟婕跟在我身后喊:“你去哪啊?” “图书馆,晚上不会来吃了别等我。”也幸好小姨性子开放,理解同学之间的小聚会,对我平日里的活动并没有管的太严。 跑到市图书馆时我身上的汗已经能洗澡了,一进门被那足足地冷气一吹,瞬间就觉得活过来了。我拖着步子再爬到三楼,身上差不多也快干了,轻车熟路的找到我们平时惯坐的位置,抬眼就看见了他。 他正专注地盯着窗外,静下来的样子仿佛是一座雕像。他面前放置了一杯奶茶,透明地塑料杯子上还带着冰气融化过的水珠,见我过来,很自然地就推到了我面前。 我慢吞吞地坐下,百般不是滋味,习惯真的很可怕,我习惯了喝这种味道的奶茶,也习惯了每个星期天的下午。 “恭喜啊,又一次刷新了记录。”我故作轻松。 他淡淡地恩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申请去哪个大学啊,让我也有个奋斗的目标。” 他瞥了我一眼,抿抿唇吐了两个字:“哈佛。”那语气明摆着就是不愿说出来打击我。 我嘴真够欠的,干嘛要问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考进哈佛的人,看的不是努力跟成绩,是智商,显然在这个方面,我还是有点缺憾的。 我这回是真笑不出来了,我本以为漫漫人生路有个人给我追逐是件很解闷的事,可当这个最大的乐趣突然消失的时候,我竟会不知所措至此。 我趴在桌上,把脑袋埋进手臂里,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难过,“裴渡,你还会回来的吧。” 隔了良久,我都忍不住要抬头看他是否还在的时候,才听到他清冷地语调响起:“如果不呢?” 是啊,如果不呢?出国留学不就是为了能找到更好的人生吗,万一那里阳光明媚前途坦荡,他留在那里也无可厚非,而且这种例子也不少不是吗。 距离和时间是最能分化感情的东西…… 可是我不想,我不愿意因为这东西一方的距离就这样跟他淡了联系,对裴渡的情感是崇拜也好感 激也罢,或者更多的一些我还没有看透的东西,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任性这么一次,跟着自己心走一次。 我抬起脸,逼退眼里夺眶欲出的潮湿,扬起最大的笑容,说:“如果你不回来,那我就去看你好了。” 他坐在对面,薄唇微勾,似要融进了阳光里。 他说,我会回来。 照照,不要急着长大,等我回来。   ☆、第18章 回来 我们每天都会不约而同的做同一件事情,那是一种不同情况却同一性质的事,我们俗称它为“等待”。 等着起床,等着到点上班上学,等公车,等着吃饭,等着八点档的黄金剧场,等着一句“晚安”后安心入眠…… 而我,比其他人又多了一项,等裴渡。 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意义的等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等他,等他的目的在哪里,我时常抽空去思考,结果都是徒劳无功。 也许是我并不敢去深想,害怕那埋藏最深的,是颠覆三观的东西。 其实哈佛的开学并没有这么早,裴渡说他这么早去不过是要还一个人情,至于是什么样的人情都欠到美国去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裴渡离开后的这个暑假,大概是我最清闲的暑假,现在的每个星期天下午我依旧会去图书馆,老位子,坐着发呆。 热心的图书馆小妹偶尔还会过来问我“你那个哥哥怎么没有来啊?”,我想了想,只能答她:我在等他。 我也被迫将留在学校里的行李全都迁了出来,原因是学校要大面积整修。 因为出了个天才,连带整个市一中,甚至整个c市的价值都翻了一倍。 市一中被钦点成省示范高中,周边几个市县的孩子都慕名而来,希望能在这里沾沾福气,校长喜滋滋地收了几倍多的学费和补助,大手一挥,扩招扩建,努力向全国水平迈进! c市也洋洋得意的拿了个“文化之乡”的头衔,告示牌从城东贴到城西,扬眉吐气。 而我,在裴渡的光环下显得微不足道,或许是谁都不会相信,再有“下一个裴渡”了吧。 我耸耸肩,将那些获奖证书整理好塞进抽屉最底层,比起他的,好像真没有什么好炫耀的。 期间姚老师几次找我让我去参加某某比赛,都被我以“回老家”的理由回绝了,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回到学校后,避无可避,我硬着头皮参加了场小型的数学比赛,错了好几道题,但也有惊无险的拿了第一,我拿着证书思考再三还是给裴渡发了条短信炫耀一下,可是却石沉大海。 莫名其妙的就断了联系,他走之后,我的手机就再也没响过。 上学貌似又成了件枯燥乏味的事。 ###### 时间滑入第四个隆冬时,我迎来了我十岁生日,也迎来了一通来自Y市的电话。 “照照,我跟你妈明天回去。” 不可能不开心的,算起来又是三年未见了,这几年他们在外面打拼,没有一次回来过,据说是公司才刚起步,一个人分成三个人忙都不够,逢年过节还要顶替工人替他们干活,能忙里偷闲的就是自己烧了顿年夜饭犒劳自己。 爸爸这话里语气严肃,我期望他们回来的同时又惴惴不安,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未知。 不过,小姨很开心,说我的十周岁生日可以大肆操办一下了。 我笑笑,释然。 未知又如何,这从来一次的精彩我好好见招拆招便是。 我暗搓搓地表示,要不要等他们回来时去车站接他们,给他们一个惊喜什么的,小姨很乐意,她喜欢这种刺激又充满爱的生活。 当我们穿的□□的站在大院门口准备出发时,却被一辆小轿车拦住了去路。 小姨很愤怒,拍着车盖说:开车都不带眼睛的嘛!有车了不起啊! 我也很愤怒,姐姐我是被宝马撞死的好嘛!你一辆小小的奇瑞也敢撞我! 车主开了车门下来,浅灰色得体西装,梳得油亮的小平头,深沉却不出色的五官,好像有点眼熟。 我跟小姨对望一眼之后,只能:啊啊啊啊啊啊…… 小姨:啊啊啊啊啊(姐夫)啊啊啊啊 我:啊啊啊啊啊(爸)啊啊啊啊 爸爸分外嫌弃地瞪我们两一眼,绕过车前到副驾驶开车门,极为小心翼翼地把里面坐着的人扶了出来。 “照照,照照。”那声音极为急切,带着喷薄而出的想念与爱意。 我闭了嘴,脚步被扎在地上,费了力都挪不动。近乡情怯,大概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原来的长直发全数剪了,显得干练精明。眉眼间染了少许的凌厉,褪去了那仅剩的纯真。可那眼神里望着我的,还是不变的温柔。 明明一样是分离,这次的再见好像格外地让人想落泪。 我跟她分离了三次,第一次在前世,她从云南回来,带了份大礼,让我恨了一辈子;第二次是今生,我从乡下归来,是含着怨和报复的;第三次在眼下,是喜极而泣的。 我不上前,她便扑了过来,把我按在怀里,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小简!”爸爸突然从后面冷不丁地插声进来,语气是满满地不赞同。 妈妈轻笑着给我擦了眼泪,从地上缓缓起来,扭头嗔怪地抱怨一句:“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 我脑子里还存着这么多年的委屈等着喷发,可他们这话一出,我的思绪瞬间被打断,注意力都集中在爸爸那紧张的表情上,直觉告诉我有问题。 小姨还在围着那辆车上蹿下跳,左摸摸右抱抱,还不忘惊喜的嚷嚷:“姐夫姐夫,这是你的车吗?你们都买车啦!这是发大财了吗?那我是有钱人的妹妹了嘛!哇塞!” 我别开脸,好不想认识她。 爸爸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吐出两个字:“不是。” 小姨:啊啊啊啊啊啊……好心塞。 “这是老徐的,我们先不急着买车,等明年再说。” 我猜也是,凭爸爸的实力,仅三年的时间就买车,还是有点差强人意的。 妈妈把我搂在怀里,轻声问我:“照照,有没有想妈妈?” 我很想说想,可是我这把年纪最为尴尬,对表达对父母感情这种事,还不如一个小孩子能言善道。这就好像是在许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妈妈看我的那期待眼神,我又没办法回绝,吞吐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妈,你好像又长胖了……” 小姨郁卒地望了过来,又补了一刀:“是啊,你怎么出去一趟没瘦还圆润不少。” 妈妈:……闭嘴! 爸爸这时搂过妈妈的肩,脸上竟可疑地飘了两朵红云,摆摆手说:“这事,我们等会说啊。” 看吧,我说的是实话,老妈,爸爸都替你羞耻了! 爸爸一回来就直奔小姨家来接我,然后又顺便载了小姨和孟婕一起去外公家,这刚回来定是先要去见父母的。小姨也通知了其他几家,说晚上到外公家来个聚餐,对于吃饭团圆饭这事,大家还是蛮热衷的。 我们路过超市时,爸爸停了车找地抽支烟,让我妈和小姨带着我和孟婕去采购点礼品,从钱包里掏了一千大洋出来,那姿势,真是让我长见识。 血拼什么的,对于女人来说,没有最爽只有更爽。我们四个分工很明确,妈妈和小姨去采购烟酒,我跟孟婕直奔零食区,妈妈说了,买买买! 待我们浩浩荡荡拎着大包小包到达外公家时,已经暮色四合。 正好踩了饭香进门,外婆一听说妈妈回来,立马就把大姨二姨召唤回来烧饭了,这才没有误了饭点。 四姨下班晚,但先催了四姨父带凌启过来,我笑呵呵地把从超市买的零食分了一包给他。他这几年也跟我混熟了,又恢复了前世时两小无猜的关系。 妈妈她们姊妹几个躲到房里去叙旧,我便掐了机会凑到爸爸面前去,拍拍他衣服,“老爸,你跟妈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 今天几次的眼神来回,绝对不对劲。 他这会刚散完礼品,被外公表扬了一番,正志得意满,以前那万里冰封的表情不复存在,满脸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我想,生活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爸爸也不例外,年少无为,是对一个男人最深的嘲讽。而现在,他拥有一切,自然是春风满面。 他同样地拍拍我的肩膀,用嘴叼着烟,又翻出钱包来递了张卡给我,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本来打算走之前再给你的,没想到被你猜到了,里面还有点零花钱,密码是你生日哦。”他又俯下身接了句:“别跟你妈说我哟。” 我:…… 谁特么问你密码了! 我气结,然后把卡揣进羽绒服的里层口袋里,撇头,哼!一张卡就想收买我吗? “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妈妈从房里出来,探头插、进我跟我爸之间,狐疑道。 爸爸吹了声口哨,说:“我去跟爸再聊会哈。” 妈妈转头看我,我猫着身,夹着羽绒服,“哈……哈,我好像听到凌启叫我了。”天大地大,零花钱最大! 菜肴摆满一桌时,大家也从站着说话变成了坐着围桌说话,小孩也特例被拎上了大桌,挤的满满当当。 举杯共饮,酒至半酣。 小姨是个人来疯,端了一杯子白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到我爸面前说:“来,姐夫姐姐,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事业顺利财源滚滚心想事成和和□□白头偕老,白首不分离!” 一桌子人都被她的醉态逗笑了,鼓掌表示支持。 爸爸也笑着站起来,端酒杯迎合。 “哎,姐姐,我跟你喝酒你跟我喝果汁是什么意思啊!瞧不起我是不是!” 我抬眼望去,这也是才注意到,妈妈好像一直喝的都是果汁…… “是啊,小简,这可不够意思了啊,不拿我们当姐妹是不是。”二姨也跟着起哄。 妈妈笑着不说话,爸爸却倒了三杯酒,提高了嗓音,“小简她不方便喝酒,我代她喝,也趁着这个机会,跟大家宣布一个事情。” 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我又要当爸爸了,你们又要掏红包了!”   ☆、第19章 买房 (十九) “我又要当爸爸了,你们又要掏红包了!”他底气十足,被酒气熏的红光满面,满脸的幸福喜悦。 妈妈拉了拉他的衣角,羞红了脸。 全场皆惊,连一向淡定冷然的大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含了满口的果汁这时也受不了惊吓,全数喷了出来。 虾米?怀孕了?! Are you kidding me? “你看这孩子激动的。”小姨伸手过来帮我拍背顺气,“照照,你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我急咳了两声才缓过来,开心,开心个鬼!这突然蹦出来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几个月了啊?”外婆这时也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忙跑到妈妈旁边观察。 “两个月,还不明显。” “都两个月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外婆不赞同道。 爸爸挠了挠头,有些心虚的说了:“上个星期孕吐的厉害,去车间找我差点晕过去,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 他话音一落,便被全桌人瞪了…… 作死!要是孩子跟小简出事,拿你人头来都不够换的! 不过,骂过之后,还是喜大于惊的,家里又要添新成员了,怎么也算好事一桩。在坐的都是有过生产经验的了,现在立马七嘴八舌的把自己的怀孕知识一股脑倒出来,如果举办个“怀孕知识大赛”,那赛况一定相当激烈。 我却愣在当地,依旧不可置信中…… 凌启坐在我旁边,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又十分遗憾地把他那个费力夹了半天才夹起的丸子给丢掉了,因为那上面不幸被我浇灌了几滴果汁。 妈妈绕了过来俯下身摸我的头,问我:“照照,你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她抚着肚子,满面的慈爱。 我想去shi。 ######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我还没有从多了一个“弟弟妹妹”的惊吓中走出来,又被爸爸最近的豪气给冲伤了。 爸爸扶着妈妈回家,让我自己在后面跟着,一开家门迎接他们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灰尘。妈妈冷着脸瞪一旁跟上来的小姨,“这就是你每星期打扫一次的结果?”妈妈临走前吩咐了小姨让她没事时就过来帮家里打扫打扫。 小姨吐吐舌,心虚过后又理直气壮,“我有打扫过啊!”她指着我,“不信你问照照!” 是啊,跟小姨父吵架赌气的时候,离家出走就往我家跑,其他地方不看,床上还是勉强能睡人的。 爸爸也寒着脸,咬着牙思索了半晌,一锤定音:“走,去买房!” 我:…… 卧槽!一定是我重生的方式不对! 买房这事根本不用我们来货比三家,这年头还没有买房热,房价还处于正常期,而且C市这种小城市现房本来就不多,好一点的也就是城南的两套新开发的小区。 “城南啊,城南的馨予小区好,采光好,我家以后要买房就打算去馨予……” 妈妈打电话给四姨,她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车一路开到馨予售楼部,长相甜美衣着得体的女接待员热情的迎上来,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提成! 我有气无力的跟在他们后面,进门时还不忘使劲掐自己大腿,疼到麻木了。 馨予小区的精装房主打暖色调温馨向设计,主要顾客群就是婚后小夫妻,但因为地理位置较偏,价格并不高,所以很吸引一些工薪阶级的家庭。 接待员小妹笑得甜滋滋的为爸爸介绍户型,滔滔不绝的讲了半个多小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如果说话也给钱的话,我相信她能说个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另外的服务人员给我倒了杯奶茶又送了点小点心来,哄着我吃…… “好吃吗?” “还可以。” 够了,庄照照,你还能再没出息一点吗!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弄错了,前世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世凭空就冒了出来? 我如果现在去问妈妈,“这孩子是真的假的?”会不会被打死……oh my god,有种要成疯成魔的赶脚。 “照照,你觉得哪个好看?”妈妈捧着本画册凑过来问我。 我慢吞吞地瞟了一眼,大片大片的粉色,甚至还有Hello kitty的装饰品,我觉得我的审美观受到了严重挑战。 无法想象,让我一个怪阿姨整天面对这些桃粉桃粉冒爱心的东西,再搞两只kitty猫跟我同塌而眠,想想都是醉了。 妈妈满脸期待,却接受到我很是嫌弃地眼神后,还纳闷地嘀咕两句:小孩子不都喜欢粉色嘛,怪胎…… 呵呵= =。 约莫我又在自己前世今生的世界里纠结了半个多小时,爸爸终于拍板定案,让接待员立刻带我们去看了房后,交钱签合同确定没问题后即刻入住。 也幸好这边可以分期付款,付掉首付十万之后,爸爸搂着妈妈无奈道:“老婆,我们好像又穷了。” 我站远了点,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而后又觉得幸福无比。 房子自然都是打扫的一尘不染的,两室一厅,面积不大,却比之以前的房子好上几倍都不止。我立在客厅中央,环视一周,恍然不是滋味。 我在前世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搬家,远离那个嘈杂喧闹让人厌烦的环境,可当真的离开后,才发现那些嘈杂的喧闹的让人生厌的,都是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每个人都会念旧,不知道在哪个地点,就会勾起一些欲罢不能的回忆。 “照照,来,看看你的新卧室。” 思绪猛地被打断,妈妈不由分说地把我往里拉,爸爸宠溺地声音从后面追来:“慢点。” 这大抵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情话。 我忍不住扭头看了眼爸爸,他唇角的笑还没收掉,眼神黏在妈妈身上,眼睛里溢满了温柔缱绻。真奇怪,我以前怎么会觉得爸爸不爱妈妈呢?   ☆、第20章 失眠 (二十) 排骨含在嘴里却味同嚼蜡,手里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清清楚楚的写着——薛元。 我几乎快把这人忘记,越厌恶的人越是阴魂不散。 “照照,你干嘛呢,快把手机给我。”妈妈在那头催促我。 我忍了忍,硬是逼着自己将手指从挂机键上移开。 “喂,薛元啊,什么事?………”妈妈嫌小姨闹腾,捂着话筒到厨房接去了。 我若无其事的跟孟婕说着话,实则一直往厨房里瞟两眼。薛元就像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我们炸的尸骨无存。 “老薛啊?”爸爸给我剥了只虾,顺口问打好电话过来的妈妈。 “嗯,今天上班碰到四子了,知道我们回来了,说要请我们吃饭。” 我仔细盯着妈妈的表情,没什么异样,才算松了点气。 “爸爸,你还要走吗?”对于这点,我还是比较担心的,爸爸一走,不知道事情将会演变成什么样。 爸爸笑呵呵的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最迟大后天,怎么,舍不得爸爸?” 我一愣,失笑,爸爸从来没对我这般热情过,这句“舍不得”带着浓浓的父爱排山倒海而来,我一时招架不住,差点热泪盈眶。 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嗯,舍不得。” 他也是没想到我会认真的回答他,几十岁的人了,竟还不好意思的偷偷红了脸。 “喝点汤。”他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端到我面前,自己则灌了一大杯啤酒,缓缓心情。 黑鱼汤浓香四溢,散在鼻间,使得呼吸间都带着幸福味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别说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要一点点的付出,便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夜凉如水,我趴在双人大床上打滚,静下来躺好后,入目的都是陌生环境,天花板上的吊灯灯光柔和,并不让人反感。 不过,不让我反感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家卧室的设计主打色是米色。没有粉色桃心,没有hellokitty,简单大方。 妈妈扭不过我,最后尴尬的跟导购员解释:这孩子跟其他小孩不一样… 导购小姐脸上笑咪咪,眼神里却在说:长成这样一定是男孩子啦…… 总体来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又翻来覆去几次还是睡不着,我烦躁的扯扯头发,越老越矫情,什么时候还有认床这种习惯了! 我想了几种治疗失眠的方法,觉得最可行的就是去泡杯牛奶喝。 唔,都泡牛奶了为什么不再弄一块小蛋糕吃咩……我蹑手蹑脚的往厨房移动,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这两天从超市搜刮的零食实在太多了,份量差不多是够我吃大半个月的。对新家不熟悉,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奶粉和一盒鲜奶油小蛋糕,若不是睡不着,还真把这蛋糕给忘了,隔了夜就不好吃了。 开水用完了,我嫌煮一锅水太麻烦,就接了两杯水左右的量,刚打开煤气灶,就听到后面突然响起人声—— “你干嘛呢?”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水洒了大半,“爸爸!人吓人吓死人你不造嘛!” 他还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推开半掩的厨房门进来,“你才吓人吧,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搞什么鬼。” “我睡不着,想泡杯牛奶喝。” 他瞪了我一眼,轻骂道:“麻烦。”可手上却是接过我手里的锅,又接了小半锅水,倒了奶粉,仔细煮起来。 我挖了勺蛋糕送进嘴里,甜得腻人。 “爸爸,薛叔叔……到底是谁啊?” 我很想知道,在爸爸的意识里,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你薛叔叔啊,跟你妈是同学,人不错,想当初跟你爸我还是情敌呢。”他说的随意,并没有多在意的样子。 人不错?呵呵…如果换作前世,爸爸还能如此想,那我真是佩服他。 “情敌?情敌是什么啊?”我故作懵懂无知。 他用勺子搅匀了奶粉,漫不经心的回答我:“情敌就是跟爸爸抢妈妈的人。” “那他一定是个大坏蛋咯!”明明就是个混蛋! “哈哈,是,以前我也觉得他是个坏蛋坏蛋。”他关了火,将牛奶装杯,俯下身递给我,“可是照照,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他是坏蛋也是爸爸的恩人。” 身不由己吗……要多身陷囹圄才不能不由己到背叛道德。错就是错了,再多的解释都是借口! 我只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前世可以不顾道义破坏别人家庭,这世他依旧会如此,哪怕被我这个意外改变了格局,但保不准哪天他又趁虚而入。 我心里堵了口气,一口将那大半杯牛奶全数灌了下去,舌头被烫得发麻,我也硬生生给忍下去了。以后也许还有场硬仗要打,这时候怎能矫情。 ##### 喝牛奶能助睡眠没错,可是被牛奶烫又不能助睡眠!我欲哭无泪的在床上打滚,又困又疼,我伸着舌头晾在空气中,用空气里的凉意给舌头降温。 我又滚了一会,还是疼的难过,找了面镜子来一看,得,起了两个大水泡。 麻痹,混蛋薛元!扫把星薛元!笨蛋庄照照TOT! 被煎熬了一夜,约莫到清晨五六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再睁开眼,是被妈妈从床上应拽起来吵醒的。 “庄照照,几点了你还不起来!要不要吃饭了!” “不…吃…了…”这时候睡觉才是正经事。 “那好吧,那我跟你爸出去吃了啊,你醒了就自己弄点零食垫垫,等我们回来给你烧。” “恩………恩?!”我瞬间清醒过来,“你们去哪?” 妈妈立在门口,衣着整齐靓丽,“你薛叔叔请吃饭啊,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好嘛! 半小时后,我含着嘴里的脓包不满的瞪着笑趴在饭桌上的妈妈。 “不好意思,她昨晚偷喝牛奶把舌头烫了两个泡,说不了话,你们见谅啊。”妈妈缓过来气,忍着笑帮我对薛元解释。 切……我就算舌头没被烫,我也不想喊他! 薛元也跟着笑,说没事,照照长大了不少,但还是这么可爱。 他身边的女人也勉强牵了牵唇角。 我的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薛元的老婆。 出乎意外的漂亮,五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清雅秀气,眉眼间韵着的是世家出身的清贵气质。腰支到脊背到脖颈,都立的笔直,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佩佩,你想吃什么?”妈妈把菜单转给她,好像挺熟的样子。 她保持了嘴边恰到好处的笑意,礼貌周到,“主随客便。” 我猜,她并不喜欢我妈妈。 对一个人的善意在眼睛里是伪装不出来的,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伪装,她眼里没有笑,连温度都没有。 薛元一只手背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转头看向她的眼神,与她如出一辙。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是种折磨。也怪不得,薛元会出轨,这根本就是早晚的事。 菜品上齐也就二十多分钟左右的事,薛元选的这家餐厅,算是C市数一数二的了,以环境清幽菜色丰富出名,经常有一些婚宴啊升学宴定在这里,当然,主要还是味道很好。 服务生上菜时,薛元拿了酒瓶给爸爸倒酒,而薛元老婆却自主开了瓶红酒斟上,顺便挑了细眉问我妈妈:“庄夫人不来一点?” 女人的直觉往往有时比狗的嗅觉还敏锐,我都能感觉她语气间的挑衅,更别说妈妈了。 “佩佩!” “抱歉,小简她怀孕了,不能喝酒。” 薛元跟我爸同时出声制止,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制。 “哦?”她端了酒杯,先看了眼薛元,又抿了一口酒后说道:“那恭喜你们了。” 她看向薛元的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讥讽。我舒展了眉毛,看来,不满意薛元的不止我一人。 心情一好,胃口就大开,反正不吃白不吃,又不花我家的钱。 “对了,你家儿子呢,怎么没带他来啊。”妈妈问薛元。 薛元这时也松了尴尬的表情,摇摇头说:“出国留学去了,越大越难管,也不知道非要去那么早干什么。” “都出国了啊!”妈妈转了头来教育我:“照照,学学人家,都出国留学去了,你以后要是有出息,我也送你去!” 我小心翼翼的避过脓包,吞下口鱼肉,不屑,有什么了不起,再厉害有裴渡厉害嘛! “哎,等你家儿子回来让他给我家照照上上课呗,传授传授经验。”妈妈一提到关于我学习的事就停不下来。 薛元跟我爸碰完杯,无奈挥手,“再说吧,我可管不了他,这出去几个月了到现在都没联系上,也不知道搞什么鬼东西。我跟佩佩还商量着,等这阵忙完了,去美国一趟。” 高贵冷艳的佩佩夫人在提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时,也不由放柔了面容,嗔怪道:“什么管不了,你什么时候管过事。” 我眨巴眨巴眼,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出国留学,也是美国,不会那么巧吧……   ☆、第21章 生日 (二十一) 怎么可能呢? 一个姓薛,一个姓裴,完全就是不搭边的姓。我摇摇头,失笑,我怎么会觉得裴渡跟薛元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分分钟找块豆腐撞死好嘛。 反正不管怎样,薛元那顿饭我还是吃得甚为满意,看见他吃瘪的表情简直没办法更爽! 更为满意的是,老爸临走前竟不顾妈妈反对,给我房间装了台电脑,并上了最快的网速。我竖着三个手指发誓:我绝对不会沉迷网络耽误学习。 “庄照照,你怎么又在上网!”妈妈举着锅铲再一次冲进我房里咆哮。 我关掉哈佛官网界面,感觉自己脑子有病,连一句话都认不全看个什么劲。差距就在这里,裴渡他能畅通无阻的读完整本的英译经济学,而我连本高中的英语书都未必读的全,人家飞黄腾达学业有成,不想再跟我这个小学生幼稚儿再做朋友也纯属正常。 这种郁闷情绪就像跟闺蜜吵架,想和好却拉不下脸皮来。 越想就越烦躁,越烦躁就越想吃东西,放学后路过麦当劳,当下就去买了个冰淇淋吃,这年头的冰淇淋奶味还是蛮充足的,分量还是蛮多的,吃了就让人停不下来的…… 然后我一连吃了三天的冰淇淋,便在第四日的清晨起来光荣感冒了,当即中午就被姚老师亲自送回家,苦口婆心地对我妈说:“照照妈妈啊,小孩子体抗力差哪能给她吃那么多凉的呢,上午在学校一直咳的不停,我看着不对劲,就赶紧给她送回来了……” 妈妈赔着笑送姚老师出门,门刚落锁,就扶着日益圆润的腰肢冲到我面前,“庄照照!” 表酱紫,怀孕的人不易动怒嘛。 我窝在医院病床上,手上被扎着针头,病恹恹地模样,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这感冒来势汹汹,连向来体质良好的我都没抵的住,一连在医院挂了好几天的水,两只手被戳成了马蜂窝,护士姐姐说下次再来就要改戳脚了。 我看了看两只裹在卡通袜里的蹄子,觉得有股子寒意从脚底心往上蹿,打定主意下次不要再来了。 姚老师趁双休日时也来看过我一回,摸着我脑袋叹息般的对我说:“看来这次期末考你是赶不上了……” 我眸色一亮,其实生病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唉,年级主任前两天开会还说呢,若是你这次期末考又考了满分,就跟校长商量商量让你跳级算了。” “老师,我去!”我瞬间扑到她身上,目光灼灼。 姚老师温柔地扒拉开我的手,继续拍我脑袋,说:“没关系,身体重要。”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担心,期末成绩给你算平均分,下学期开学不用补考了,你的能力我还是知道的。” “那跳级?” “来年再说。” 我:TOT 护士姐姐正好推门进来,端着药盘给我换水,我瞅着她眼生,好像没怎么见过,估计是新来的。我这边还在难过,就听到姚老师在一旁大喊:“呀,倒血了倒血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吊管里回了半条血,小护士瞬间也给吓懵了,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我换吊水瓶,“对不起对不起,我第一次来我不知道我忘了留剩余药水了……” 妈妈眼疾手快的给我按了床铃,又嫌不够快,从外面催了个老护士进来,护士阿姨看了一眼,驾轻就熟地先帮我拔了针头,淡定开口:“鼓包了,要从新扎针。”她一点也不温柔地拽过我两只爪子观看了一下,“换脚吧。” 我:…… 不作死就不会死! 从医院出来,我已经差不多被折腾掉半条命,怪不得一年内会有那么多人死在医院,大半不是被病死的,是被吓死的。 妈妈也趁着这几天做了全方位的孕检,一切良好,也过了孕吐期,心情甚佳。她拎着我,心情很好的提议:“照照,走,逛街去。” 我最后瞪了一眼这该死的医院,也觉得应该买买买一下祛祛晦气。 妈妈在花钱方面虽然不会大手大脚,但对我还是比较舍得的,她说她小时候就没在物质上得到过什么享受,所以不想让我再重温一遍她的童年,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一个完美的母亲,只能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我她认为最完美的。 我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白色蓬蓬裙去试衣间里换上,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也可以是个公主。 公主裙是用来过十周岁生日穿的,妈妈一回到家就钻进卫生间把衣服仔细洗干净了,我觉得她比我还期待这场生日晏。 想想以前,我的生日除了我自己就没几个人记得,我妈也只帮我隆重操办过一次十周岁,而后的几年生日,我不提连她自己都忘了。十岁之后,我就没过过生日,好不容易熬到十八岁,还没来得及过,便嗝屁了,也是怪悲催的。 我并没有多期待,因为失望太多,就忘了那种满心欢喜去等待的滋味。 ##### 一月十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射下来的时候,我就被老妈从被窝里捞出来塞进洗手间里洗漱。公主裙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副等着我去临幸的姿态。 妈妈火急火燎地催促我,“哎呀,你快点,人家发型师都到了!” 我慢吞吞地套裙子,腹排:哪家理发店这么早开门! “等你们半天了,怎么搞到现在。”妈妈的朋友王阿姨站在理发店门口,一看见我们就开始埋怨。 我抬头瞅瞅店面,已经丧失语言功能。 我被按在椅子上,发型师扒拉着我的脑袋,一脸嫌弃样,半天才勉强来句“我尽力吧。” 卧槽!差评! 妈妈倒是兴冲冲的端了杯白水坐到一旁沙发上跟王阿姨聊八卦。 我趁着机会,透过镜子瞪理发师,“拉直,然后剪个直刘海!” 我的头发属于天生的自然卷,长得不漂亮还顶着头卷毛就更不漂亮了,直发多多少少会显得清纯一点。至于刘海嘛,卖萌必备,趁能年轻的时候能作就多作一会吧。 发型师却亮了眼睛,惊喜道:“小姑娘还挺懂时尚,竟然还知道刘海。” 我看看他额前快遮住大半张脸的刘海,有种不好的预感…… “叔叔,你要是给我剪毁了,我就叫你爸爸!” 他下刀前,我强有力的给下了最后一道威胁。 然而,事实证明,有压力就有效果,我顶着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头发出来,对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又掐了掐腮帮子,萌出一脸血。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妈妈一脸惊吓的看着我,手指着我额前的刘海不可置信道。 王阿姨也是叹了口气,对着理发师抱怨,“小李啊,你今天这发型怎么做的这么失败。” 我:呵呵,阿姨你好,阿姨再见。 代沟是什么,代沟就是这年头天下所有的妈妈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没有刘海直发爽朗最好看! 到达酒店时,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大姨二姨她们都来了,见到我都不由撇嘴,意见一致:照照,你那额前的几撮毛是什么鬼? 凌启和孟婕抱着大娃娃塞我怀里,力挺我:“我觉得表妹这样很可爱啊。” 亲人啊…… 四姨父跟着走过来,吆喝道:来,看这里。 我挽着凌启和孟婕凑到照相机面前,留下了一张大大的“茄子”。 我以为这个生日,只是盛情难却,其实我自己,也不由自主深陷其中。就像这一张张全家福,哪怕你再不喜欢照相,可当这些人站在你身边时,你也会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我跟着妈妈站在大厅里迎客,笑到最后,嘴角有点僵,偏偏在这时候就来个不速之客。 “照照,生日快乐啊。”薛元笑眯眯地俯下身跟我打招呼,趁我不备,竟还敢用手来摸我头。 我揉着腮帮子不满地躲开,可他却得寸进尺的把我拉过去,往我怀里塞了一个长盒子。 “这是从美国给你买的,你佩佩阿姨给你挑的,喜不喜欢?” 我翻过来一看,透明壳子里立着几个粉粉嫩嫩地人体模型——芭比娃娃,哦,对,还是进口的。 麻痹,好想把这玩意砸他脸上怎么办! 妈妈在我背后轻轻推了我一下,笑着无声警告我:你若是敢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你就等死吧。 我扯了扯唇角,硬生生从嘴里憋出两个字:“谢谢。” 妈妈扶着腰,接过他送给她的礼物,笑容满面地继续跟他寒暄:“这么快就从美国回来啊,怎么样,你儿子还好吗?” “他有什么不好的,在那边又搞了个什么学术研究,晒得黑瘦黑瘦的,不知道搞什么鬼。” …… 宴会开始,宾客尽欢。 我被妈妈拖着四处敬酒,菜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倒被果汁给喂了个半饱。 这次妈妈请了很多人来,一个大厅十几来桌,全部给包了下来,倒不是妈妈大手笔,而是这家小酒店的老板娘是妈妈的初中好友,给打了半折。 我叫的上名叫不上名的都来了,就连爷爷奶奶都放下成见,从乡下赶了早班车过来,爷爷还包了一个大红包给我,妈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表情还是能看出来多少有些感动的。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能给老娘口下不来台不是,妈妈客客气气地敬了酒,对着爷爷奶奶恭敬地喊了声:“爸、妈。” 我趁妈妈没空管我,偷偷地把红包藏在随身背着的小包里,盘算着私房钱还剩多少。 最后一桌敬的是以前邻里街坊,还没搬家前对我们家也算是颇多照顾,我在前世时就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点人情必然是要还的。 “来来来,祝我们小寿星生日快乐。”大家举了酒杯,我一一碰上去,笑着道谢。 站在我旁边的阿姨是个大嗓门,这边刚落下酒杯,她突然拍了下大腿大叫一声:“哎呀!” 全桌人都被吓了一跳,我离得近,揉着被她冷不丁摧残的耳朵。 “对了,照照,你那还有个邮件在办事处,什么时候去拿去啊?我今天出门时候还想着给你带过来,被你陈叔叔一催,又搞忘了。” 陈阿姨是我们以前那街道办事处的管理员,她其实也什么都不会,就是找找人给谋了个闲值。平日里也就是帮大家收收邮件,盖盖无用的章什么的。 不过,我的邮件?什么邮件? 妈妈也纳了闷,“什么邮件啊?” 陈阿姨家的小儿子这时站在旁边抢答,“America寄来的哦。”   ☆、第22章 喜欢 (二十二) 宴会接近尾声,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离开,整个大厅里闹哄哄地,导致我并没有听清那个小男孩说的话。 “你说什么?” 陈阿姨家的小儿子今年上初中,学习很好,卡了圆框眼镜充满学识的样子,他鼓着腮帮里咽下一块红烧肉后,一本正经的回到我:“America寄来的。America懂吗?美国!” 耳边回声寂寂,小男孩这时倨傲的表情,看起来竟意外的可爱。 妈妈非常奇怪地我为什么连饭都不吃了也要赶紧去拿那个邮件,她下午送完宾客后回到家掐着腰,用眼神质问我:你什么情况啊你?是不是早恋了!怎么还有美国寄过来的东西? 我打哈哈:“额,之前参加过某个英语比赛认识的朋友……” 我连忙把获奖证书翻出来塞她手里,趁她欣喜之余赶紧蹿进房间里躲起来,妈妈有点轻度的疑心病,前世时我就因跟男生玩得好的事,被她逮着骂了许多次。 我找了小刀来拆包裹,拆包裹这种事情是女人的强项,尤其是经历过双11的女人。 拆之前我估计是巧克力什么的,毕竟盒子并不大也没有太重,不过裴渡也别想那么轻易的就收买我,无缘无故就断了联系什么的,一盒巧克力就能弥补吗!我有那么好哄嘛!最起码两盒好嘛。 满盒的泡沫垫里安安静静躺了一个高档蓝色绒面礼盒,甚至还用同色系的绸缎绑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但是……what it is 这黑不隆冬的破手机是什么鬼?我的进口巧克力咩? 我不死心的把盒子翻过来,倒了满地的泡沫垫,连巧克力的影子都没看到。卧槽,今天是我生日不是愚人节好吧!裴渡,你够了,这次三盒巧克力都弥补不了了。 手机款型是我眼熟到它碎成渣都能认出来的摩托罗拉,他一直用的那个,手机屏幕上还有钥匙划过的痕迹,那还是我有次帮他装手机,放到了有钥匙的那个兜里,摩擦了一天留下来的。 可是,寄手机给我干什么?蛇精病! 老式手机的开机音乐又土声音又大,我死死捂住扬声器,以防被老妈听见。 我从菜单里一路浏览到下,短信照片都空无一物,就剩下最后一个通讯录了,里面孤孤单单的只存了一个号码,号码的格式并不是国内的,备注栏里傲娇地打了两个英文单词:call me. 典型的裴式命令法,我手指按在拨号键上,心念一动。 翻箱倒柜找一个小手机是件颇为麻烦的事,自从跟裴渡断了联系后,我就不知道我把我的老人机给扔哪里去了,反正本来买手机也只是为了方便跟裴渡联系补课的事,除了他我没一个人可以联系。 最终还是在一个小收纳盒里找到了,这还是小姨帮我收拾的行李,我当时觉得只是一些杂物便没有打开来看,就扔到柜子里没再管过。 电子产品隔了长时间不用肯定是会坏的,我左敲右敲好几次,才把它折腾开机了,服务信号刚刚缓过来聚满格,手机就不停的响短信提示音。 八十二个未接电话,二十四条未读短信,裴渡跟10086的各占了一半。 我翻到最底下裴渡的一条短信,时间是八月二十号,而我当初等他回消息的耐心只用到了七月初。 这下好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拿起裴渡给我的手机,使劲按下拨号键,打了前世今生第一通的越洋电话。 电话的嘟声响了许久,久到我慢慢反应过来,美国那边现在好像是凌晨来着。 额,要不要先挂? “喂。” 那边响起熟悉的清冷音质,宣告我就算想挂也来不及了。 我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可人却远在天边,我连问题目这种借口现在都用不了。 他似乎刚刚才深眠中惊醒,语气淡淡,却并没有平时的咄咄逼人,甚至还带着点朦胧温软的腔调,“庄照照,说话。” 我大概是天下最笨的怪阿姨,每一次都会被裴渡带着走,就连说话也是,他一发号施令,我就忍不住趋附服从。反正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How are you ?” 那边静了一瞬,电流声里只传来他一声轻微的呼气,接着便是他整理好状态的清晰话语,带着惯有的清冽语调:“庄照照,不要说废话。” 我吸了口气,慢慢回神,唇角忍不住轻抬。是啊,越洋电话很贵,还是不要说废话了。他依旧是裴渡,是我太过小心翼翼,浪费那么多时间来伤春悲秋,最后才发现不过是自己的自以为是。 跟裴渡聊天是件比等他回消息还要磨耐心的事,因为你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暴走。他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就说的噎死人。 不过,奇怪的是,哪怕我分分钟都有挂电话的冲动,我还是跟他聊了一个多小时。 我几乎把这半年所干的事都交代了个遍,他很会抓关键词的问我:“你这半年就参加了一个小型数学比赛?” 是……是呀,不行吗,我的比赛我做主啊。 “我还记得学校里给你的外号是下一个裴渡……” 他话里故意留了白,逼得我不得不往下接,“你太强大了,我永远都比不上。” 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这种寂静诡异到让我莫名心虚。 隔了良久,他才沉着音色出声:“庄照照,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何必浪费我的时间来帮你补习。” 我耳畔一片回音,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砸得我意识模糊。 是啊,我当初为何要去找他补习?仅仅是为了好玩消磨时光吗?可是那满抽屉的奖状证书,充满荣誉的这几年,好像真的挺快乐的。尤其是拿到证书像裴渡炫耀时,那种满足感无以言喻。 他不在,我就找了个借口心安理得的自暴自弃,把对他离开的难过失望通通转移到学习上去,任性的躲在壳里,忽视一切付出。 我一直以为,错的是裴渡,他不该匆匆忙忙的离开并且几个月了无音讯,让我独自困在原地信守对他的等待。其实不然,错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太过对他依赖,导致他突然离开让自己变得无所适从,并放肆自己用负面情绪把自己淹没。 裴渡他从来没有义务要帮助我,他一直都在有计划的处理着他的生活,跳级参加比赛出国,每一步都精细妥当,没有因为我而拖拉半分,这就是裴渡,我追逐不上的裴渡。 我不是不想去追逐他,成为下一个裴渡,而是他跑的太快,而我走的太慢,所以当他离开后,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便开始让我望而却步,我把自己关在一个“反正他都跟我没关系了”的牢笼里,沾沾自喜的顶着以前留下的荣誉,指望那个混完剩下日子。 我的确很没用,懒病犯了,无药可医。他说的对,我是在浪费他时间,手指很没骨气的按到挂机键,刚要发劲,却被他的声音制止。 “抱歉,照照,是我心急了,你已经很优秀了。”他这话说的缓慢又温柔,还带着稍稍无奈,尾声里夹了一丝叹息,不经意却致命般的撞进我心底。 我手心里全是汗,手机重的快要拿不住,明明是想要大度的说声“没关系”,却不晓得为何会先酸了鼻子,浓重的委屈排山倒海般袭来,我控制不住,卸甲投降。 我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在适应着这莫名其妙的重生,很努力的压下对前世家庭破裂的恐慌,很努力的克制住不同于前世生活的惶惶不安,我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去迎合每一个跟我有关系的人,努力想让生活看起来不那么糟糕,可原来,我依旧糟糕。 他说,我已经很优秀了,这话比之所有的奖状表扬听着都觉得窝心,我从来不稀罕当什么学霸,我的梦很渺小,渺小到他一句放轻语调的话都能让我满足。 在这茫茫人海,变幻无奇的世界里,要用多少幸运才能找到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又要多强大才敢放任自己去交心。 我对裴渡,从一开始,就是在若有若无的依赖他,他聪慧成熟,有着掌控一切的力量。所以,我控制不住的想靠近他,试图躲在他的壁垒下来躲避周围所有的未知。 我的世界里一片空白,含糊了语调想宣泄一下这些年的压抑和不安,可嘴唇张了又张,说出来的竟然都是:裴渡……… 那头沉静良久,他含最温柔的语气,缓慢而坚定的从清脆细致的电流声里传来:“我在。” 这几千万里的距离,似乎在一刻真的变成了地图上的咫尺之距。 我耳边似乎呼啸而过太平洋上轻柔的微风,扫平我心里狂躁不安的恐惧。 以前,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灭了所有的灯,任寂寞孤独肆意侵犯时,我就在想,这世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在这个时候对我说他在,那一定是比童话故事还要动听的话语。 现在,我想,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童话。 所以裴渡,我终于知道我那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除了对未知的恐惧,还有对你的,特有的感觉。 我心里有一座爱情乌托邦,不认识你之前,那里只有风景,认识你之后,那里都是你。 也许这种爱情来的滑稽可笑,可它却却是真实存在,在心里暗自生芽,不经意间就长成参天大树。 裴渡,原来我对你的信任依赖,只不过是因为我早就控制不住的喜欢了你。 我慢慢缓过情绪,神思因为“我喜欢他”,而变得清晰无比。 我破涕为笑,觉得自己真是精分了,从顾影自怜竟变成我喜欢他,这感情来的诡异莫名,让我连克制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便被击得溃不成军。 “裴渡……” “嗯。” “我……生日你都没有送我礼物!” 这份感情来得太早,再等等吧,等到世俗都可以接受的时候,我要光明正大的去书写我的童话。 裴渡,你让我不要急着长大,可怎么能呢,我迫不及待。 “照照,生日快乐。” 嗯,这是最好的礼物。 我眺望夜空,繁星满天,可是我好像看到的却是他那里的晨起之阳,低调绚丽。 ###### 繁星日复一日的铺满无数个日夜后,时间竟不知不觉的划过四年,物换星移,C市也改头换面。 我站在房间的一面墙壁前,仰头注视被我贴了三分之一墙壁的奖状,骄傲的想翘个尾巴摇一摇。 我拿出手机背对墙壁,跟奖状墙来了个大合影,单手比耶,傻气横秋。我甚至能想象到裴渡收到照片时,眉峰微挑唇角轻扬成不屑的样子。 我背上书包跟弟弟庄耀吻别,一踏出家门,看见的便是晨光绚烂,心情大好。 比之晨光更加绚烂的是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时出现的他名字。 “justsoso.”裴式傲娇法。 屏幕再亮起时,我已经走到学校门口—— “另,祝高中第一天生活快乐。”   ☆、第23章 庄耀 (二十三) 我立在市一中明晃晃的招牌前,对着招牌黄面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人影挤眉弄眼。 四年,已经足够我长高许多,眉眼依旧青涩,但已初初化开长大时的模样。头发已经长到腰际,自来卷这时候倒显得意外好看,束成了马尾绑在脑袋上,青春活力十足。本来我是打算一直留着刘海卖卖萌,缓解一下我怪阿姨的气质,可是…… “你能把脸露出来再跟我说话吗。”裴渡在视频那头不止一次嫌弃我。 我心塞的同时又觉得欣喜,原来他喜欢没有刘海的女生。暗恋一个人的就是如此精分,会因为他的认同而开心无比。 镜子里模糊倒映出来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花,裴渡也很难得的给我做出评价…… “你变了。” “变漂亮了还是变得更漂亮了?” “我在你脸上看到了自信,像波士顿的阳光一样。”这句话他是用英文说的,说完他就匆匆下线了,我却对着电脑屏幕傻笑了一整晚,第一次觉得英文说出来的话竟那么好听。 是啊,自信,前世十八年里都没有出现过的表情。我向来都是自卑的,因为学习因为家庭因为从不被人认可,所以我把自己变得透明变得没有表情。 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我有学习有家庭还有裴渡。 虽然我现在学习也并没有达到裴渡那样的高度,但怎么说也算是名列前茅了,在一中里还是有点小名气的。这点小名气还是靠着跳级积攒起来的,五年级开学后我就缠着姚老师给我安排比赛,好好地给一附小争了回光,然后年级主任大笔一挥,在我的跳级申请上签了“同意”两字。 我兴冲冲的跟裴渡抱喜:“看,我也是跳过级的人了!” 他扬着语调问我:“哦?跳到高几?” 我:…… 突然觉得无法启齿,跳了一级也是跳级好嘛! 跟裴渡这样的学神是无法聊学习方面的东西的,他的回答每一句都是在鄙视你的智商,你还无法反驳。 所以,慢慢我就学乖了,报告内容从“我考了多少分得了第几名参加了什么比赛”变成“我今天吃了什么我弟弟今天吃了什么我们明天打算吃什么”,他的回答也从“才考这一点才得第二名这是什么比赛”变成“恩恩恩”。 即使是没营养到了极点,我还是乐此不彼的骚扰他,但由于时差问题,我也经常被老妈逮着骂,有一次还被老妈亲眼看到我在视频,她寒着脸并没有责备我,但是第二天我就发现家里的网络被断了。 果然,对于预防孩子早恋这种问题上,家长通常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 于是,只能依靠手机跟裴渡发发照片,聊胜于无了。不过,最让我纳闷的还是话费问题,我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欠费提示短信,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有次挂了裴渡的越洋电话后,发现时常是一个小时,习惯性的心疼话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手机自从到我手上,好像就没有欠费过,难道是10086改做慈善了? “庄照照,你难道不知道绑定银行卡后有个自动续交话费的功能吗?” 我还真不知道,作为穷*一枚,怎么会知道如此高大上的技能。然后,裴渡在一个星期后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最近在忙什么?” 当然是忙着挥霍话费啊!早说话费可以随便用,我就不用每天小心翼翼地算计着流量上网了,现在每天都可以躲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看小说,真是爽爆了。 裴渡觉得无法跟我沟通,第二天我又收到了断网通知,间接性的——您好,您已取消续交话费业务…… 麻痹!再原谅你一次,看在你是土豪的份上! 我跟土豪表示,如果惹了一个女孩子不开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买买买,让她吃吃吃。 土豪也表示受教了,不出一个月,我又收到了来自美国的大包邮件,蛮重的一大箱,我在拆包裹前给他发了条短信:孺子可教。 几分钟后,我又给裴渡发了一条短信:债见。 他的回复很快就进来了,并且语气很愉悦的样子:“难道那些不能吃?” 是啊,能吃是能吃,可是特么的你寄一箱子奶粉来是几个意思? “你和你弟弟都能吃,一举两得。”隔了几秒,手机又是一声消息提示音,“据说这种奶粉能提高智力。” 我看了看在我脚边一直扒拉着箱子的小团子,森森地觉得智商再一次受到了歧视,所以他是把我跟庄耀放在了一个水平线上了吗? 庄耀今年已经三岁了,出生在热烈似火的夏季,活泼好动的厉害,自从学会走路后更是如脱缰的野马,一带他出去就要乱蹿。他两岁那年,老妈让我带他出去溜溜,我忙着裴渡发短信,一不留神就让他跑的没踪没影,我吓得连话费什么都顾不得了,哭着打电话给裴渡,也是那次,我才发现,也许我并没有那么无法接受庄耀的到来。 庄耀刚落地那一会儿,我趴在隔离窗上看保温箱里躺着的皱巴巴小团子,真的无法想象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明明就是前世不存在的人,这会儿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像是一个恶作剧。 但是当这个东西软绵绵躺在自己怀里,并留着哈喇子口齿不清的喊我第一声“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哪怕他真的是个虚假的幻想,他也是我弟弟,是我生命里出现的奇迹。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爷爷奶奶了,他们一直都想要个亲孙子,从我出生时就一直遗憾到现在,却没想到临老了还能得个巨大的惊喜。 而爷爷奶奶和妈妈的关系,也无声中得到缓解,妈妈逢年过节也会着我和庄耀一起去乡下,奶奶没事时就带着腌制的酱菜来市里,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来,妈妈看在眼里,并不是不感动的。 爸爸虽然依旧很忙,但是偶尔也会发神经抽个半天开车回来,只为见一见儿子跟老婆,顺便也看一看我。我偷偷躲在门缝边上,看妈妈屋内一室柔光,爸爸一手抱着庄耀一手搂着妈妈的画面,让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所以,庄耀现在在我家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他是天使,从出生就注定备受宠爱。 我疼爱他的同时又会羡慕他,在最无知单纯的年龄里不用被迫成长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在情绪低迷的晚上,把一些负面情绪委婉的倾诉给裴渡,他顿了良久后告诉我:“你不原谅过去,未来就不会原谅你。” 最终释然,是啊,何必耿耿于怀那些过去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好了,再矫情就没意思了。 ##### 不管生活如何,学习还是要继续。 我轻车熟路的摸到高一一班,一进门就冲进第四组第四排的位子,幸好没有人。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挑这个位置,原因很简单,沾沾大神的福气。 我问了裴渡很多次,他才不耐烦的告诉我,他也不太记得了,他以前只在这个位置上坐过一个星期。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上课,学校特批的,这么贱的特权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作为中考全市第二名考进市一中的,我理所应该的进入一中尖子班,并且享有自己挑选座位的权利。 最大的遗憾就是,我竟然只考了第二名!卧槽,虽然中考的时候我是抱着“随便考考都能秒杀他们”这种自傲心理去考的,但是我也是有认认真真写完试卷并反复检查两遍的啊!成绩放榜时,我电话查询分数时还挺满意的,没考到满分但考个第一应该是差不多的,可是第二天C市日报登出状元报道时,我瞬间就傻眼了。 谁能告诉我这个“冯博书”是何方神圣? 从C市下面一个县城杀出来的一匹黑马,来自农村却艰苦好学,家贫志坚……C市日报的记者不愧是中文系毕业的。 想想当初我唯一上过的一次报纸还是学校校报,据说那一期是因为无主题可做了,才勉勉强强拿我上去充数的。负责采访我的记者却很敬业,问了我许多问题,我倒现在都记忆深刻…… “据说你跟裴渡的关系很要好,他是你的表哥或者是什么其他亲戚吗?” “作为下一个裴渡,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力不从心?” “裴渡同学非常出色,他出国留学后有创造出什么新的辉煌吗?” …… 真是够了,我每分钟都觉得这个世界在用不同的角度歧视我。 不过没关系,现在周围的同学看起来还是都挺友善的,初入高中,大家都是新奇和懵懂的,哪怕都是学霸型的人才,这时对着陌生的环境和面孔都不由无措起来,有的已经围了一小窝开始互相了解起来,男生聊游戏,女生聊八卦,学霸也不例外。 “那个,你好,你旁边有人座吗?”打断我思绪的是道怯怯的女声。 我抬头寻声望去,是个瘦瘦高高的女孩,瓜子脸上架着一只黑框眼镜,短发有点毛躁,低着头的时候挡住了大半眉眼。 我起身让她坐进去,“没人,你坐吧。” “谢谢。”她对我笑了笑,很小心翼翼地从我面前擦过,跨步迈进去。 我从后面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衣着很普通,背着的书包有点小,暗色格子花纹,搭在她瘦高的身上,并不搭配。也显而易见,家境估计并没有太好,但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让人钦佩,能懂得生活的不易并为之努力的,她就已经很富有了。 “我叫舒莳,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真准备开口问她,倒被她抢了先。 “我叫……”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嘈杂的人声打断,左右沸沸腾腾的都在说老师来了。 我跟舒莳一起引劲望去,从门口到讲台上的几步之遥,硬是被来人走出了模特气场。 周围一片吸气声,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已经明白什么叫做帅气,我也吸了口气,校长这是疯了吗,竟然敢聘用长得帅的男老师,不怕搞出啥师生恋遗臭万年嘛! “都到齐了吧,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宁。”   ☆、第24章 宁远 (二十四) 我们在敬畏崇拜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是不是明星,他都会是我们的偶像。比如父亲比如爷爷比如老师。 如果一个老师恰好又长得又很耐看的话,那他的魅力在一定程度上比那些会唱会跳的明星还要大。 宁老师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所以在他说完话,下面已经沸腾成一片,基本上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叫着。我转头看了看舒莳,她虽然没说话,但小脸上也染了点俏红,眸子隐在眼镜下微微闪着光。 我耸耸肩,对着裴渡已经审美疲劳了,宁老师在我眼里也只能算是好看而已。 他立在讲台上,白衬衫挽在臂弯间,举手投足的都是书生气,唇角微微向上扬着,隐隐旋出一个梨涡,眉目出色,怎一个暖字了得。光是看他,就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我忍不住想起裴渡,他笑起来就不会这样,最多淡淡地抬下唇角,所有的情绪都是不动声色的,我好像还真没见过他激动兴奋的样子。 “我来点下名,点到的举个手。” 这个班的点名册完全是按入学成绩来排的,点到我时我还在愣神,舒莳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立马条件反射地答了个响亮的“到”。 宁老师抬眼望过来,又是微微一笑,“举个手就行了。” 弦外之音:你的嗓门有点大了。 我默默趴在桌子上,把脸对着窗户,好囧啊。倒是舒莳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凑过来小声问我:“原来你就是号称下一个裴渡的小神童啊?” 呵呵,这个封号还真是如影随形。 “那你这次为什么没有考到全市第一啊?” 我:……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是个真理。 “恩,都到齐了,还有一位冯博书同学,他家住得远,明天才能到,已经跟我请过假了。”他把资料捋齐在桌子上磕了磕,做最后总结:“所以,以后你们有什么事不能来上课的,都要先让家长给我打电话请假。” 卧槽,上学第一天就请假什么的,身为第一名这么耍大牌真的好嘛!真是过分,这种特权我竟然今天才知道! “男生都跟我去搬书,女生在这里聊天吧,别太闹就行。” 本来发书这种事在开学前两天就会实行的,但是前两天一直在下暴雨,从行政楼搬书到教学楼不方便,那么多书万一被淋毁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校长临时决定通知所有学生将领书事宜推迟到开学那天。 大家欢天喜地,这样就说明开学第一天的课不用上了,又得了一天空闲,暑假放出去的心还没有收回来,能再潇洒一天是一天。 我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跟舒莳说话,沟通之后才发现这个女孩真是特别容易害羞,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那种,我故意逗她:“光顾着念书了,有花时间去恋爱吗?” 她瞬间红透了整张脸,拼命的摇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值情窦初开,对这些话题都是新奇又敏感。 我打了个哈欠呵呵笑,欺负小姑娘真是怪阿姨专属兴趣。 九月份正处在夏季的尾巴上,天气忽冷忽热,今天赶得不巧,烈日当头。男生们从行政楼搬书回来时,个个都已热的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大喊累死了。宁老师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捧了两堆书,脸不红心不跳的,爬上五楼还能这么淡定,看来平时没有少锻炼。 “从第一组开始挨个上来拿书,每样拿一本,从左到右,不要拿乱了。” 我是第四组的,还早着呢。 “庄照照,你过来帮忙发书。”宁老师手里没闲着,弯着腰整理地上的书,整理排序,但还是抽了个空对我笑了一下。 卧槽,美男计对我是没有用的好嘛! “老师……练习册需要发吗?”庄照照,你没出息到家了。 他用小刀把我手里一堆书的绑书绳割掉,顺便回答我:“发。”然后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继续说道:“对了,我同样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庄照照同学暂定为英语课代表,其他科的课代表由你们各科任课老师决定。” 老师,这是今年新出的冷笑话吗?别逗了,我几项考试中英语是最差的一门啊! 小学时的英语比赛我还能应付应付,上了初中后我就几乎不接触这些类型的比赛了,我也试图跟裴渡学英语,但是结果都是一个视频下来,我都是在盯着他脸发呆傻笑,他最后忍无可忍地直接关了屏,几次下来,连他都放弃再教我学英语了。 其实裴渡不在之后,我学习兴趣瞬间滑了几个档次,人不在眼前,再大的喜悦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庄照照,你有什么问题吗?” “有……”当然有啊,你让我当英语课代表是想拉低全班平均分嘛。 他微微笑,耐心的等待着我的回答,偏着头黑发逆光,尾音翘了起来,扫在我心尖上,“恩?” “有……练习册后面的答案需要撕掉吗?”庄照照你没救了! 反正是暂定啦,他估计也就是被我第二名的光环闪到眼了,所以才会这么不明智。估计等过段时间他自己就会把我解职了,不行,在那之前我要自动请辞,不然好没有面子啊。 “英语的不用撕,其他科的先不发。” 好人啊,竟然会有老师不撕答案的,我不由多看他两眼,完蛋了,以后的生活肯定要在对抗美男计之中挣扎了! 等全部弄完之后,一上午前三堂课的时光已经挥霍而去,最后一堂是语文课,估计也不会再上了。宁老师招呼我帮他把没发完的书搬到办公室去,果然苦力活都是留给班干部的,估计他这么看得起我让我当英代,是看出我很有干苦力的天分。 刚进办公室就撞上迎面出来的语文老师,他手里空无一物悠哉悠哉的样子,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哟,小宁,结束了啊?” 宁老师点点头,礼貌回道:“嗯,王老师,耽误了几分钟,抱歉。” “没事没事,反正今天也就是给他们上上思想教育,收收心。”他无所谓的挥挥手,目光落到我身上,自来熟的摸摸我脑袋,“这不是我们的小神童吗,照照,暑假玩的开心嘛。” 我无奈的扬着笑,乖乖地叫了一声:“王老师好。” 跟他熟起来还算比较狗血的,,三年级的时候有次参加一个全省性的语文知识大赛,小学组这边是姚老师负责带的队,高中组就是这位王章老师带的对,在B市比了两天赛,除了比出了友谊还比出了爱情。 依王老师的话来说,他对姚老师是“一见如故,二见钟情,三见不可自拔,以后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所以,省比赛结束后,经常能在我们教室外面看见王老师来回路过的身影。 我上课百无聊赖对着窗户外面发呆,看到他不厌其烦的在同一地方走来走去的样子,也是看醉了。 我也曾八卦的问过姚老师为什么不答应王老师,她隔了良久才若有所思的答了一句:感觉不对。 所以,爱情这东西,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能解决的事。我理解姚老师,也同情王老师,看他也像在看自己,用尽心力去喜欢一个人,总是千方百计的想着靠近他。 王老师是教语文的,情感难免有些泛滥,偶尔就会不受控制的中二一下,他拍拍我的肩膀,又忽然严肃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你,任重而道远。”直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眨眨眼,“加油!” 我觉得人跟人之间的沟通,是要建立在一个次元的基础上的。 宁老师用一次性杯子给我倒了杯温水,接过我手里的一堆书本,说:“辛苦了。” 看,这才是地球人该有的沟通模式! “宁老师,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当英语课代表,其实我英语不太好来着。”所以课代表这种苦力活真的一点都不适合我啊!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你英语不好才让你当课代表。” 我感觉膝盖有点痛。 “我看过你们的成绩,虽然你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进来的,但英语排名在班里并不靠前,你学习能力很强,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无言以对。可是老师,你这么直白的真的不怕打击到我积极性嘛? 他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性的对我一笑,“好好干。” “我尽量…” 他又让我帮忙把放错的书籍整理一下,我苦着脸当劳力,免费的又帮他打扫了下办公桌。 才刚刚开学,他桌子上并没有多少杂物,最多的就是书本文件什么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好像就只有办公桌上的一只水杯和一个相框。 我好奇的凑近看,木质相框边里的照片上有着大片阳光,比阳光更耀眼的是照片里的女孩,眉目清秀婉约,笑起来眉眼弯弯,双手挽着旁边男子的臂膀,完全依赖的姿势。 两个人都穿着学士服,背景是大气精致的欧式建筑,向来土得掉渣的毕业照,因为两个人分外出色的外表显得高端很多,甚至有点像在拍搞怪婚纱照的感觉。 我忍不住八卦,“老师,这是你女朋友吧,好漂亮啊。”郎才女貌什么的,太羡煞旁人了。 他正在仰着头喝水,听到我的话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应我,我侧目望过去,他立在窗户前的身影,笔直修长,却是掩不住的寂寞。 稍顷,他才缓缓转过身来,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好了,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哦。”嘴欠,戳中雷区了吧!我灰溜溜的逃离,临走前目光扫到相框旁边的备课本上,封面上吸睛的是黑色墨水笔划下的两个字——宁远。 ##### 比之不上课更让人开心的事是,提早放学。 校长在广播里粗着嗓子重复说:下午开全体教师会议,所有课程取消。 我偷偷地在心里比个耶,学霸嘛,是不能因为不上课而开心滴! “照照,你笑什么呢?”舒莳背上书包,奇怪的看着我。 我摸摸脸,这说明我是个实诚的孩子啊,天生没有骗人的技能啊! “对了,我下午要去逛街,你要不要一起?” 我其实也就是随口问她,没想到她沉吟了一下还真答应了,认认真真的回答我:“恩,好啊,正好我也要去书店再买点配套习题做一做。” 我想起家里面被扔在角落里积灰的一堆没有写过的练习册,感觉无地自容,跟学霸做朋友什么的,真是太心塞了。 “你也是要去买习题吗?” “不,买吃的。” 她:……   ☆、第25章 车祸 (二十五) 其实,舒莳误会我了,我买吃的不是为了我自己,真的。 “照照,你买蛋糕做什么,你生日吗?” “不是,我妈生日,给她个surprise。” 当然,这个惊喜不是我来给,前几天小姨偷偷摸摸的来找我,说爸爸隔空交代了个任务给我。马上你妈妈的生日就要到了,你爸决定在她生日那天回来,给她个惊喜,我的任务就是负责去定个新鲜的漂亮的大蛋糕。 这么罗曼蒂克到幼稚的主意一定不是我爸出的。 “来,给你蛋糕钱。”小姨从口袋里掏了两张毛老头塞我手里,又沾沾自喜道:“你爸说了,回来给我带件上等皮草奖励我,哈哈哈哈赚大发了,跟着三姐夫有肉吃。” 尼玛啊,老爸你干嘛不直接联系我呢,我给你手机号,你也给我带件皮草啊!我生日咋没见你给我个surprise! “照照,你不是买蛋糕嘛,还买那么多面包干什么?”舒莳就像个好奇宝宝。 买面包能干啥,吃啊,心情不好吃点东西还犯罪啊!反正是小姨给的钱,不吃白不吃。 我选定了个碎巧克力花边蛋糕,还是爱心形状的,所有女人在爱情里都喜欢的形状。不过,想想也真心酸,我两辈子下来,我自己的生日蛋糕没吃过几个,买的全是别人的生日。 郁闷后的反应就是多吃了好几个面包,舒莳也硬被我逼着陪我吃了几个,撑得不行。等蛋糕做好还有一会儿,我决定先陪她去书店买几本资料,来回走走路也要一个多小时,权当消化了。 新华书店大概是我来过最频繁的地方,因为某人的关系,我在这里办的会员卡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大作用。我粗略计算过,我这几年在这里买书打的折,够我吃几个大蛋糕。 舒莳在班里的名次并不靠前,可是却是个会学习的人,选的几本辅导资料都是挺配套的,很适合现在的学习进度。 她见我在外文图书区浏览,半惊讶半羡慕的说:“你竟然能看懂纯英文的书籍啊,好厉害。” 我要怎么告诉她,我只是想来回忆下跟裴渡度过的时光,根本没她说的那么高大上好嘛! 我心念一动,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裴渡,附带一句话:裴老湿,什么时候回来继续给我补习? 连爸爸都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想念是会因为故地重游而泛滥的,你知不知道。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妈妈被小姨拐去打麻将了,要收到老爸的通知才会把我妈放回来。我以为家里没人,推开房间门进去才发现庄耀躺在我床上呼呼大睡,口水浸湿了我半个枕头。 我掐掐他腮帮子,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一在我床上睡觉就爱流口水,我有次气极问他:“庄小耀,你怎么不在你床上流口水?” 他眨巴眨巴大眼睛,理直气壮的回答我:“因为脏脏啊。” 我被雷的目瞪口呆,你嫌脏我就不嫌脏吗? 我嫌弃地拍拍他脸,“庄小耀,起来了,别睡了,起来给我洗枕巾。” 他嘟着嘴依旧睡的香甜,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我靠近他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再大的郁闷也给抚平了。 可是下一秒,我还沉浸在这片刻的美好中没有□□,就被一只脚丫子踢碎了所有幻想。 “哈哈哈,姐姐笨蛋。”他咯咯笑,脸上哪有半分熟睡的状态,竖起脚丫子还不要脸地在我脸上踩了踩。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挥掉他还在我脸上肆意凌虐的脚丫,寒着脸威胁他:“庄小耀我跟你说,你晚上别想吃蛋糕了!” 他瞬间就瘪了嘴,好像委屈的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样子,打开小短胳膊,凑上来使劲的往我怀里拱,熟能生巧的跟我撒娇:“姐姐最疼耀耀了姐姐好漂亮姐姐我要吃蛋糕。” 好吧,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 但是,还是有条件的,“我可以允许你多吃一份蛋糕,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他点头如捣蒜,在吃面前,跟我还真是一家人。 “爸爸如果问你想要什么,你就说你想要个可以看好多动画片的电脑,懂嘛?” 老爸对他可算是有求必应,如果耀耀说想要电脑的话,那老爸一定会同意再把宽带连回去。这样就又可以和裴渡视频了,想想都觉得开心,我怎么可以辣么聪明。 耀耀说他想喝牛奶,我为了我的连网大计不得不讨好满足他,这边刚把奶粉倒到小炖锅里,那边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庄耀扯着小短腿去开门,扒拉着门把扒了半天才轴开,小脚垫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稳当,就被从门缝里先硬挤进来的一大捧玫瑰花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呆愣愣地望着那捧巨型花束。 我瞥了一眼过去,瞬间就恶寒到了,九十九朵红艳艳地玫瑰花包在层层叠叠的紫色包装纸里,艳丽又高贵,但是它被抱在我爸爸怀里,怎么看怎么违和。 爸爸一进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说:“快快,快藏起来,马上你妈妈就回来了。” 庄耀迷惘的睁着大眼睛搞不清楚状况,我把热好的牛奶装到奶瓶里,塞进他嘴里让他乖乖听话就话。虽然我觉得小姨这鬼主意土的掉渣,但却是正对上了我妈的胃口。 她从进家门看到爸爸手捧玫瑰花突然出现时,就一直惊讶的说不出话,面容上的红晕明显而晃眼,眸子里的喜色怎么掩都掩不住,像是个第一次吃甜食的孩子,被甜蜜席卷了整个世界。 我失笑,老夫老妻了还搞浪费,还真让人羡慕。转了身打算去拿蛋糕,却见着庄耀正坐在餐桌上,用手抓着奶油吃,嘴边糊了一圈白奶油,满足地呵呵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傻气十足。 我无奈地瞪他,“庄小耀!” 他把沾满奶油的手伸到我嘴边,献宝似地说:“姐姐,好好次。” 憨态可掬的样子逗乐了所有人,小姨是最佳功臣,当然跟着来了,被耀耀萌的一脸血,连皮草大衣也不要了,抱着他一直亲。 妈妈缓过神来,嗔怪地瞪了爸爸一眼,又放柔了声音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离得近,即使爸爸放低了声音,我也听的很清楚,他说:“没办法,想你了。” 浓情蜜意什么的,让我这个做女儿的都看不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也跟着笑了一晚上,收都收不住。 期间爸爸自然问了耀耀想要什么礼物,庄耀看了我一眼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姐姐让我说,我想要电脑看喜羊羊。”他舔了口奶油,又加了句:“说了就有蛋糕吃哟。” 我:庄耀耀你这头猪! 甜蜜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热闹到半夜,对面的邻居都来敲门说“你们能不能消停点”,我们才收了尾。小姨嫌太晚了,就跑去耀耀房间跟他挤一挤,耀耀撅着小嘴,很嫌弃。 我躺在床上,摸摸嘴角,还是弯着的姿态,手机这时候好像也是感受到我的喜悦般,震动一声进了条短信。 “近期。” 我把手机贴进胸口上,估算了一下,波士顿那边现在应该是清晨,有着绚烂阳光的清晨。 ####### 裴渡那句“近期”让我开心了几个月还不自抑,连带着学习英语都没那么厌烦了,而宁老湿看我的眼神也透露着四个字:孺子可教。 爸爸跟徐叔叔的生意也终于上了轨道,他这次回来就是来筹办在c市开分厂的事宜,但进展的并不顺利,虽然回到了c市,可真正在家待着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每天早出晚归,喝的酩酊大醉都是常有的事,扰得耀耀睡不好觉跟着起夜,有几次回来时身上还带着女人的香水气,衬衫领子边印了几枚口红印,妈妈压抑着心疼跟怒气,几次想开骂都还是强忍了下来。 我安心于他们两恩爱关系的同时又隐隐担忧,越是被刻意压制的愤怒越是会爆发的更厉害。 我这种悲喜交加的精分心情,连舒莳都看不下去,她忧心忡忡的问我:“照照,是不是快要考试了,你压力太大?” 坐在前排耍大牌姗姗来迟的冯博书,闻言慢慢扭过头来看我一眼,眼神里满是倨傲:第二名就是第二名,考个小测验都会紧张! 我真想把练习册甩他一脸,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毛病,就喜欢听我跟舒莳的墙角。 平安夜那天下午结束完最后一场考试,大家都是一身轻松的期待着明天的圣诞,班长经过宁老湿的特批后,用班费给大家买了一箱苹果,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舒莳捧着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包装好的平安果,塞了一个给我,又不好意思的递了个给冯博书,我瞅着她那含羞带怯的小眼神,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小心思。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起一个人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像青苹果一样青涩,又如红苹果一样甜蜜。 我跟舒莳家是相反方向,却偏偏跟冯博书是同一段路,他家本来是在下面的县城,但他妈妈为了方便他上学,咬着牙省吃俭用在来市里租了套房子,从学校门口坐公交要坐到底站,跟我家差了五站左右的距离。 晚上本来是想要爸爸来接我的,可是他临时有个很重要的饭局,把妈妈也捎上了,给我丢了两百块,让我带着耀耀出去吃顿好的。 我跟冯博书真的是算不上熟,可是我下车时他却跟在我后面也下了车,我还是纳闷的问了句:“你怎么在这站下车?” 他偏开脸,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我想在这里下不行啊。” 好吧,随便他。我家这个小区门口就是公交站台,所以我只要过个马路就可以到家了,可是我脚步才刚刚跨出去,手臂就被人从后拽住。 我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冯博书,他到底想干嘛? 他垂着眉眼,把书包打开左翻右翻,好半天才拿出两个苹果来,一股脑塞我怀里,说出来的理由更是让我无法理解,他说:“给你,我不喜欢吃苹果。” 你不喜欢吃我就喜欢吃吗?我是垃圾回收吗? 我手里捧着两个大苹果,看他已经跑出好远的身影,默默无语。 算了,家里还有个小型的食物回收站。 回到家很难得没有看见耀耀扑腾的身影,甚至有些安静的诡异,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着喜羊羊,沙发上却没看到应该待在那里傻呵呵笑的庄耀。 我房间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我奇怪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庄耀撅着小屁股趴在我床上,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我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庄小耀,你不好好看你的动画片,又跑我房间来干嘛。” 他翻了个身,难得的没有跟我闹,而是红了眼睛扑到我怀里,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说:“姐姐,耀耀难受。” 触手都是滚烫的温度,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热得吓人的温度,说话间喷出来的热气洒在我脖颈间,灼热的厉害。 我皱着眉,边给他穿衣服边问他:“是不是下午又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呜呜直哭,难受的说不出话,只能勉强点点头回应我。 我又气又心疼,跟他说过很多遍,每次玩耍过后别急着脱外套,他身体抵抗力差,一冷一热就特别容易感冒发烧,他偏偏就听不进去,每次疯玩出了一身汗后就爱倒头睡,为这事挨了妈妈不少骂。 我现在也管不了许多,给他穿好外套就往外冲。 可是平安夜并不好打车,来往车辆里满满当当坐的都是人,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连个可以拼车的都没有。 我急的满头是汗,耀耀这时抱在怀里,竟有千斤重的感觉。我刚把他放下来,眼角余光就瞥到马路对面驶来一辆空车,我抱着耀耀肯定跑不快到对面去拦车,把他放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你别动,在这等我一下。” 他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我便松开手,快速的蹿出去,我一边招手一边往对面跑,可是这时候正赶上绿灯,马路上的车子一辆接一辆驶过,不停的对我按喇叭,眼看着那辆空车就要驶过去,我心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了过去。 出租车司机是停了车,我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刺耳的刹车声打断所有注意力。 右边一辆小轿车从拐弯处驶来,看到我立在马路中间也是一惊,我只看见一束极强的车灯光照射过来,刺得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的用手臂去遮挡,但身体上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压迫感,车子冰冷的前灯擦过我的腰际,我被那极强的冲力带了过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了几翻。 周围的车辆都停了下来,人声嚷嚷,我意识在一瞬间游离起来,前世临死前的一些片段在脑海里飞速闪过,那种巨大的身体上的痛楚猛烈又清晰的传来。 我满目都是刺眼的橘黄路灯灯光,耳边嘈杂的人声让我凝不起神,模糊中好像听到声熟悉的呼唤——姐姐。 耀耀!神思猛的就清明了那么一点,我忍着浑身要散架的痛楚从地上撑起身来,眩晕的感觉一波强过一波,但是我还是看见了从人群里努力挤过来的耀耀,他小脸上满是泪痕,哭着大喊:“姐姐。” 我试图站起来,但是脚上一使力便是钻心的痛意,脚踝处疼的我浑身直哆嗦。 庄耀认清在地上趴着的是我,跑着跌着扑过来,周围有好心的群众要上来抱他,他却哭喊着死活不让人碰。 我抱过他,看见终于从街头开过来的救护车,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26章 归来 (二十六)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小时候,还是在以前的小平房里,晚上独自一个人躲在床脚边上,跟黑暗寂寞为伍。 恐惧像一张细密精织的大网层层叠叠地笼罩下来,家里面空荡荡地,大叫一声连回音都没有。我呆坐在地上,耳边还在回放着父母争吵地声音,激烈怒骂的语调,明明是两个亲密入骨血的人,却在这一刻变成了仇人,将话语变成利刃,毫不犹豫的刺穿对方的胸膛。 十五的月亮余晖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一小片亮光铺到我床铺上,我慢慢地爬近,坐落在光晕里,想着全世界的大人都是骗子,他们说生活很美好,能来到这个世上是件特别荣幸的事。我抱着膝,把脸蒙到臂弯里,才忍不住哭出来,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它每天都在用争吵来嘲讽那些对生活依旧抱有期待的人。 画面一幅幅略过,争吵猜忌背叛破裂,从悲伤到麻木,当眼泪都宣泄不了情绪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 我印象中爸爸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回去了。” 我每每捏着电话满怀期待,最终都会会在几分钟后碎成一盘渣。 后来,我一年跟父亲说的话,不超过百句。 爸爸偶尔回来几次,在家也待不过二十四小时,跟妈妈说话也只是用争吵来代替。我冷眼旁观他们的生活,努力把自己置身事外,可他们却总能用一句话戳破我所有的伪装——还不都是为了你。 是啊,为了我。我多荣幸,能成为你们针锋相对的纽带。 我什么都没有做,却得了全部错,这大抵是我出生的唯一价值。 回忆排山倒海而来,我招架不住,任那些过往在耳边充斥…… “生活费打过给你妈了,过年不回去了。” “照照,你晚上自己随便弄点吃,我出去有点事。” “我是你薛叔叔,你妈呢?” “你爸有什么用,他回来不回来都一样。” “给你钱,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就行。” …… 魔音贯耳,我费尽心力垒起的高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绝望是什么,是你满怀期待扑进父亲怀里,他却冷漠走开;是你哭着找妈妈,她却厉声责骂;是你回到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却抱得满身寂寞;是你对着一个插足者,还要笑着说欢迎。 全世界的声音都压缩成一句话:庄照照,你不配得到爱! 我不期望,便没有失望,我不去爱,便没有伤害。 朦胧中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压迫而来,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心里的痛苦被身体上的疼痛慢慢取代,眼前隐隐闪过白光。 “照照,照照!”温柔焦急的女声频繁的响起,“她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没事,她已经过了昏迷期,现在只是睡着了,很快就能醒了。” “小简,别急。” “姐姐,呜呜呜,耀耀要姐姐。” 姐姐?幼稚地童音一声声灌入耳中,让我不得不费力地睁开眼,白炽灯悬在头顶上,场景分外熟悉,我这是又死了一次吗? 眼前忽然闪过来一张脸,跟梦中熟悉的脸庞相重叠,我条件反射的抬手打掉她欲伸过来的手。 她像是受了很大惊吓,手悬在空中,直愣愣地看着我,不可置信的低唤:“照照?” 我也盯着她看了数秒,理智开始慢慢回笼,我好像还活着,并且活得还不错的样子。我捏捏眉心,把眼神里还未压下去的恨意全部揉散,太久没有梦到前世了,这偶然一梦,竟被梦魇魇住了。 庄耀见我醒了,在爸爸怀里扑腾着要往我身上蹿,我刚想坐起来去抱他,微微一动身,身体就像散了架般的痛起来。 妈妈把我按回去,柔声说:“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口刚处理好。” 哦,对了,我竟然又出了次该死的车祸! 爸爸把庄耀放下来,面上竟是难得的明显担忧与后怕,眉目沉着,语气是少有的严厉:“过马路为什么不看路!” 我突然就笑了,爱之深责之切,能被严厉地关爱都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我不祈求这份关爱能有多浓,只求别再像梦里那般,稍纵即逝。 “好了,照照没事就好。”妈妈偏头拉了一把爸爸,说话间满是疲惫。 庄耀趴在床边一直想往上凑,我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忽然想起来,“耀耀发烧了,你们给他吊水了吗?” “你还说耀耀,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啊,若不是邻居看到了打电话通知我,你们俩姐弟死在马路上我都不知道!”她瞪圆了眼,不提还好,一提她就要上火。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幸好你们两都没什么大事,耀耀已经带他吊过水了,报过来的时候睡醒了,一直哭闹着要见你。” 我心口一暖,感觉这一身伤并不是没有价值的。 我用手擦掉耀耀眼角的泪渍,轻轻弹了弹他额头,“小笨蛋。” 他这时候已经懂得笨蛋是什么意思,鼓着腮帮子叫:“耀耀才不是笨蛋,姐姐才是,姐姐趴在马路上睡觉不起来!” 爸爸从后面把他捞起来,跟着也叹了口气,趁机教育他:“是啊,姐姐是笨蛋,耀耀别跟姐姐学习,不能在马路上睡觉知道吗。” 我就应该在马路上多睡一会儿的。 “好了,没什么大碍,留院观察几天。脚骨扭伤的地方一定要注意,不能使劲,其他的擦伤地方别碰到水就行。”一直站在旁边做检查的医生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进来,他摘下听诊器,偏头对后面跟着的小护士低声嘱咐:“这个药的剂量是一日两次,一次两颗……记住了。” 我抬眼瞅了下,那个小护士好像有点眼熟来着,视线移到她胸口处的名牌:黄秋玲。 哎呦我去,不就是那个当初给我扎针扎鼓包了,害得我有生以来在脚上扎了第一针的小护士嘛!她怎么还没被辞掉? 妈妈说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让爸爸先带耀耀回去睡觉,晚上她留下来看护我,我顺便让爸爸明天来的时候把我的苹果带来,大概就是我们没有吃平安果才会这么倒霉。 夜半,我迷迷糊糊中忽然想到,好像还没有跟裴渡说圣诞快乐,我摸摸身上的病号服,估计手机也在车祸里壮烈牺牲了。 市一院这两年也全面整修,病房里的设施全部改革一新,就连墙面粉刷用的漆都是上等无异味的,新装修的病房消毒水味道还没有多浓,所以我可以很清晰地闻到妈妈靠近我时,她身上独特的香味。 这味道比薰衣草还要助眠,被子被拉到脖颈处,暖和的要命。 这一次酣然无梦,那被梦魇住的恐惧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我想我这次真的可以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庄照照,别怕。 ##### 我以为,身为病人是有特权的,日子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零食是吃到饱的,情绪是被照顾好的。 可是…… “妈,我要次饭。” “你手又没受伤,自己吃。吃好了顺便帮我喂下耀耀。” “爸,我要上厕所。” “自己按床铃喊下护士。” “妈,我想买个手机。” “买手机干什么?” “那什么,有点无聊。” 隔日,我就收到了一大塑料袋子的书本,妈妈笑呵呵地说:“我问了书店的阿姨,人家说这是今年新上来的练习题,跟你现在学的课本是配套的,你不无聊嘛,没事多做做题目吧。” 说好的病人最大呢! 庄耀耀还是比较有良心的,吧嗒吧嗒跑过来,从怀里掏了块巧克力出来,说:“姐姐,你看。” 我热泪盈眶啊,世上只有弟弟好啊。 我正要接过,他却猛地收了回去,笑嘻嘻地骄傲着:“我找到了哟。” 我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他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是我所熟悉的,那是裴渡从美国给我寄回来的高档巧克力,给他吃了一个后,他就一直找我要,我不理他他还跑去跟妈妈告状说我虐待他,我不得不费尽心思把巧克力藏起来,省得被老妈看到,我又解释不清。 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翻出来了,估计那大半盒巧克力现在是一个不剩了。 我心塞的啃掉最后一个苹果,跟老妈表示我好想吃肉,最近因为忌口,已经很几天没有吃到可口有味的食物了。 妈妈从卫生间里挂了电话出来,“你就知道吃!”她语气有些敷衍,虽然极力隐藏,但我还是能一眼看出她情绪间的愁思。 我刚想开口问问怎么了,她手里的手机便催命一样的又响了起来。她躲进卫生间里接完电话再出来时,皱着眉对我说:“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你看着点耀耀,我等会儿就回来。” 她这一会儿直到半夜都没有见到人影。 我找护士借了床被子过来,铺到看护的折叠躺椅上,给耀耀当垫被,不然躺椅太硬,他睡着肯定不舒服。耀耀虽然白天有些皮,但到了睡觉的点还是很好哄的,我给他说了个五分钟左右的小故事,他就张着小嘴睡着了,样子蠢萌蠢萌的,可惜我这时却没手机给他拍下来。 更遗憾的是我已经好几天没跟裴渡联系了,不知道他的圣诞过的平不平安。 这几天整天都在睡觉,所以到了晚上我躺在病床就不大能睡的着,无聊的数绵羊数了上千只才开始有点困意。 临睡着前的几分钟意识还介于半梦半醒间,对房间里的一切声音都格外敏感,推门声几乎是一响,我就条件反射地半睁了眼,隐约能看见走廊外的灯光反射出来的人影,我估计是妈妈回来了,就又放心的闭了眼,虽然很好奇她干什么去了,但是现在有点困,还是明早再问吧。 脚步声像是被刻意放轻了,但呼吸声却是沉重的,就像是跑了八百米后一样的沉重。 我迷迷糊糊地想,奇怪,妈妈跑回来干什么? 病床前忽然陷下去一边,我鼻翼上方的空气瞬间就被一股子清冽寒意所侵袭,那是外面零下几度空气里的湿气,我冷的缩了缩脖子,想说让妈妈过去一点,但实在是懒得张嘴说话。 下一秒,脸上竟传来更冰冷的触感,我不满地皱了皱眉,侧了脸躲开那凉凉的触感,可是它竟不知好歹的又贴了上来,我忍无可忍,睁开眼朦朦胧胧中撞进一双许久不见的眸子。 我直直地望进去,心脏如同如栽进一池清水,本以为是浅溪,没想到却深不见底,可是又心甘情愿的在里面浮沉。 他俯□来,语气里清冷淡然的音调不复存在,急切又惶恐不安,他唤我:“照照。” 这久违的声音乍在耳边响起,像空谷回声,飘渺又不真实。 裴渡,真的是你吗?如果这又是一场梦魇,那我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惹!对手戏在向你们招手你们看见了嘛~~~ 基友说这章看得快哭了,你们咩,有木有心塞塞一下下,被虐到的来报个道,二思发棒棒糖(才没有!) 依旧打滚求收求评,带着男主一起打滚求收,送只裴大神给供大家调戏!   ☆、第27章 相见 (二十七) 隔了这么久,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双黑眸带着点亮色,让我足以感受他眼里的情绪波动,满眼的痛苦不安,是我认识他这多年里第一次看到的复杂情绪。 我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数秒,然后张开双臂,不管不顾的就抱了上去,反正是梦,抱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可是下一秒,我竟被他更深的带入怀里,他双手紧紧的托着我的背,呼吸间有些急促,热气喷在我脖颈处麻麻痒痒的。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他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叫嚣一种叫做“恐慌”的情绪。 他是在害怕吗?这个梦是不是真实的太过头了点? 我被他勒的有点喘不过气,想想如果在梦里憋死,好像有点亏,伸手挣扎一下去推他,抱多久我都没意见,可是能不能抱的温柔点啊。 稍微挣扎了下的后果,就是被勒得更紧了,他有些微微的低喘,说出的话不似平时的冷然,而是带了激烈的语调,就像压抑许久之后的爆发,“庄照照!你怎么敢再出事!” 再?我这貌似是第一次住院哎……原来梦里的裴渡竟这么笨! 我试着叫他:“裴,裴渡。” 回应我的是更加紧致的拥抱,好吧,我果然是在做梦,现实里的裴渡才不会如此奇怪。 “你是在害怕吗?”他触在我背上的手隐隐有些在发抖,可是他又在害怕什么呢? 他把脑袋埋在我脖颈里,狠狠的吸了口气,声音低低沉沉的压下来,挫败不堪的样子,“是。” 我深觉这时候作为一个怪阿姨是要照顾好他的情绪,所以我抬手摸摸他头,特意放柔了语气安慰他:“乖…”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他呼吸顿了顿,放松了怀抱问我:“你在干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我在哄你啊。” 他彻底松开了我,抿紧了唇无声的瞪着我,那浮在表面上的不安情绪被刻意敛了下去,半晌才从嘴里逼出来一句话:“算了,没事就好,休息吧。” 咦?这就要走了吗,不要啊,我还没梦够! 我拽住他的手,放着胆子撒娇:“不要走,陪陪我。”如果裴渡知道我在梦里这么意淫他,肯定又是从头到脚的把我批斗一遍。 但梦里的裴渡就不会啊! 他反握住我的手,顺势把我身体轻轻按平到床上,把被子拉上来给我盖好,他半个身子就悬在我头顶上方,一只手替我掖好被子后直接来到我脸上,极为顺手的帮我把额前的碎发理到一边,动作轻且柔,额前的皮肤上明明是他指尖冰凉的温度,可我却觉得像被火烧了一样,温度灼人。 他捂住我的眼睛,黑暗中只能听见他低沉暗哑的音调:“睡吧。” 尾音似叹息般的扫在我心尖上,让我不由自主的就沉静下来,跟着他的指令闭上眼睛,把自己放入黑甜梦香。 良辰一梦,我还在等你。 ###### 做梦不恐怖,梦境成真才恐怖。 我从第二天一睁眼就开始纠结,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梦?是梦,太过真实,每一个片段我都记忆犹新。不是梦,不太可能,裴渡现在应该还在波士顿睡觉啊! 我无法联系他,一连几天他也没出现,我不得不相信那真的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意、淫。 醒来时也没有见到妈妈,只有小姨从外面买了早饭进来,随口敷衍了句“你妈妈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可当妈妈再来时,她除了脸色有点差以外并没看出有哪里不舒服,眉宇间满是疲惫。 疲惫到爷爷奶奶来医院看我,含蓄表示想把耀耀接回乡下过几天,她都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以前奶奶不是没有提过这事,但每次都被妈妈坚决的拒绝了,她告诉我,我离开的那五年,是她最难忍的日子,自己的孩子不在身边,十月怀胎的痛苦就像个笑话。因为尝过想念难熬的滋味,所以宁愿狠一点,也不要再来一次。 我无法反驳,毕竟那五年,我不是没有错。 总之这几日,过的分外诡异,爸爸出差,耀耀不在,我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连向来逗乐的小姨,最近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板着一张脸。 我已经开始无聊到拿马克笔在石膏上胡乱涂鸦了,先画一只猪头,再画一只裴渡!护士姐姐按例进来给我做检查,看到我石膏上的鬼画胡,笑着问我:“你要不要出去坐坐,今天外面太阳不错。” 亲人啊,我握着她的手坐在轮椅上感激涕零,我一开始怎么能因为她给我扎错了针就排斥她呢,太没有爱了! 一如她说的,今天阳光很好,冬日的阳光暖人却不热烈,用来晒晒身上的霉气正正好。 妈妈说她下来给我买水果,可我左右巡视一圈也没看见她人影,不知道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买便宜水果去了。 我百无聊赖,用手遮了个小凉棚,仰头望刺目日光,看云卷云舒。心境慢慢就空了下来,这几日在医院待下来的晦气瞬间就祛了大半,身上的痛意也消散了不少,只是那两尝两次车祸的滋味还心有余悸,估计以后过马路我都要留下后遗症,走一步看十下都不够。 市一院这后面供病人散步休息的地方还真不错,我左右打量几番,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韩剧空间,车祸癌症治不好,长腿欧巴追着跑。脑洞大开,天马行空,瞬间就脑补了几个俗套剧本,傻呵呵地把自己逗笑了。 “照照?”从不远处传来声呼唤打断我的思绪。 声音好熟悉啊,我一侧头就看见姚老师从草坪住院部的大门里过来,我惊喜地对她招了招手,她却偏头笑着跟身旁的人低声说话,我这才顺着她的动作把视线移到她旁边的人身上。 午后的太阳光线从天空直射下来,打在他身上,像是镀了层金光,他踩在草坪上缓步像我走来,面容由远及近,慢慢变得清晰。我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努力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刚刚我自编自导的狗血剧本,剧本里的男主跟他长了一样的脸,踏着跻跻矮草,穿越人群,终于来到我身边。 “你看,我说能笑的那么傻的,不是照照还有谁。”姚老师笑着打趣我,腾出一只手来摸摸我脑袋,“刚刚去病房找你,你还不在,要不是值班的护士看到你出来,我跟裴渡今天就白跑一趟了。” 姚老师说的话我只听进去两个字,“裴渡。”我直愣愣的盯着眼前人,他低着头也同样注视着我,目光深邃,竟比这刺目的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静默片刻,连姚老师都感觉气氛不对劲了,他才启了唇,抢了我要说的话——“好久不见。” 我拉拉姚老师的衣角,说:“老师,你掐我一下,越重越好。” “啊?” 姚老师还未说话,她身旁的人已经极快的做出反应,从口袋里掏出手来,语气淡然:“我来。” 我连躲开都来不及,脸上就先传来一股子皮肤相接的温润触感,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疼意从脸颊上蔓延到反驳四层,惊醒我的意识。 “啊啊啊啊!”我挣扎着偏开脸,“裴渡你放手。”卧槽,使那么大力干什么,痛死了。 他自然而然的收回手,半蹲□,视线与我平齐,“醒了吗?” 我注视着他的面容,清晰熟悉,记忆里的稚嫩眉眼已经在他身上看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冷历和沉稳,唇边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写满了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的声音经过变声期,少了份清洌,多了份温润,他刻意压低了语调说的话,像是上世纪的古老咒语,浑厚,蛊惑人心。 我一时间思绪翻飞,有太多问题想问,有太多思念要表达,可真正到了嘴边,却笨拙的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拼命的点头,视线不敢从他身上移开,怕又是一场无果的梦。 姚老师笑了,说:“照照,你怎么上了高中后越来越傻气了。” 他直起身子,接了姚老师的话:“的确。” 姚老师推着我绕草坪上走圈,跟我说着近期内学校的趣事,可是当中途被裴渡接过车把,他站在我身后缓慢平稳的推着我,我就再也听不进去一个字,我甚至能感觉到头发偶尔触碰到他大衣边缘的纤维,摩擦起的细微触感让我不得不回想起那晚。 好像,真的不是梦,紧致又激烈的拥抱画面历历在目,我僵直了背部,低垂着头,掩住脸上如火烧一般的温度。 不知道绕了第几圈,姚老师终于停了脚步,“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裴渡,你呢?” 我一惊,抬头看他,他帮我把轮椅固定住,对她说:“我送您。” 姚老师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了然的味道,微微笑开来,对我说:“那照照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老师再见。”这几乎只是条件反射的回答。 我被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看护我的护士姐姐早就被支走,我安安静静的坐着,目光移到天际缓缓下落的夕阳,又慢慢的放下视线,移到从远处走来,送人而归的裴渡身上,他不疾不徐的再次走来,背后是落日余晖,美得像幅画。 他在我面前站定,目光全部投在我身上,告诉我:“我回来了。” 我似乎听到我心头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所有的感觉这一秒才回归真实,鼻头浓重一酸,想好的台词全数忘记,只能凭借着条件反射,张开双臂不顾一切的搂上去。 跟久别重逢的人再次相见是种什么感觉,就是有千言万语也在这一刻压缩成了一句话—— 好久不见,裴渡。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大家都比较期待男主身份问题,在这里说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在下下章就会揭开了,文章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现在是过度篇章,我尽量多码点对手戏,甜一下(先甜后苦什么的我会说嘛!) 继续打滚求收,这次带着蠢女主来卖萌~~ 庄照照:大家好咩,要次巧克力咩,想吃的话告诉我,我随意嚼两口给你听╮(╯▽╰)╭   ☆、第28章 暗恋 (二十八) 裴渡的拥抱跟想象中一样的宽厚温暖,比想象中还多了一样的东西,是踏实。 这几天乱七八糟的思绪现在才算落到实处,我吸吸鼻子,脑子开始正常运转,这里貌似还是在医院来着,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想起来妈妈有可能还在这附近,我默默的把爪子往回缩。 耳边传来声轻笑,“放手快一点,我现在这样很累。”他还倾着身,半蹲的姿势,任我挂在他脖子上。 我迅速的收了手,把脸撇到一旁,以免让他看出我的脸红。 “你脸怎么了?” 卧槽,还是被发现了嘛! “这么黑。” 我:…… 久别重逢相视泪千行什么的,都是骗人的!我刚刚想落泪的冲动一定是因为风太大,一定是! 我鼓着腮帮子瞪他,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我瞪的很卖力,可人家却恍若无事的样子,他对我挑了挑眉,唇角荡开抹笑意,抬手过来放到我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 虽然说我也经常用这种手势揉小狗小猫啊,但可以弱弱的表示其实也有那么一丢丢舒服的。唉,完蛋了,我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他手掌在我头顶上停顿了数秒才慢慢移开,我心里再大的郁闷也被这温柔持久的触感揉散了,我笑嘻嘻地望他,这才来得及把他这些年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都是经历了一样长的时间,为什么岁月却可以把他的眉眼刻画得愈加深邃,面庞棱角分明,如果说四年前的裴渡还只是个酷酷的美少年的话,那现在的裴渡就是从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完美型男。他举手投足都透着股叫做气场样的东西,看似低调内敛,其实却是霸气天成,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臣服。 我记得我看过一本杂志上,有位作者曾这样评价过男士:越成熟的男人越有魅力。 大概,裴渡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所以导致周围的异性生物都不断向这边发送电波,让我身为一个旁观者都不能视若无睹。 我甚至还能抽空听到旁边一对路过的护士阿姨们的对话。 “这两个人是兄妹吗?” “肯定不是亲的,哪有哥哥长这么好看,妹妹长了那么丑的。” 裴渡一回来,我就感受到世界上的满满恶意。不过等等,好像有个问题忘记问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替我解了轮椅车上的固定扣,双臂一用力,转轮就四平八稳的在草地上动起来,他清清淡淡地嗓音也从背后响起:“不突然。”他顿了顿,“本来就打算年底回国的,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急急打断,“那前几天你就回来了是吧,我还以为那天半夜见到你是在做梦呢哈哈哈哈。”我迫切的需要知道那不是我的梦,他难得的情绪失控是不是因为,太在乎我。 匀速前进的轮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停了一下,我转头望他,他正好低下头,眸光幽深,唇边噙了丝笑意,“恩,你的确是在做梦。” 哦…… 到了病房门口,我还是不死心,“那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还和姚老师一起来?”姚老师肯定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也联系不到他啊。 他停下轮椅,侧过身去开房门,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报纸。” 对哦,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那该死的C市日报的摄影师,我真想砸他一脸苹果核。我住院刚清醒过来的第二天,病房就闯进一群陌生人,什么也不说,拿起相机就对我咔嚓咔嚓。彼时,我正在床上啃苹果,脸没洗头没梳,丑成什么样我也不想说了。第二天亲戚们组了个团“慕名”来看我,报纸人手一份,我看到那照片,差点一口心血喷出来。 我把脸蒙到手掌间,我的一世英明啊呜呜呜。 正郁闷间,突然感觉身子腾空起来,我惊讶的立马睁开眼,视线所及内是裴渡线条分明的下巴和侧脸,结实有力的臂膀卡在我背部和膝弯间,稳稳当当地将我托住。我眨巴眨巴眼,瞬间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公、公主抱! 他慢慢俯身把我放到病床上,我屁股刚落到实处,就听见他轻声说:“不方便。”又加重了语调解释一遍:“我自己来不太方便。” 他说完自己偏了头,在不好意思? 跟裴渡待长了,反应也是会变快的,这次我只呆了一下就顿悟了,他是怕自己来的时候碰到我家人会解释不清,毕竟我现在正处于个会早恋的年龄段。 哎呦,捂脸,这么贴心倍致,不用来当男朋友多可惜。 “庄照照。”他突然出声叫我。 “恩?”我捧着脸,星星眼,现在看裴渡都是布灵布灵的。 他指着我石膏上的鬼画胡,斜眼问我:“这是什么?” 那是只……猪头裴渡啊。 “你也觉的这个很像你对不对?” 他:…… 嘿嘿嘿嘿,裴渡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好想现在就上去把他扑倒怎么办!今天还没吃药,怪阿姨病又犯了。 裴渡又坐了一会儿,天色开始慢慢暗了下来,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我眼尖的瞅了下,卧槽,竟然是爱疯,怪不得把他用过的破手机给了我! “裴渡,我手机替我阵亡了,我以后怎么联系你啊。”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你要不介意把爱疯再给我使两天也行,我一定不嫌它是个二手的。 他脚步已经挪到了门前,手搭在门把上的同时,偏过身来浅笑着答我:“不用,我只要时刻关注着C市日报就能找到你。”他一只脚刚跨出去,想起什么,又添了句:“照片拍的很逼真,至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你。” 我奋力甩了只枕头出去算作回答他。 妈妈进来时我正拿着面小镜子左照右照,想看看还能有啥突破,前世十八岁的样子我都快忘记了,我捏捏肉嘟嘟的脸,有点忧桑,其实我也不胖,就是脸是那种娃娃脸型,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挺肥的那种。 我哀嚎:“妈,你干嘛要把我生成娃娃脸啊,大脸毁一生啊啊啊啊!” 妈妈拾起枕头拍拍灰,毫不客气地训我:“你又在发什么神经,长那么丑还爱作怪。” 我对着镜子,苦了脸,妈我是你亲生的吗?我真的不是你充话费送的吗。 妈妈把买来的香蕉递给我,抓紧机会数落我:“这辛亏是长的不好看,这要是长的漂亮,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其实,妈妈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在前世我是领教了透彻的,我每次照镜子照久了她都会说我丑人多作怪啊之类的,但到了外人面前,她就会骄傲的笑着说“我家照照长的怎么了,以后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夸完了我还不忘顺带夸夸她自己,“她妈妈我长的这么漂亮,她会不好看?开玩笑哦!” 我叹了口气,这种硬伤性问题是没办法解救了,拿着镜子又看了一眼,“啊!!!!” 拍干净的枕头再次发挥它的作用,直接甩到我脑袋上,妈妈底气十足的开骂:“你没吃药是不是,再叫我真打你了。” 我一头撞进枕头里,哀嚎:“我今天竟然没有洗头,没、有、洗、头。”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没洗头就算了,还让裴渡摸了我脑袋,怪不得他那么快就把手收回去了,表情还辣么嫌弃。 “神经病。” 是啊是啊,喜欢一个人就是挺神经的一件事。把自己困在想象里,苦恼又甜蜜,这是每个暗恋必经的过程,甘之如饴的过程。 晚上临睡前跟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突然想起来,“你下午干嘛去了,买个水果还买那么久,我爸呢,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 病房里闭了灯,只有电视还亮着,蓝色屏幕幽幽发着光,正好映在她脸上,表情有些许的僵硬。她也就静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的说:“碰到你李阿姨了,随便聊了两句。你爸去Y市了,工作上有点事要处理。” 我还打算再问,她起身寻了遥控器直接按掉了电源,沉着道:“好了,睡觉吧。”她在旁边小床上躺下,又吩咐了句:“明天收拾收拾,给你办出院手续。” 哎?这么快就出院了嘛,我还没有住好怎么办,我扳着手指头算了下日子,靠,后天是期末考试! “妈,其实我腿还有点疼来着。” “没事,医生说你恢复的很好,回家休养就行了,而且你班主任来电话了,正好赶得急你后天的期末考试。” 宁老湿,我跟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作者有话要说:傻甜傻甜的一章,主要过渡下女主的这种暗恋心情,不然直接上剧情就太生硬了~~ 透个下章预告: 我趴在裴渡身上,借着酒意大着胆子,小声问他:“裴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又不敢等他回答,抢先笑着说:“我有哦!”把脑袋搁到他脖颈旁,轻轻说:“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还有就是,二思要说下入V的事,因为妹纸们的大力支持,这篇小冷文也有幸入V了,奉编辑命令来挂入V公告…… 【入V公告】 1.本文将于星期一入V,从第二十六章开始倒V。所以看过的童鞋就不要买了哈~ 2.入V当天三更,所以明天就不能更新了,存多多的稿让大家一次性看过瘾点。(*^__^*) 3.二思第一次V文,想矫情一把,在这里相遇是缘分,这篇文能讨得大家一阅是荣幸,以后希望还有大家作陪,蠢作者会非常开心,更加有动力写出更好的东西。这前面一路走来,谢谢支持了,那些不能继续在这篇文里走下去的读者,也很感谢你来过,希望以后我还有其它精彩的故事能留住你的脚步。么么哒~ 另外做个小宣传,下篇现言文《谈禽说爱》暖暖甜宠风,温馨无虐。 #favorite_1{color:#DC143C;font-weight:bold;border-style:double;} 文案: 陆长官自从在谈自若那治好眼后,总觉得有些后遗症。 隔三差五的就要再去做一次全面检查。 谈自若拿着医用手电筒固定住他下巴,俯身靠近他,她的气息若有若无的萦绕在他身旁。 片刻后—— “这位病人,你把眼睛闭上我怎么给你检查!” 陆沉腹排:明明是你勾引我。 N次之后,陆沉的病例单已经写到最后一页时,谈自若给出了最后的结果:需转精神科,药不能停。   ☆、第29章 二十九 (二十九) 出院手续办的很快,我衣服还没收拾好,我妈就进来催我了,护士小姐在一旁整理床铺,热情的跟我告别:“以后常来玩哦。” 我看看手上被戳的大大小小的针孔,干笑:“呵呵,好说好说。” 妈妈拎着我和大包小包从医院出来,我刚想说要不拦辆的士吧,面前突然就驶过来一辆黑色小轿车,黑色玻璃镜面只能倒映出自己的脸,看不出驾驶座是哪个蛇精病。 妈妈上前两步拉开车门,矮身进去时还不忘提醒我:“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哎?出个院还包个车来接送?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照照啊,好点了吗?” 我一落座,就看见薛元堆着满脸笑意从驾驶座上扭头问我话,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欠揍。 我伸手就去拉车门把,“吧嗒”一声,所有车门都锁死了,车身震动两下后平稳的开始行驶起来。 我手下抠着真皮座椅,后悔这两天没事干把指甲给剪了,不然一定抠它好几个洞! “薛元,麻烦你还特地跑一趟来接我们,你今天没事吗?”妈妈温着声跟他说话,语气与跟我说话时截然不同。 他打着方向盘,心情挺好的笑道:“我家那小子回来了,他妈带他去公司熟悉熟悉,我也翘天班,休息休息。”红绿灯前停下,他抽空转过头来,“照照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娘俩下馆子去。” 谁稀罕!我把头撇到一边,声音冷了八度:“我想回家吃。” 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薛元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把头扭回去坐好,不再说话。妈妈却从另一边侧了身过来,狠狠的翻了我一个白眼,我抿紧了唇不说话也不看她,本来好好的心情瞬间就降到了谷底。 妈妈起了个头,问问最近近况,话题打开后气氛缓和不少,两个人越聊越起劲,整个车厢里都是他们两的笑声阵阵。 我僵着脖子一直把视线放在窗外,不想多看他俩一眼,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的去想起一些恶心的画面,又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 回到家后我才发现我有多蠢,我竟然想了个傻借口把薛元往家领,看着他在我家穿堂而过毫不客气的样子,我真想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妈妈在厨房忙忙碌碌,他百无聊赖的就一直找我聊天问东问西,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知趣的人,我越不理他他还越没脸没皮的往上蹭。 “庄照照,过来帮忙摆碗筷。” 我心不甘情不愿,果然一进去她就靠过来严重警告我,再一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就要给我难堪了,然后小惩大诫一下,晚饭没有了零食也没有了。 “多大了,怎么还一点礼貌都不懂!”她嘟嚷两句,蹙着眉非常不满意地端了菜出去,我看了下锅里炖着的泥鳅汤,鲜香四溢,却并不是我爱喝的。 我烫了三只碗端出去,帮着把菜摆上桌,闷着头夹了几筷子菜送到口里,甜味在舌尖化开,腻得人心里难受。薛元喜甜,我爱辣,妈妈不会不知道。 “照照,你怎么不吃啊,还别说,你妈这烧菜手艺还真是一绝,怪不得你不愿意去饭店吃呢,哈哈。”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就是那么讨厌,偏偏喜欢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要假惺惺地来跟你分享他的所谓快乐,恶心的让人反胃。 我搁了筷子,反正这顿饭也不是烧给我吃的,我干嘛还要在这挂着笑脸陪人吃饭,他是妈妈的客人,不是我的。 薛元刚塞进嘴里一块糖醋鱼肉,纳闷地盯着我,“哎,照照,干嘛去啊?饭还没吃完呢。” 我已经脚步不停的走到房门边,想了想,还是假笑着答他一句:“叔叔您慢吃,吃不完打包走也行,我有点消化不良就不陪你了。”对着你那张脸,就已经消化不良了。 我故意放慢了关门速度,妈妈虽然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但越沉默越是在酝酿风暴。我从门缝里正好可以看见妈妈端着碗的侧脸,她似乎很疲惫,满脸歉意地对着薛元笑笑说:“不好意思, 她早上早饭吃多了。随她吧,你难得来一趟,没啥好做的,别介意啊。” 门应声而关,我抱着膝滑坐在地上,心里又气又难受。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毕竟这一世妈妈并没有做错什么,一直都是我在莫名其妙的找茬,平白无故的给她添堵。 我也想过要不要试着去接受薛元,他目前为止确实是对我不错并且也没有干什么缺德事,可是吧,当厌恶一个人入了骨,面对他时的所有情绪都会变成条件反射。 我烦躁地揉乱头发,从地上爬起来直奔电脑前,不开心的时候转移注意力是最好的办法。 也幸好爸爸回来后,没顾妈妈的反对又把宽带给我安了回来,当然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方便我上网,是为了方便他没事的时候偷菜。这两年兴起的QQ农场抓住的可不止小孩子的心,连我爸这种大叔都跟着发神经,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蹲点偷菜,我有几次半夜醒来看到他蹲在电脑前狂点鼠标的样子,差点吓了个半死。 我轻车熟路的点开QQ,看到第一个分组里面黑着的状态栏,有点小失望。 裴渡的QQ还是我给他申的,他说他不玩这些聊天软件,浪费时间还占手机内存,我为了省话费就顺手帮他申了一个,其实是申了好几个,据说这些位数少的QQ号在以后还能卖几千块钱。 我点开他的对话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啪嗒啪嗒的敲字,我现在很郁闷,需要个树洞任我发泄一下。 “裴渡,我不开心。” “家里来了个很讨厌的人,不想看到他。” “啊啊啊啊,好郁闷,我妈还威胁我不给我零食吃!” “…………” 大概敲了十分钟,整个界面都被我刷屏了,我心情才舒畅那么一点点,我又从新浏览一遍,心想着等裴渡看到了我就死不承认好了,反正等他看到的时候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这些家里的私事 我并不太想让他知道,怕他会因此瞧不起我。 “嘀嘀嘀”系统提示音突然就响了起来,伴着声音响起,状态里的头像也奇迹般的亮了起来。 不是吧…… 我想退出已来不及,对话框里像掐准了时间蹦出来三个字:“出院了?” 我犹豫了一分钟是装死还是回复,对话框里又猛地展开了新界面——视频请求界面。 好吧。 界面跳转了一下,裴渡清俊的面容就闪现了出来,一般电脑自带的摄像头都会把人照的丑一点,可是裴渡就算丑那么一点也还是很好看。 我隔着屏幕仔细打量他,这是个习惯,总是不由自主的好奇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不过,“你穿西装干什么?”他那边的背景是排巨型书架,背后靠着的是把老板椅,西装得体的坐在那里,俨然一副霸道总裁的架势。 他没有立刻接我的话,而是眉目不动的盯着我看了会,才反问道:“不开心?” 我撅了撅嘴,本来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走了,他这一问我又觉得不开心起来。我把腿提到椅子上,抱成团窝起来,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我实在是没办法对他说出口这种荒唐事。 扩音器里静了下来,只有电流走过的磁啦声,不知隔了多久,音响里才响起他清清润润的声音,带了点无奈:“想吃什么?” 哎?我抬起头,他似乎开了窗,光线从他左边照过来,映得他面庞雅致,表情也柔和不少,他轻笑道:“不开心不是因为被禁了零食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心情也忽然由暗转明,他总是知道我需要什我什么样的安慰。 我为什么会喜欢裴渡呢,大概也就是像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说他也懂,他不用来强迫问我为什么不开心,他知道等哪天我想说了我自然会说。这种舒适且不尴尬的相处模式,才让我身不由己的去依赖他。 “唔,我想吃肉!” “好。” ######### 妈妈好像真的生气了。 她两日来一句话都没有跟我说,饭烧好了也不叫我,我跟她搭话她也不理我,我摸摸鼻子,也赌气不理她。 第三天早上要去学校考试,宁老师前一天打电话来告知我考场座位号,顺便关心一下我身体健康问题。 我彼时正郁闷的啃馒头,很明确的表示唯有不考试才能治愈我的顽疾。 他沉吟了一下,说:“那算零分?” 我:…… 感觉姚老师真是天使。 最后一门考试当天我起了个大早,偷偷爬到电脑上给裴渡留言,让他等我结束后去学校接我,带我去吃肉肉。 妈妈给我炒了碗鸡蛋炒饭,我边吃边摊了英语书温习下单词,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快吃完时,妈 妈递了袋温好的牛奶给我,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比较温暖的话:“好好考啊。” 受宠若惊啊有木有,我忙不迭的点头,又突然想起来要报告下行踪,“我晚上不回来吃了,你不要烧了。”不等她问我,就赶紧编了借口:“同学聚会,回来晚一点。” 她看我一眼,说你等等,然后钻进房间里拿了两百块钱和一只手机给我,“别搞太晚,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呜呜呜,好感动。但是,“这个手机哪来的?” “你爸把宽带升级了,送的。” 卧槽啊!那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被妈妈大力虎摸了一把,我又满血复活,考起试来也下笔如风,连平常最头疼的英语作文我竟也写了满满一面。 无事一身轻,考完试大家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考场里左一团右一团的在对答案,舒莳收拾好书包也第一时间冲过来,我在她开口之前先阻止她:“不要问我答案,我忘光了。” “不是啦,是班长让我过来通知你们这个考场的,宁老师晚上在清源酒店请吃饭,让我们都去。” 都去?班里四十多个人呢,清源的档次也不算低,宁老师这么壕? “不去行不行?” 放裴渡鸽子……有点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是要写到告白的,可是码到后面有点收不住,字数就多了,所以不得不砍成两章... 我保证下章有告白有虐心,说好揭开男主身份的问题我也没忘,下章,就在下章!! 入V做个送红包的小活动,只要在这今天更的三章里留言的都会送个小红包,留的字数越多送的越多哈,这样大家就可以免费看好几章了。 依旧打滚求收求评,谢谢大家的支持正版订阅,么么哒!   ☆、第30章 三十 (三十) 晚上跟裴渡约好了的,我不想放他鸽子。 舒莳一把抓住我,急切地说:“当然不行啊,大家都去,你不去不是不好嘛。而且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女生间的友谊就是这么无奈,好吧,她说的也是,大家都去我不去好像有点耍大牌的嫌疑。 幸好我跟裴渡说的是六点,今天大家都比较激动,全都提早交了卷,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出门吧。我借口上厕所避开众人去打电话,裴渡的号码我只知道美国的,意料之中的打不通。 我试了好几遍还是不行,那边班长都来催了,我无法,只好上QQ给他留个言。祈求他今天心血来潮挂了QQ。 学校离清源酒店并不远,一条街的距离,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步行过去,宁老师打头,就像在组织小学生春游一样。 鉴于我走的比较拖后腿,宁老师吩咐:“冯博书,等会过马路你扶下庄照照。” 舒莳在一旁搀着我,看我的眼神多了层羡慕。麻痹,宁老师,我们两的梁子结大了。 宁老师并没有定包厢,而是定了一楼西侧的大厅,差不多坐了四桌子人,几乎是人一落座,菜就陆续上来了。清源的菜色比较偏一般,种类多,口味适中,没有多好吃也没有太难吃就是了。 吃到一半,宁老师就寻了个借口说家里有事要先走,帐已经结了,让我们慢慢吃慢慢玩。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宁老师不过是不想让我们拘谨而已,说要请客吃饭也只是想让我们放松放松。 刚开始大家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不知道谁问了句“有没有酒”,几个爱玩的男生估计早有想法了,提议一出来,立马就凑了份子去另买了四箱啤酒,有了酒气氛一下子就嗨了起来。 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跳过,裴渡也不回我信息,他的头像一直黑着,我更不确定他是否收到了消息。 “庄照照,我敬你。” 我正在偷瞄手机,这豪气干云的话冷不丁冒出来,委实吓我一跳。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冯博书,他脸色有些微醺,端着酒杯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还硬逞能的喝,他又扯着嗓子吼了句:“祝你早日康复!” 他声音太大,周围几桌都望了过来,拍着掌起哄,我无语地拿了杯果汁跟他碰了杯,“谢谢啊。” 他一仰头灌下整整一杯啤酒,打了个酒嗝红着脸回到座位上,周围人被他这么一带,竟然都陆陆续续的过来敬我,我一杯一杯喝下来肚子都涨饱了。喝到后来,不知道谁错乱中给我递了杯啤酒,我接过来就喝,喝的太快来连吐出来都来不及。 这第一杯酒一下肚,后面就开始收不住了,偏偏舒莳也跟着起哄,“照照,我也敬你,前几天是你生日没能帮你过,在这里补你句生日快乐。” 得,又多了个敬酒的借口了,班长也是喝高了,站在板凳上高呼:“来,我们一起敬我们班的神童!” 有几个胆大的女生都举起了酒杯,我再不喝就有些矫情了。断断续续差不多喝了半瓶啤酒,菜没吃几口,空腹喝酒胃里就像火烧的一样,难受的厉害。 最后一杯酒下肚,灌得又猛又急,胃里翻江倒海,我忍不住捂着嘴奔进卫生间,扒着水池就开始呕。 水声哗啦哗啦的淌,我吐了几口酸水就吐不出来了,掬了把凉水漱口,扒在洗水池上喘气。手机却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我暗骂一声,直接把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摸出手机来看,陌生的同城号码。 我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那边静了一下,然后有点气急败坏的发声,“庄照照,你在干什么?” 浆糊成一团的脑袋,被这道冰冷的声调拉回现实,我有点不确定问:“裴渡?” 我寻了个借口匆匆跟他们道个别,拿了外套就往外奔,裴渡终于看到我给他的留言了,幸好我机智给他留了电话号码,他要是这时候回我消息,我还真不一定能看到。 外套刚披上身,就被人擒住了手腕,还伴着声醉醺醺的质问:“你去哪?不准走。” 这孩子有病吧,我不耐烦的挥开冯博书的手,“你喝多了。”我看看他通红的脸,又有点于心不忍,“别喝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他红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我被他盯的恶寒,正好舒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我招招手让她过来,又倒了杯温水塞给冯博书,才放心走掉。 我坐在大堂休息区内安安静静的等裴渡,没想到他真的会在学校门口等我一个小时,才想起来在附近找了家网吧登陆QQ,笨蛋,外面不冷吗。 我用手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却意外的摸到嘴角上扬。 盯着地面神游天外了五分钟,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男士皮鞋,缓缓抬起头,入目所及的是张英俊熟悉的脸,连冷着脸皱着眉的样子都英气逼人。 我心底窜过一阵暖流,温暖又骄傲。 他眉头聚拢成川,垂着目光瞪我,“喝酒了?” 我想了想,比划了下手势,“一丢丢。” 他沉着脸,突然摊了手掌过来,语气有些无奈:“走吧。” 深冬的夜晚寒气逼人,我一接触到冷风就清醒大半,可是,这并不妨碍我装醉啊。 受伤又醉酒的人是有特权的,我展开双臂笑嘻嘻的看着他,“裴渡,我脚疼,你背我。” 他立在我面前,面色并不善,但也只盯了我几秒钟,便转了身半蹲下来,不太情愿的说:“上来。” 他的背宽广结实,我趴在上面,前所未有的安心。 “裴渡,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临时决定的聚餐啦,我又联系不上你。” 他不理会我的喋喋不休,路过一家药店门口,他却突然停下来,偏过脸来问我:“难受吗?” 我如果说难受,他估计会立马进去给我买盒醒酒药。我心里美滋滋的,被喜欢的人关心是件特幸福的事,“不难受,你陪我说说话我就不难受了。” 他重新抬了步,并淡淡的“嗯”了一声。 “裴渡,你这次回来还会回美国吗?” “不回了。” “在美国过的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不要把我当做你。” “那边的饭菜你都是怎么吃的惯的?” “……” 脸上突然感觉有些凉,我都快在他背上睡着了,我睁开眼仰起头,恰恰看见路灯下慢慢掉落下来的雪花,从慢到快从少到多,不经意间就白了头。 我心底前所未有的充实,有种情绪在激烈的叫嚣着,心跳也突突的加快。前世上高中时,我也偷偷喜欢过一个人,但是那时我很自卑,我不敢去告白,每天最多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多看他几眼。后来看着看着,他就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了,为此我还郁闷了好久。 我叹了口气,把脸藏在他脖子后面,靠到他宽厚的肩上,借着这夜色隐住脸上的红晕,借所剩不多的酒意问他:“裴渡,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我不敢等他回答,立刻就又骄傲又满足的说:“我有哦。”收紧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轻轻的又加了句:“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漫天雪花纷飞,良辰美景,我愿与你说。 ####### 平时觉得挺长的一段路,今天竟变得特别短,好像就过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到家了。 裴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我,只沉默的背着我走完这一大段路,我多多少少有点小失望。 不过,虽然结果比较遗憾,但过程还是挺让人享受的。我觉得告白这种事吧,得一步步来,不然吓着人家就不好了。 临近家门前我深深喘了几口气,使面色看起来正常点,想好了解释的借口才推门而入。 只是,家里好像并不是只有妈妈一人…… 大大小小的灯都开着,可是客厅里却没有人,卧室里突然传来声巨响,我也顾不得纳闷,疾走两步到主卧边,刚推开门,连声“妈”还没喊出来,眼前就黑影一闪,迎面砸过来一样东西。 正中我眉心,我低呼了一声,捡起来一看,是本厚重的笔记本。 “照照,别乱翻,把本子给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妈妈的怒吼已经追了过来,她话音刚落,那边同样是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怕什么,正好让女儿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我这才寻声忘去,爸爸? 他不是出差了嘛…… “你闭嘴!”妈妈缓了口气,疲惫不堪的温声对我说:“照照,听话,把东西给我,你先去休息去。” 我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那本笔记本。 扉页处夹了张请帖,艳红的卡片颜色上用粗黑墨水笔写了两行字:送呈何简女士,我们定于一九八七公历年七月十三日时举行结婚典礼,届时敬备喜筵,欢饮您阖第来分享这份喜悦。 落款处的名字是薛元和裴佩。 我心底咯噔一声,裴佩?她姓…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纠结了挺久,本来写好了一千多字,又给推翻了从写的,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再次为写第一人称文懊悔的死去活来,裴大神不是没有反应啊,他反应其实很强烈的啊,只是蠢照照感受不到啊!!(越来越想搞个番外了QAQ) 看,你们要的男主身份,粗来了吧!虽然有点短小精悍....但是表急,就在下章嘛~   ☆、第31章 三十一 (三十一) 厚重的笔记本捧在手上似有千斤重,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看到的最多两个字就是“薛元”,那么讨厌的两个字在我妈的笔下硬是画成了娟秀柔软的体态,要有多眷恋才可以写的如此缠绵。 我合上笔记本,躲过她要来抢本子的手,她抓了空,愣在原地,大概是被我眼里的冷意吓着了。 我径直走到床边,爸爸躺在床上,满面通红一身酒气,嘴里还在嘟嘟嚷嚷的骂着些什么。 “爸爸,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我扫视一圈,床上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橱柜也被翻的乱七八糟,整个房间就像被强盗扫荡过一样,看来我回来前,状况比较激烈。 他这时猛然睁了眼眸,又来了精神,“你妈告诉你我出差了?哼,她倒希望我去出差,好给她腾地方!” “庄严!你再说句混话试试,你自己在外面干了什么龌龊事你自己清楚,少来诬赖我!” 他从床上跳起来,“我干什么了,你不让我回家我厚着脸皮到老李家住了几天,人老李家媳妇都背地里躲着笑话我!” 他来了劲,越嚎越凶:“你说我在外面找女人,你呢!干脆把人直接带到家里来了,真当我不知道!” 我站在原地缄默着,静静地听他们争吵,大致听了个明白,他们这是在互相指责对方出轨,听语气好像都有理有据。 吵到后来,妈妈气急了,手指抖着指向他:“庄严,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爸爸脸红脖子粗的想继续吵,被妈妈顺手拾起的一枕头砸了满脸,他眼里也冒了火,扯下枕头以更大的力道砸了回去,推开我,摔门而出:“滚就滚,你别指望我再回来!” 我咬了咬唇,还没来得及抬脚去追,就听妈妈在后面声嘶力竭,“庄照照你要敢去追,你也就别回来了。” 脚步被钉在原地,我扭头看她,想说你们两的矛盾为什么要扯到我身上,前世是这样今世还是这样。 可是她缓缓蹲到地上,手指漫无目地的在地上收拾着,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从小声的啜泣到嚎啕大哭。靠坐在床脚边的呈蜷缩着的姿态,无助又彷徨,我挪不动脚步去扶她,她的 难过正在把我拒之门外。 我指甲陷进皮肉里,钻心的疼意从掌间蹿上来,我仰起头,使劲把眼泪往回逼。这些画面是藏在最深记忆里的东西,这些年我过的太舒坦,导致我已经快忘记这些过往,这种吵架跟前世时,一模一样。 那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又要从来一遍?因为质疑,因为薛元,慢慢再次走向破裂。 我不自觉的想捏紧拳头,指尖传来的硬实触感才让我想起来还有这东西的存在,我用手抹了把脸,从床头柜上拿了包面巾纸过来放到妈妈身边,想摸摸她的手伸了又伸,还是收了回来。 我轻轻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我知道越是在悲伤到不可自拔的时候,越是不能去安慰。妈妈的性格那么要强,她并不会希望我看到她这么软弱的一面。 硬纸壳的笔记本像本古老的秘籍,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开了客厅的台灯,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打开了那本笔记。 记不清谁跟我说过,如果你会为一个人写了满本的日记,那他一定是你最爱的人。 妈妈的日记从开头的第一章开始,每一页都是为了一个叫“薛元”的人,开心为他难过也为他,似乎生活里只有他。 “1980年9月1日,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班里有个很厉害的男生,长的好清秀,好想认识一下。” “9月5日、6日……” 从那一年的初秋,有着灿烂阳光的初秋,何简的所有喜怒哀乐就被戳上了薛元的标签。 情窦初开往往都是在二八年华的这个年纪,在初懂爱接触爱相信爱的时候,选择不顾一切的飞蛾扑火。她第一眼看到薛元,就被这个从外貌到成绩都出色的男孩吸引,她觉得再冷的寒冬因为他 在,都变成了暖春。 她会在每天清晨起早一些,第一个来到班级,就是为了在他的课桌上多趴一会儿,在他的抽屉里 放些省着舍不得喝的牛奶和自己嘴馋许久的糖果,看他因为收到这些小礼物的惊喜表情,心情就 会变得无比满足。 也不会没有难过,看到他跟别的女孩多说两句话,她就会生气嫉妒羡慕。为了也能跟他多说两句话,她拼命学习,起早贪黑的背书做题目,这样她就可以站在至高点,让他注意到她。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在一个暖阳高照的午后,拦住她回家的路,清贵的少年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蓝裤白衫,逆着光对她微笑:“何简,以后放学要不要一起走?” 这大概是她听到的第一句情话。 一见钟情碰上日久生情,这份在羞涩懵懂岁月里的感情越摩擦越难耐,冲动和大胆是青年时所有 男生的天性,他趁着为她扶起单车的时候,壮着胆子去拉她手,触手的柔软和没有挣扎,让他们俩都偷偷红了脸。 恋爱这东西,来时热火朝天,不管你多能耐,它总能用最大的火力燃烧你的理智。 哪怕那个年代严格又闭塞的爱情观,都没有阻止他们两要在一起的念头,像所有为爱疯狂的情侣一样,翘课撒谎不好好学习,能干的事他们都干了,就是为了尝一尝这初恋的美妙。 她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牵着手边这个人,至死都不会再放开。 她的喜悦因为高考的通知书达到顶峰,她如愿以偿的跟他考进同一所大学。她欢天喜地的开始规划未来,而外婆的一句话却砸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哦,别上了,回来帮忙带你弟弟,家里没那么钱给你交学费。” 薛元红着眼抱着她说:“小简,别哭了,等我回来。” 她不甘心的同时也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等待上,那四年光阴里,每一天书写的都是在等待里煎熬的心情。 她抱着幻想期望她深爱的男孩,在学业有成的某一天衣锦还乡,给她一份安定和未来。 日子如流水划过,外婆给她在工厂里谋了个差事,流水线的工作,一天十二小时的班,没有一处 需要她用到所学的知识。她开始恐慌,开始压抑,回复他的信件也越来越少,因为她发现她除了抱怨生活,根本找不到和他的共同话题。 沉静了两年后,她拾掇好心情,准备把积压的思念全部书写出来寄过去,顺便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寄出,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已回归。 她想着等下了班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去找他,告诉他,她这么多年来有多想念他。车间主任扯着大嗓门在门口喊她,说是有人找。她举着满手的灰尘,一出门就看见那对站在阳光下的璧人。 不同于记忆中的青涩少年,他眉眼间的沉稳似乎像个陌生人,他臂弯里的女人有着同他一样的清傲高贵,冰冷又得体的对她笑着说:“你好,我是裴佩,薛元的未婚妻。薛元说你们是好朋友, 这结婚请帖一定要当面送才是。” 那一天,也是如他们初见一般,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她耳边还是工厂机器运作的嘈杂声,心脏好像停止跳动了那么几秒后,她听到自己说:“是嘛,这么巧,我也要结婚了。” 是啊,她也要结婚了,如果不是跟自己所爱的人结婚,那结婚对象是谁还重要吗? 她跟外婆犟了几年,终于在这一天松口,答应她安排的婚姻。只是她只有一个要求,日子要定在 七月十三日。 结婚当天,他们定在同一家酒店,一南一北两个大厅,两对新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假笑起来的弧 度都一模一样。她用毕生的幸福赌这一天,也许他还会反悔,还会来带她走呢。 可是,真相要比想象残酷太多。 他携着新娘过来敬她喜酒,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他痛苦压抑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小简,对不起,我爱过你。 日记也在这里戛然而止。以后,我的日子里不再拥有你,喜怒哀乐与你无忧。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使捏着纸张的手不那么抖。我是不是错了,我把妈妈当成女强人, 我以为她不会爱不会难过,所以我心安理得的去伤害她,肆意妄为的跟她作对。原来,她也有过去。 我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蜷缩姿势,只是现在安静了下来,短发散乱着遮住半张脸,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 我以前也见过她哭,但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她的悲伤,我只知道他们两吵架很烦,很厌恶他们针锋相对的样子,我只感受到我自己的不开心,甚至把自己的不愉快转移到她身上,让她在黑夜里独自悲哀。 可我还是很想问一个问题,“妈妈,你哭是因为爸爸,还是因为,薛叔叔?” 她缓缓抬起头,未被遮挡住的那只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我,黑眸里蕴藏着巨大苦涩,声音轻的好像能散在风中,“照照,连你都不相信妈妈?” 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你爸永远是你爸爸,薛叔叔只能是你薛叔叔。”她站起身,目光沉静到没有温度,“信不信随你。” 我心里悬着的块巨石轰然落地,我唇角还没扬起来,口袋里却突然传来震动声。 “晚安。” 发件人:裴渡。 我眯了眯眼,虽然现在问不太合适宜,但是我想我必须知道,“妈妈,薛叔叔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反问了一遍:“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她显然脑子还在打结,没跟上我的思维,条件反射的回答我:“好像叫什么渡……” “裴渡?” “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恩....不满意,还想把这章再修一下QAQ   ☆、第32章 三十二 (三十二) 这世上最好的解释是以爱之名,最烂的解释还是以爱之名。 就像妈妈和薛元的这所谓爱情,说它对不行,说它错也不行,好像恨了薛元两辈子,倒成了我的无理取闹。 我委实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呢,重来一世就是为了告诉我,妈妈跟薛元才是真爱,他们前世的苟且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不仅不应该去愤怒,还要去拍掌祝福吗? 那爸爸呢,他情何以堪,他浪费时间付出的真心就成了东流水!前世时,爸爸对整个家庭的冷淡,我以为他是不爱妈妈的,可这一世看来,并不是这样。 黑夜寂寂,屋子里只有妈妈细微的抽泣声,这时手机发出的声响就显得格外大。 短信铃声是手机自带的经典铃音,不是我的,也不是妈妈的……我从床上翻出藏在床褥下的手机,屏幕还没灭,短消息提示框弹了出来:庄哥,睡了吗? 我眯了眯眼,直接打开对话栏,从下往上翻,聊天记录还真不少,尤其是最近几天的,出奇频繁。每条短信看似都是公事上的问题,可字里行间里透着的暧昧一点也不少。 这个来件人“小孙”,我还算有过一面之缘,她本来是徐叔叔的秘书,后来被调过来给我爸当助理,大概是一年前的时候,爸爸有次出差路过c市,就带着她一起回来了一趟。 我看了妈妈一眼,她像是预料之中的望着我手里的手机,满眼的愤恨与不甘。 我扯了扯唇角,深吸口气,才稍微缓下心里翻滚着的情绪,可手机却突然像催命一样响起来,震的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按通接听键的同时,妈妈几乎是瞬间过来抢走了手机,狠狠的砸到墙上,手机应声而碎,她眸色冷历,眼里的光彩是墙角的手机碎渣。 她寒着声对我说:“照照,不要听,恶心。” 她冰凉的手指捂在我耳朵上,生怕我被电话里那女人的声音污了耳朵。 我甩掉她的手,心莫名在这刻就静了下来,比起前世听了十年的污言秽语,这点算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无力,命运这东西怎么就这么喜欢开玩笑,用别人的痛苦铸造自己的快乐,很好玩吗?我没有奢望过什么,就是想简简单单的过好日子,这个要求有这么过分吗,我努力去迎合爸妈的喜好,努力当一个好孩子,这还不够吗? “妈妈,你说爸爸干的事恶心,那你呢,你跟薛元就不恶心吗?”同样都是背叛不是吗,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我低着头,脑子里空白一片,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依稀可以听见她略显粗重的呼吸,不可置信地反问我:“庄照照,你说什么?” 这话说一遍已经用掉我所有的力气,我退后几步,才敢慢慢抬起目光,尽量勇敢无畏地望向她,她平日里黑又亮的眸子在这刻像是失了绚烂,只有一片死水,如濒死之人的绝望透顶。 我缓缓闭上眼睛,那么多过往不停在脑海里翻飞,每一个画面都在破碎,对错我已经开始分不清,我轻着声说:“随便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既然不管如何,我都没有决定权,那过他们的怎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去老家住段时间,照顾耀耀。”我顿了顿,忍下心里大片的哀凉,“你们就算不为了我,也请为耀耀想一想。”他还那么小,怎么忍心让他再走一遍我走过的路。 我把还夹在手里的日记本还给她,这既然是你的真爱,那我哪有权利剥夺。 “庄照照,你什么意思,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你宁愿帮着你爸侮辱我,也不相信我,好,好啊,你们都滚,滚了就不要再回来……” 我关上房门,隔绝门外的声嘶力竭。 相信?这个词太严重了,我负担不起。我曾经相信忍耐就会有希望,就会有永恒的幸福,可后来呢,还不是连死都死得那么窝囊,我相信回来就会不一样,但事实呢,从抱有期望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在失望来临时,万劫不复。 ####### 年前的冬日到了三九寒天,车窗外经过之处一片肃杀,大雪盖住了整个天地。 我把头靠在车玻璃上,冰凉的感觉从太阳穴一直冷到脚底,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稍微清醒一点。 今天大雪封路,在汽车站等了好久,才等到发车。妈妈并没有来送我,从早上我出门时,她的房门就一直紧闭着,客厅厨房的灯光依旧开着,和昨晚一样的死气沉沉。 我环顾了一周,只多带了几样耀耀喜欢玩的玩具,剩下的,好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上车前给爷爷打了个电话,知会他们一声说我要回去,耀耀在电话那头听见了,吵着要接电话,拿到话筒的第一句就是:姐姐我要吃好吃的。 本来烦闷地心情被他消了大半,也所幸,我还有个弟弟。 我扭头对着窗外发呆,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手还插在口袋里,能清晰的感受到强烈的震动感,可是我没勇气去接。 早上候车时,手机进了条短信,发件人似乎很愉悦,一张白雪皑皑的照片和一句调侃似的话:早安。今天的红包用红烧肉包给你如何? 如果还是昨天,我一定会哭死苦活地找他要一年的红烧肉,但是现在,我连去见他都不愿。 坐在我旁边的大妈像是不耐烦了,捣了捣我手臂,说:“小姑娘,你电话响了你还不赶快接啊,都打好几次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哟。” 我回过神,抿抿唇,抱歉地对她扯唇笑了笑。叹了口气后,掏出手机来直接长按挂机键,关了机。我不想听见他的声音,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让情绪崩溃,我早该想到的,他是薛元的儿子。 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同是出国留学同是举市闻名同是一个时间段回来,这么多的明显提示示我竟还能傻乎乎的无视掉,蠢到不自知。我承认我小心眼,我无法原谅薛元,连带着对裴渡,都恨屋及屋。 我死死捏着手机,越想越好笑,昨天晚上我好像还在含蓄的跟裴渡表白,可为什么却感觉好像过了许久许久呢,明明也是那么深刻喜欢的人,为什么这一刻就突然变得陌生,变得遥不可及。 这笑话多好笑啊,真心还没来得及付出去,就被死死的扼杀在摇篮里,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便直接宣布我死刑。 原来妈妈一直所喊的根本不是“佩佩阿姨”,是“裴佩阿姨”,裴渡随的是母姓。一直都是我傻傻地想当然,让自己活在幻想里,自得其乐地享受着乌托邦里的幸福泡影。 “小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晕车不舒服啊,我给你搞个塑料袋吧。”旁边的大妈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她估计是不大明白我这又想哭又要笑是什么状况,以为我是晕车晕的头脑都不对劲了。 我揉揉眼,试图揉散眼角的酸涩,我笑着说:“阿姨,我给你说个笑话吧,从前有个丑小鸭,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是没死成,重生后还遇到了王子,当她喜欢到不可自拔的时候,才发现王子其实是仇人的儿子。哈哈哈,阿姨,你说好笑不好笑。” “你别蒙我,阿姨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好歹还是知道丑小鸭的故事的!我孙女经常说给我听,你这故事不叫丑小鸭,你这是我媳妇儿爱看的韩剧。”她摸摸下巴,继续总结:“如果我女儿爱上仇人的儿子,那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我侧着身斜靠在车窗上,笑了,笑到停不下来。是啊是啊,这其实是韩剧来着,哪里悲伤了,明明是个笑话合集对不对。 “哎哎,小姑娘,你别哭啊……” 我一边笑一边抹着脸,没有啊,傻子才会哭,傻子才会喜欢裴渡! 庄照照,你就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全部重新写了,大家可以从新看一遍。 这一星期没更新,真的真的很抱歉,进入考试周了,每天都恨不得拆成两个人来用,没有及时更新对不起啊啊啊。掉收藏掉的我心塞塞,后面我会尽量保持日更的!不要再抛弃我了嘤嘤~~ 今天还有一更,下章放个番外,大家自由订阅哈~(不是楠竹番外,你们会不会打我QAQ) 【小剧场】 关于吵架。 照照跟裴渡婚后的第一次吵架,还是比较凶的,她气急随时拿了样东西就要开砸。 裴渡坐着沙发上,淡淡开口:“这个烟灰缸两千多。” 两千多了不起嘛!她默默地把烟灰缸放下,又重新鼓了气势准备开砸。 “这个茶壶四千五。” “这个花瓶两万。” 庄照照:“……算了。” 裴渡起身把她拖进怀里,唇角扬了扬,“不吵了?” “以后吵架去我家,我公寓里的东西都比较便宜。” 裴渡:……   ☆、第33章 三十三 (三十三)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题记 如果问薛元是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何简的场景,那他一定会沉了眸子,思索半天后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是啊,他怎么会记得。他是薛家独子,年轻时心高气傲的不像话,哪里会记得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妹。 薛家的老爷子当时在C市的人脉广到周围的县乡,虽然退休后有点隐居不问世事的意思,但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在圈子里别人多少还是要给点薄面。C市城小油水少,但捞到的三分之一还是会进薛家的口袋。 书本网出来的孩子,骨子里都有股清贵,表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完美笑意,可里子却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薛元自然也完完全全的继承了这份清贵。 他从小到大都是万众瞩目的,不管是成绩还是外貌,还是家世。所以一直到高中的路几乎是畅通无阻,就连开学典礼,他也是毫无意外地抢了高三学长的风头,当了学生代表说话。 他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乌压压一片,心里满足又畅快,他不否认,他非常享受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所以当第一次期中考试后,他就不得不注意到那个叫何简的女孩,这次就差了两分,差一点点就追上他了。危机感伴着好奇猛烈袭来,他第一次在一节体育课上,抬了正眼望向她,绚烂阳光下的女孩子眉目清秀,在跑道上哼哧哼哧的跑着,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沁出汗珠,在强烈的光线下似乎闪着光。 他慢悠悠地跑在她侧后方,她跑着跑着突然回过头来,视线不期然撞上他打量的眼神,好像立马红了一张脸。 他心底莫名划过一丝情绪,他挣扎了很久,才不得不偷偷承认那貌似是一股叫做“柔软”的悸动。 当你开始注意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自然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薛元又是个顶聪明的人,他发现何简喜欢他,这件事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只是多少,他都有点意外,或者说是惊喜。 那时虽然年少,但正是年少,才敢去做一些人越老越不敢做的事,比如追女孩。 他像平日里他看不起的那些男生一样,穿上了最爱的蓝裤白衫,选好了角度,怎样让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更帅气一点,连嘴角挂着的笑容都估算的刚刚好。 他单手抵住她的单车,在她诧异的眼神里,微笑着说:“何简,以后放学要不要一起走。” 她很傻,愣了许久,才垂着头遮住一半烧红的脸,用蚊子哼的声音说:“可以。” 很奇怪,这明明是在他意料之中,可为什么会比拿了一百分还要开心。他注视着眼前这张清秀可人的脸庞,挑高了眉毛,大概是读书的日子太过漫长寂寞,有个人能做个伴也不失为件有趣的事。 时间久了,总有明眼人能看什么不对劲,班里不管玩的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开起他们的玩笑,老师上课又比较热衷于点他们两起来回答问题,总是会在他们两相继站起来后,又接收到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若是以前,他会觉得这帮人真是蠢透了,可是当下,他觉得偶尔蠢那么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就像是应了大众号召一般,跟何简表白似乎成了件板上钉钉的事,他并不介意早恋,也无所谓什么管制,反正他薛元想要的东西,费尽心思去得到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小时候玩游戏的时候也牵过女孩的手,可他都只觉得跟牵萝卜青菜没什么区别,像第一次碰到何简的手那种强烈的怦然心动,真的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触手的绵软让他不敢用力,他怕一不小心就将她这几根软骨捏断了。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奇,但还不至于让他不可自拔,高三转眼就到,他抽不出时间去陪她,她也不会抱怨,也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最多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他一眼。他觉得这样很好,他需要时她就会出现,舒适的相处模式才会长久。 所以,当他得知她不能跟他一起去上大学时,他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太失望,当然也不会傻不拉几的就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临走前一天,她偷偷从家里跑出来送他,鼻子哭得红红的,在月色下,那双眼睛清亮逼人。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心里突然叫嚣着的不舍情绪,他捂住她的双眼,低下头还是吻住了她,唇齿交缠间,他不经大脑思考的就蹦出来一句:“等我回来。” 就这一句话,换来了她一年内频繁又兀长的信件,他初始还会每一封都一点一点仔细看,再绞尽脑汁回复她一封同样长的信件。可是随着越来越深入的学习,学业越来越重,大学里能人倍出,他也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压力,他每天几乎都很忙,忙到她的信件积压了整整一小箱,他才能抽空回那么一封。 久而久之,她就不怎么来信了,他感觉生活好像松了口气,没有堆积如山的信件,像甩掉一个大包袱。说实话,他有时候并不是很想回复她那些琐碎的小事,他不明白,明明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空闲时间去抱怨生活。 日子随流水滑过,他好不容易熬到毕业,终于得下空来,在某天阳光大好的日子里,他春风得意地捧着杯咖啡立在属于他的第一间办公室里,写字楼外车水马龙,他突然就想起那个还在C市等着他回去的何简。 他扬着唇,在想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呢,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打算,薛老爷子的电话就跟催命一样进来了。 “薛元,辞了你那边的工作,立刻回来。”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 他皱了眉,尴尬地辞了他在这里好不容易换来的工作,火速赶到家里,薛爷爷坐在沙发上,手杵着拐杖,脸上是许久不露的严肃表情,沉着声跟他说:“薛元,爷爷这么多年对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吧,我要你娶裴家的姑娘,你答应是不答应。” 他不是不高兴,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那是他从小到大最敬重的爷爷,他没了父母后把他照顾到大的爷爷。 他只能低了头,说:“我知道了,爷爷。” 裴家是什么样的光景,他自然知道的,临市市长的女儿,爷爷让他娶裴佩,自然是花了不少关系。 爷爷告诉他,他老了,不中用了,有些可以掌控的东西已经慢慢握不住了,那些该藏起来的东西被人翻了出来,自然是要倒霉的。在他还有能力挣扎的时候,他一定会尽他所能的护住点东西,至少能保证自家亲孙子的未来无忧。 他无言以对,收拾行李箱的时候翻出来大把的信件,突然觉得这些东西竟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爷爷请了裴家的人来做客,他穿了套最名贵的西装,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欢迎这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妻。 裴佩是个标准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是优雅万分,坐在他对面,表情跟他是一模一样。他倾过身,给她添了杯红酒,红色液体摇曳,映着她精致的面庞,竟觉得分外刺眼。他想起了何简,他从没看过她化妆的样子,但就是那样素面朝天,也比对面这个女人来得耀眼万分。 婚期定在今天的七月十三号,也就是两个月后的事,他奉命跟裴佩相处,不管是牵手拥抱还是接吻,他好像都没有听到过心脏强烈跳动的声音。 他回来了一个月,他都不敢去找何简,直到写喜帖那天,裴佩问他:“薛元,你遗憾吗?我知道你有个小女朋友,没有跟她在一起,遗不遗憾?” 他瞬间就恍惚了起来,遗憾吗?他从来不敢想这个问题,他害怕答案太过明显,是他承受不能之重。 “那你呢,没有遗憾吗?”也许是真的太过寂寞,实在需要有个人来说说话解解闷。 裴佩搁了笔,精亮的眸子带着笑意直直的望了过来,“我为什么要遗憾,我喜欢的人即将成为我的丈夫,这不是可喜可贺吗。” 她捏着大红喜帖,顿了顿,又接着说:“薛元,你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高中有次全省的物理知识竞赛,我爸爸是特邀评委,那天我也去了。你得了第一,我还记得。” 她面容掩在柔和的灯光下,带着点他从未见过的羞意,眼神亮晶晶期待的望着他。 他如平地惊雷,不可置信,怪不得裴佩愿意嫁给他,原来不止家族联姻这层关系在这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他眼里,她只是裴家的女儿而已。 他抿了唇,半晌也只能硬撑着头皮吐出两个字:“谢谢。” 其实,他也可以虚情假意地配合她,哄一哄她,但那一瞬间他就是克制不住的想起了何简,她有着比裴佩更亮人的水眸,在说喜欢他时含羞带怯的样子,比裴佩动人了百倍。 也许就这两个字,多少伤了裴佩的自尊,她咬着唇狠厉地笑着说:“谢谢?薛元,你真是好样的。”她用钢笔使劲地在喜帖上写下两个字,“明天我陪你去送请帖给何简,昔日好友怎能不分享下喜悦呢。” 裴佩和他一样骄傲,要么没有要么是零。 所以,她哪怕用家族的权利威胁也逼得薛元不得不亲自去送这份请帖。时隔多年,他竟有些不敢去直视何简的眼睛,她依旧单纯美好,只是他却开始万劫不复。 他撇开头,以为可以逃避心里一种叫做钝痛的东西,可是,他却听到她冷冰冰地说:“是吗,好巧,我也要结婚了。”语气带着点绝望和无助。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小简只是在跟他赌气而已。 而,七月十三号那天,他瞪大眼睛都无法相信眼前同样一身喜服的人,是何简和另一个男人。 可他却不得不笑着说恭喜,他举着酒杯对着那个恨不得掐死的陌生男人说:“何简是我的好朋友,你可要好好照顾她啊。” 遗憾吗?他好像听到心底有巨石落地的声音,砸得他面目全非。 何简跟他碰了酒杯,眼底的光芒尽碎,她闭眼的那刹那,他似乎有那么一瞬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摔了她手里的酒杯,带着她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可是他的手还没伸出去,旁边裴佩的手就探了过来,死死地挽住他的胳膊,宣誓主权。 ***** 机会往往都是转瞬即逝的,他在婚礼上没有迈出那一步,那往后的日子,自然是木已成舟。 裴佩说她不求其他,就想要个孩子,可以,那有什么问题。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以。 小渡出生的那一年,举家同欢,但是他还未感受到丁点欣喜,爷爷就突然心脏病发去世。 树倒猢狲散,几乎是一夜之间,薛家转瞬落败。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裴佩这时候生出小渡,才使得裴家没有做绝,没有将他隔绝门外。 丧礼是裴家帮着举办的,来得大多数都是裴家的人,而薛家的,不过零星点还有些良知的人。 他敛着眉目,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弯了脊梁骨,毕恭毕敬的对着每一个裴家鞠躬致敬。从此,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骄傲这种东西。 心死如灰的那一刻,他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她。 婚礼之后,他们已经有两年没见了。她盘了头发,眉目间也憔悴许多,眼睛里望着他的,是许久不见的柔和,可柔和里好像又少了点什么东西。 她对着灵台鞠了三个躬,走到他面前,轻轻地说:“节哀。”她浅浅地拧了眉,“你家的事……我听说了。薛元,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 从始至终错的都是他不是吗,他抬目扫视了一圈,他没有看到如何简一样真正悼念的眼神。他突然就笑了,笑着对何简说:“谢谢。” 谢谢你曾经来过我生命里,没有把握住你的确是我最大的遗憾。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不会再次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抱歉啊,放上来晚了。帮朋友处理些事情,搞到现在,对不起昂!! 一上来就看见又掉了几个收,好想去厕所哭一哭……我更新了啊,真的更新了啊,被抛弃的感觉好心塞QAQ 考虑了好久,还是决定在这里插个薛元的番外,也算是解释下他跟何简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吧。后面会主要发展照照和裴渡的感情了,照照都告完白了,裴大神的告白还会晚嘛~~ 明天还双更好咩?不支持一下咩?(*^__^*)   ☆、第34章 三十四 (三十四) C市这几年日新月异,连带着乡村这边也跟着改头换面,我不过是大半年没回来,这一路过来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大巴车也有了停车站,站牌竖在路边上,路线也规划的整齐清楚。 可是……我不认识路了啊! 我抹了把脸,吸溜吸溜鼻子,摆好笑脸拦住个过路人,“叔叔,请问你知道XX路怎么走吗?” “奥,从这里过了马路后一直沿着下坡走,然后到个路口左拐,走一段路后再左拐,看到家小店后再右拐就行了。” 哦,谢谢啊,我还是打电话给爷爷让他来接我吧。 “照照,你到了啊……不认识路?……好吧,你在站台那等着别跑啊,马上去接你。” 幸好站台这边有家小卖部,我花了两块大洋买了块红豆面包,蹲在马路边上边等边吃,脚边还有 摊未化开的积雪,冷风列列,感觉好像很辛酸。 等我啃完一个面包还在考虑要不再要去买第二个的时候,远处就传来耀耀兴高采烈的呼叫 声:“姐姐姐姐,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我跺跺脚站起来,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刚才吃面包时手露在风中,就这一会儿已经冻僵了。我眯 了眯眼才看清楚马路对面的裹得跟个黑球似的耀耀,牵着他手的,好像不是爷爷,裹了个大围巾 遮住半张脸,看不清面容。 我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在马路对面等我,省得跑过来又跑过去。耀耀估计是见我背了个大旅行 包,以为我给他带了好吃的,兴奋地在那边上蹿下跳的,我无法想象如果爸妈真的离婚的话,耀耀会变成什么样。 胡思乱想间,已然过了马路。耀耀带着小耳罩小帽子,就露了张红扑扑的小圆脸出来,扑到我身 上仰着脸用亮晶晶的眼神看我,跟狗狗祈求肉骨头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颇有些嫌弃地拨开他的脸,“庄小耀,你这只猪你就知道吃。” 他撅着嘴一本正经的反驳我:“那姐姐也就知道吃,姐姐也是猪!” 我瞪圆了眼,还没来得及发作,旁边却先传来声笑意。我这才抬了眼去看他,眉眼有点熟悉啊,“你是?” “他是沈剑哥哥。”耀耀抢着回答,又开心又骄傲的语气。 他轻笑了一声,把围巾往下压了压,露出整张脸出来,普普通通的五官,仔细看的话依稀还有小时候的影子。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朗声道:“照照,好久不见变漂亮了。”举止落落,成熟尽显。 被夸了还是挺开心的,我挠挠头,笑着说:“谢谢。可是,怎么是你来接我,你不是去外地工作了吗,怎么回来了啊?” 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沈剑了,有一年回家过年听奶奶说,他出去找工作去了,都走了有段时间了。没想到这一转脸,竟长成大人了,感觉他抢我的牛肉月饼吃,还是昨天的事。 “总要回来看看,今年有空,就回来过年。我去你家串门,庄爷爷就让我来接你了。”他主动接下我的旅行包,并褪了手上的皮手套递给我,这些事做的顺手又自然,想必这些年在外面被磨练了不少。 我耸耸肩,人往高处走,遇到艰辛也在所难免。 这边新修了路,原先那些烂泥路全铺上了水泥,街边一些废墟也给新建了新房子,这么一改头换 面,怪不得我没认出来。 “别说你,我刚回来的时候,也以为是走错地方了。”沈剑跟我打趣,“要不是我长得帅,色诱到一个妹子给我带路,我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呢。” 我翻遍了所有口袋,才勉强找出一个快捂化了的巧克力递给耀耀,顺便问他:”耀耀,这个哥哥帅吗?” 耀耀舔着巧克力,心满意足,实诚地摇摇头:“没有耀耀帅。” 沈剑斜了我一眼,从兜里翻了两个大白兔奶糖出来,摸摸耀耀的头,“你姐姐漂亮吗?” “不漂亮。” 我:…… 庄小耀,你个吃里扒外的吃货! 沈剑真的不是个敬业的带路员,连带着我多绕了两条路才摸对地方,他摸摸鼻子,尴尬:“我这 不也是才回来没几天嘛。” 爷爷家住的比较深,离了马路还要走一段烂泥地才能到,沈剑把耀耀扛起来,挑过眉问我:“要 不要我顺便也把你抱过去?”他嘴上虽这么问,可脚步已经跨了出去,完全没有真要抱我过去的意思。 真是,小时候那个憨厚又老实的沈剑哪去了! 我真后悔为什么要穿雪地靴过来,踩了满脚的泥,我烦躁地用枯草蹭鞋底,沈剑放了耀耀下来, 笑着望向我说: “我好像忘了件事。” 什么事? 爷爷正好来开铁门,诧异道:“哎,沈剑啊,我不是让你把照照带到前面那房子等我们嘛,怎么给带回来了?这边路不好走啊。” “什么房子?”啥意思啊,我不是很明白。 “我们今天要搬家,在前面沿街买了套房子,今天就打算搬过去了,就让沈剑别带你进来了,这边路这么烂,又踩一脚泥。” 买房子的事我是知道的,上次过节回老家的时候,他们就说打算要买房了,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沈剑放下耀耀,一副苦恼样对爷爷说:“我也不想啊,照照说她非要回来帮你搬家,我拦都拦不住。” 卧槽……我惊奇的瞪向他,沈剑,你还要脸不要? 他侧过脸来,用口型轻轻地对了我一句:“我帅吗。”他突然又郎了音反问我:“难道不是?” 我深吸了口气,腆着笑脸对爷爷讨好: “当然啦,我肯定要来帮你搬家啊!” “呵呵,好吧,晚上让你奶奶给你烧红烧肉吃。” 谢谢爷爷TOT。 “庄爷爷,东西都整理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杂物我跟照照来拿吧,你先带庄奶奶和耀耀去前面 好了。” 我望着还有堆小柜子和桌椅板凳什么的,很想随便抓一件扔他满脸。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当初那么务实的一孩子到底是经受过多大摧残,才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沈剑,我发现一件事。” “恩?” “你爸挺有先见之明的,给你取的名字真是一点也没取错。”要换成沈贱就更贴切了。 他把几个小板凳捆成一扎,抽空抬起头晃出口白牙,“谢谢夸奖。”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 鉴于爷爷搬家,是没打错买新家具的,所以即使是杂物,我跟沈剑抬着弄了两三天才算全数收拾完。 爷爷为了表示感谢,很不客气的就把我卖了出去:“沈剑啊,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家以后要搬家 就来找我,我让照照去帮你。” 他陪着爷爷喝了杯白酒,笑嘻嘻,“那是自然。” 爷爷不知是不是喝的有点高了,薰着酒意暗搓搓地问:“沈剑,你今年有二十了吧,在外地可谈姑娘了?”说完还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 我一口米饭全数喷了出来,耀耀恼怒的吼:“姐姐你好恶心,口水都喷到肉肉上面了。” 沈剑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一口酒呛到气管里,咳了半天涨红了脸才缓过劲来。 被爷爷这突发奇想,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敢见沈剑,生怕又被爷爷哪根筋搭错,给我乱牵红线。耀 耀在这里瘦了一点,估计是爷爷做的菜不怎么合他胃口,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跑点路到市集上给他买点小蛋糕什么的。 这几日待下来,路线我已经摸熟的差不多了,不需要人陪我。可是一个人走路最大的坏处就是会胡思乱想,不过连着忙碌几日,我那悲愤烦躁的心情也消了大半,现在想想也只是觉得怅然而已。 自从那天关机后,我就没有再开过机,妈妈和爸爸分别打了次电话过来,我看到来电显示就故意让耀耀去接。他们自然不会当着耀耀面说什么,只问了家中的情况和些琐碎的事,爷爷还是比较 敏锐的,半猜测半无意的问我:“你爸你妈最近没出什么事吧?” 我打哈哈,说当然没有,他们能有什么事。 可事实呢,他们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不过也无所谓,他们之间那些乌遭事,我不想再插手,他们都有爱,那么伟大的爱,我哪能插手的上。 我沿路一直走,跑了好几条街才买到个看起来还算新鲜的水果小蛋糕,奶油厚重,水果丰富,耀 耀最爱吃的口味。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看到家有卖鸡豆果子的,嘴馋了。 “照照呀,这刚回来就帮老庄搬家,也真辛苦。”卖果子的是以前的邻居陈大妈,我还带她家女 儿做过小抄。她兜了满满一袋果子给我,打了称后又给我多盛了一勺,和善地笑着递给我,“多给你点,以后想吃就直接去我家拿,也给我家那丫头补补习啊。” 拿人的手短,我也只能应了下来。 付了钱,刚起身准备走,却被她突然叫住。 “对了照照,昨天有人来后面找你们家的,是个可俊秀的小伙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今天还是出意外了,早上被拉去拍话剧的剧照,以为一个早上就能搞定的,没想到拍了一天TOT。 对不起啦,现在我也不能保证今天可不可以双更了,我继续码,来得及的话我就早点放上来,来不及我就明天更。 PS:鸡豆果子有人知道是啥吗?   ☆、第35章 三十五 (三十五) 我记得,以前在网络上看到一句话,说:忙碌是治愈心疾最好的良药。 我觉得我一定是不够忙,才会有空为裴渡难过。 陈大妈花了两分钟给我描述了那小伙子有多俊秀,我静静听着,几乎不费力就可以把裴渡的音容相貌钩划出来。 “谢谢你啊陈大妈,那你告诉他我们搬家了吗?” “当然说了啊,不用谢我,应该的嘛。” 我真是太谢谢她了,让我足不出户的在家躲了两天。 爷爷都看出了我的反常,抱着耀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剥着橘子喂耀耀,顺便问我:“你怎么不出去玩玩啊,搬到这边来不就是为了就乎你们嘛,这几天逢集,趁着热闹赶紧多出去逛逛。”他 又递了个橘子给我,提议道:“要不我打电话让沈剑来带你去逛逛?” 我立马从沙发上蹿起来,“我现在就去逛。” 从家里跑出来我就后悔了,今天起床时嫌麻烦里面就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衫,风从宽大的羽绒服领 口蹿进来,冷得我一激灵。可是,已经一口气跑出老远了,再回去拿围巾更麻烦。 到市集上需要过个小桥,我立在桥头上,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市集了,毕竟我也没什么需要买 的东西。小桥往下是面斜坡,斜坡边上就是一条浅溪,只是这时已经结了冰,不然肯定有些贪玩的小孩要来这里捞捞鱼捉捉虾什么的。 我沿着斜坡下来,随便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坐下来,蜷缩成一团开始发呆。 我不是非要去想裴渡,只是一旦想了,就控制不住。我真的不明白,他来这里干什么,又是学校组织活动,还是又来帮人送茶叶? 还是,单纯的来找我……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握到一个冰冷硬质的塑料表面。我考虑了五分钟,还是决定拿出来看一眼, 就一眼。 手机一开机,等服务信号一满,手机就不停的进短信,这边短信还没进完,界面就被来电显示打 断,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屏幕上不停跳跃。 来电的人似乎很有耐心,铃声一直响到最后一秒都没有挂断的意思,我咬了咬唇,指尖在接听键 上摩擦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按了下去, 我承认,我想他了。 “庄照照。”他语调依旧冰冷,嗓音带着点沙哑,好像是被冻感冒后发出的浓重鼻音,有那么一 点点的小委屈。 我几乎是享受着这样的呼唤,远在天边近在耳前。 等等,这声音不对啊,近在耳前?我猛地扭头,那立在桥头上的高大身影,真是让我一点都不意外。 他放下手机,有预料般出声喝止住我:“庄照照,你敢跑试试。” 我愤愤地掐了把钉在地上的大腿,你还敢不敢再出息一点!我僵着身,根本不敢回头看他,现实太过狗血,我还是承受不住。 直至视线里出现一角黑色大衣衣摆,逼得我不得不直视他,他穿得也很单薄,鼻子都被冻得通红,眼神里有些担忧和急切,比之平时显得狼狈许多。 我撇开头,再多仔细看他一分,就忍住不会在他脸上找薛元的影子。一想到他是薛元的儿子,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后退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他却猛地拽过我的肩,眸色有些狠厉,“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如果他能够心平气和的问我这个问题,兴许我还会因为一丢丢的愧疚跟他谈一谈,可是他近乎咆哮的命令式话语,我听着就不爽到了极点。 连着这些天来一直堆积的愤怒焦躁,莫名地就因为他这句质问被引了出来,我拳头松了又紧,还是没压下去,梗着脖子红着眼瞪了回去,“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难得露出呆愣的表情,他手还虚虚地抓在我肩膀上,无措地开口:“照 照……” 我吸了下快被冻出来的鼻涕,心里又难过又畅快,我冷了语气打断他:“裴渡,我就只有一个问题,你父亲是不是叫薛元。” 他彻底松开了我的肩膀,我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让我很纳闷,惊疑不定还掺杂着点害怕挣扎,我探究了好久都无法理解他这是什么反应。 “你,你不是因为你爸妈吵架才回来的吗……你怎么知道了,我……” 他语无伦次,低着头,就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爸妈吵架了?”我瞬时反应过来,“你一早就知道我妈跟你爸是朋友对不 对,所以这些都是薛元告诉你的!?” 我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可能,这样就能解释的通了。可是,有一点我还是不能理解,“既然你早 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这时闭了眼,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感受到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挣扎情绪,像是在做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定一样,是进是退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我紧紧抿着唇等着他的答案,风再从我们之间吹过,夹杂着树上吹落的雪花扫到我脸上,我先是感受到眼皮上一凉,下一秒就猝不及防的被带入一个温暖怀抱。 伴着温暖而来的是沉在耳边低哑音调,他说:“照照,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存稿君,二思这时候又奔赴考场去了,边奔边哭的那种,因为根本木有复习TOT 这章很抱歉又更了一半,写的也不够精彩,等二思晚上考完试回来再修一修和补上后面的,抱歉嘤嘤嘤~ 话说,裴大神表白了,乃们真的要继续抛弃我嘛(哭瞎……   ☆、第36章 三十六 (三十六)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劲爆的音乐声不停在耳边回响。 “庄照照,你干嘛呢,吵死了!把你那什么鬼东西赶紧关了,都放一天了,有完没完啊!”奶奶举着锅铲忍无可忍的从厨房冲出来,恨不得一锅铲拍我脸上。 耀耀跟着奶奶一起跺脚,“姐姐好吵!” 我趴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把脸对向墙面。现在什么都不想管,这音乐哪里吵了,明明就很安静啊,安静到我还有心思去想裴渡。 昨天我是怎么离开的我都不记得了,依稀只知道那个小斜坡我跌倒了三次,才勉强爬上去。 我觉得如果不是我有幻想症就是裴渡有恋童癖,我现在的外表年龄也就十六岁啊,他都算是“看 着我长大”的了,他能喜欢我什么啊?还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跟我告白吗,有病吧! 我有时候真的挺搞不懂他的,明明那么聪明却选择多念三年高中,明明可以待在美国发展更好的未来却偏偏要回来,明明知道我妈跟他爸的关系却不告诉我,就好像,好像刻意在隐瞒着什么东西一样。 “起来吃饭了,吃过饭去房里睡,当心睡冻着了。”奶奶把饭菜摆上桌,又吆喝耀耀去喊爷爷来吃饭。 她边烫碗筷,边唠叨我:“耀耀刚来这儿的两天就生病了,幸好只是小感冒,要是发起高烧来,还要再把他送回去。你这么大了还跟耀耀一个样,到哪躺着就是一睡,睡冻着了自己又喊不舒 服,真不让人省心。” 我看了眼外面,隐约透过雾气迷蒙的窗户看见外面雪花纷飞,爷爷打完麻将从隔壁回来,一推门 风就无孔不入的灌进来,夹杂着几片零零落落的雪花,寒意瞬时就灌满了整个屋子。 “老头子,你赶紧进来,门开那么大做什么!” 爷爷搓着手弓着背,一边跺脚一边进来,笑着说:“外面是真冷,快给我搞碗热汤喝,下午打麻将老李感冒了还坐在我旁边,别被传染了。” 我小口吸着汤,烦躁莫名。真是,感冒就感冒,感冒有什么大不了!一定要全世界的人都来提醒 我裴渡也在感冒嘛! 吃完饭,奶奶就催着我上床睡觉,给我和耀耀一人冲了一个热水袋捂着。被窝里暖意融融,耀耀趴在我旁边,不一会儿就撅着小嘴睡着了。 我闭了灯,躺在黑暗里,控制不住思绪疯长。 带着心事睡觉的后果,就是数了一整晚的绵羊还是光荣的失眠了,我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一 半黑一半白,压在窗户上的雪积了小半个窗户,零星还有雪花继续在飘。 今天零下八度,温度骤降,据说要连着下三天的大雪,有可能一些主干道将因为大雪封路停止运行。我揉揉鼻子,最终还是决定实施想了一整晚的念头,去给裴渡送点药吧,万一他死在这儿,还要我给他收尸。 咳,万一啊。 裴渡住的地方一点都不难找,就在小桥过去十米左右,有家这方圆十里唯一一间小旅社,这旅社上下三层楼统共也就九间屋子,老板半租半住,还在门前支了个摊卖卖早点,所以旅社开门都比较早,这凌晨五点的天色还没亮,早点摊已经挂了只小灯泡在黑色里幽幽闪着光。 我在这里带着耀耀吃过两次早饭,他家的小笼包还是挺不错的。我把自己用大围巾裹了起来,带上帽子,以防老板认出我来,我这一大清早来旅社找一个男人,左右是不太能说得过去。 “老板,给我一笼小笼包,带走。”我递了钱给他,凑上去低声问:“老板,你们这前两天是不是来了个姓裴的顾客?” 老板人和善,虽然怪异的看了我两眼,但还是笑着答了我:“我们这来了就随便住,哪还问人家 姓什么哟。”他双手还在揉着面团,“不过,这两天就来了一个客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哪间房?” “三楼左拐第一间。” 虽然旅社有点简陋,但设施质量还是挺好的,至少没有推开时顶上掉灰的现象。我趴在门上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声暗哑慵懒的声音——进。 卧槽,睡觉都不锁门的嘛! 我猫着腰推开门,先伸个脸进去确认一下是不是裴渡,屋内一片昏暗,只有雪白床单上隐约压着个一身黑衣的人。 不锁门就算了,竟然还不脱衣服,什么癖好! 我抬手摸开了墙壁上的开关,暖黄的灯光一亮开,躺在床上的人明显皱了下眉。我把小笼包放到床头柜上,从口袋掏出偷出来的药包递过去,有些不自然的解释:“这边药店一快到过年就关门 了,你好像感冒挺重的,我、我就是来给你送点药。” 他紧闭的眼睛在我开口说话时就悠地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地锁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拆穿入腹。瞪着我看了数秒后又重新闭上,莫名其妙的。 我撇撇嘴,傲娇病犯了,得赶紧给他喂点药。 我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干净的瓷杯,用清水左右多洗了几遍,又用热水烫了两遍,才放心给他用。 裴渡有点轻微的小洁癖,这种不太干净的小旅社他能住的下来,也真是难为他。 “喂,起来先把药喝了再睡。”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单手盖住眼睛遮住头顶上的光线,一点要搭理我的意思都没有。 我手里端着的热水杯恨不得泼他一脸,我真是有病,一大清早不睡觉偷跑出来就是为了来看他脸 色的嘛!我把水杯放到一边,直接伸手去拉他,反正这药我送都送来了,他吃得吃,不吃也得 吃。 他身子太沉,我牟足了劲去拉都没拉动,反而是他手心里灼人的温度显得有些不太寻常。我心里一惊,连忙去探他额头,果然是烫人的温度,他这时候倒肯有了反应,毫不客气的打掉我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我压抑着不满,试图再去拽他,不管怎么样,发烧了就更要起来把药吃了,万一他真在这出什么事怎么办。 他侧着身,没有用劲,这次我很容易的就把他拽了过来,我想再接再厉直接一鼓作气把他拉起来的,没承想却被一股子拉力拉了下去。 正正好撞在他胸膛上,我猛一抬头就对上他半睁开的眼眸,离近了才发现,他眼里有些细微的红血丝,脸上也有两块不正常的坨红色。 “裴渡……”话被他用动作打断。 他不由分说的拽住我的手,拉上去直接贴到他的脸上,甚至还用脸颊在我掌心蹭了蹭。我手掌冰凉,被他脸上滚热的温度一激,直接从指尖烫到脚底,我瞬间也跟着红透了整张脸。奇怪,感冒怎么会传染的这么快。 他自顾自的贴着,好像把我当成了降温冰袋,满意的舒展了紧锁的眉头。 “裴渡,你先松开我,起来把药吃了再睡,这样就不难受了。”我试图跟他晓之以理,在这么耗下去,烧越来越重就不好了,这附近只有一家小诊所,现在这么早,估计也没有开门。 他盯着我,就是一言不发,眼里雾色浮沉,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你别闹了,先吃药好不好,你……”唇上突然被抵了根手指,话音全数被压了下去。 他指尖按压在我唇上来回摩擦,轻微的勾起唇角,缓缓道:“你真吵。”开口的嗓音是被发烧烧伤后的严重沙哑。 唇间麻样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瞬间蹿遍全身,我的脸也跟着烧红起来。 但还未来得及躲避开来,就又听他低着声音说:“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嗯? 他声音轻到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我在想要不要就此放过你,然后你来了……”他闭了下眼,似喟叹一般接着说:“庄照照,你不该来的。” 话音也是刚刚落下,我反应迟钝还没理解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被一道沉重的力量带着绕了一圈。 视线内天旋地转,他轻而易举的将我在身下,他头顶上方的橘黄灯光亮而刺眼,我一移开眼眸,就正对上他眸色深沉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在我视线里越放越大,他眼睫毛快刷到我脸上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唇部热热烫烫的气息,伴着柔软唇瓣的辗转反侧。 我大概是真的也跟着发烧了,脑子里被烧得一片浆糊,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唇齿间的互相摩擦产生的温热,在提醒着我不要分心。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正一点一点的吮着我的唇瓣,自得其乐的反复舔舐,甚至慢慢用舌尖撬开我的牙关,长驱直入攻城略池。 心脏好像也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亲吻愈跳愈快,我明明能清晰的感受到所有的异样感觉,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去反抗,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就两个字——裴渡。 他是裴渡,是我朝思暮想的裴渡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有点小乱,等发下一章的时候会把这章再修一下。 断网真是断的太*了,都快码好了,它就那么断了!断!了!趁上课前赶紧发上来,对不起啊…… 裴大神都献吻了,你们还不冒个泡表示一下咩~~ 入V后就有种进了冷宫的赶脚,心塞TOT   ☆、第37章 三十七 (三十七)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被裴渡逼得落荒而逃。 外面寒风呼啸,都没有吹散我脸上的红意,反而有越烧越烫的趋势。我捂着脸从三楼一路磕磕盼盼的蹿下来,期间差点被转角的高低阶梯跘死。 所以,我这是初吻没有了吗? 就、就这样? 那这样算他吃亏还是我吃亏啊……不对啊,当然是我吃亏了! 可是,我到底在乱想什么东西啊! “什么吃亏,吃什么亏?”身侧冷不丁传来声男音,委实吓了我一跳。 我条件反射的跳开一截,有点做贼心虚的望着突然冒出来的沈剑,“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吃早饭啊。”他理所当然的咬了口小笼包,莫名其妙地问我:“倒是你,你一大早怎么跑 这儿来了,还从楼上下来……” 他多打量我两眼,越分析越起劲,“脸色那么红,头发还乱糟糟的,你该不会是……” “不是!”我暴躁的打断他,先发制人,“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无耻卑鄙下流。” 他眨巴着眼无辜的瞪着我,“我说什么了我就龌龊了,还无耻卑鄙?庄照照你讲不讲理,看你那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他又吞了口稀饭,甩着筷子无比骄傲地接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 天我路过小桥的时候,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好不容易落下来的心又“咚”地一声提到嗓子眼,为什么会突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即视感。 他挑着眉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大爷一样的看着我,摆明是等着我冲过去抱着他大腿求他。混 蛋,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是原则问题好嘛! “呜呜,沈大哥TOT” 三观已毁,节操尽碎,我承认我没救了。 沈剑笑眯眯地夹了个小笼包凑到我嘴边,我同样笑呵呵的打算赏个脸吃下去,可是等我张了嘴, 他又故意把它夹了回去,塞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还砸吧砸吧两下嘴表示味道不错。 麻痹,剑人!别让劳资抓到你小尾巴! “你刚刚喊我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楚。” 好想拿小笼包糊他一脸。 “嘿嘿,沈剑哥哥,剑哥哥,小剑哥哥…”贱哥哥! “你相信我,你看到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四!”我尽量把目光调成真诚模式,使自己看起来比较有说服力一点。 他摸摸下巴,提出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男的是你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我思索良久,“唔,应该是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 “普通朋友。” 最心酸的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彼此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 沈剑翻我个白眼,明显是不太相信我的话的。其实,别说他不信,我自己都不信,当我确定我喜欢上裴渡的那一秒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普通朋友。 费尽心思去喜欢讨好的人,怎么会甘心只做朋友。 沈剑给我拉起衣服上的帽子遮住脑袋,正好挡住店老板看过来的眼神。 我下意识的摸摸脖子,这才想起来围巾落在裴渡那里了…可是,又不想再上去拿… “沈剑,帮我个忙好吗?” “不好。” “……帮我上去看看他死了没有,顺便帮我把围巾带回来,谢谢!”我知道他不会不答应,依旧恬不知耻的说:“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等会奶奶看不到我,我就死定了。” 说完我就一溜烟蹿了出去,反正他一定会帮我的就行了,让他随便骂两句也无所谓。 我习惯性的咬唇,牙齿一磕到唇瓣就疼得我直吸气,蠢货,咬裴渡就咬裴渡,竟然还误伤到自己。不过,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吃药。 麻痹,我才是最有病的那个,说好了不能去喜欢怎么还老是想他! ##### 我在外面上蹿下跳了十分钟,把自己折腾成气喘吁吁的样子,这样显得我脸红的没那么怪异。 到家时爷爷奶奶果然已经起来了,奶奶提着水瓶出来,相当诧异地看着我:“哎?你怎么在这啊,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 我仰头望天,心虚地舔舔唇皮,又刻意挺高了胸脯理直气壮的回答:“我肚子疼,出去上厕所去了。” “家里的马桶不是修好了嘛……你嘴巴怎么了,怎么感觉肿起来了?” “没没怎么,上火来着。” 我不敢再说,随便敷衍两句赶紧跑上楼。 当初爷爷奶奶买房时,就是看中这种带客房的小双层,客房面积不大,关了房门捂了一夜,暖气正足。 层层叠叠的被子在床正中央鼓起一块,正正好是耀耀的体型。 我坏心眼的把冰凉的双手直接插、到被窝里,摸到一手的温热肌肤。 “啊啊啊,好凉!” 耀耀从被窝里爬出来,撅着嘴瞪着我,“姐姐坏,手好凉,别碰我。” 小孩子的肌肤经过一晚上的暖意熏陶,软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白皙的小脸蛋上透着正常的红色,粉粉嫩嫩的看着煞为可口。 我捏捏他的小鼻子,佯怒道:“竟然敢嫌弃我,以后还想不想吃小蛋糕了!” 耀耀是个很识时务的小包子,想了几秒后,瘪瘪嘴主动拉过我的手,放到嘴边哈气。 他小嘴也就我一个指头的大小,哈出来的热气不痛不痒的,扫在我掌心里,暖得我心都要化开了。 突然就心情大好了起来,我巴着他的脸,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他这次真是嫌弃透了,用秋衣袖子使劲蹭蹭脸,皱皱小鼻子问我:“你嘴巴有味道。” 不是吧,血腥味还没散? “小笼包的味道!你竟然一个人去吃,不带我!”他气鼓鼓。 哦,幸好偷吃了沈剑一个小笼包。 快到中午时,沈剑还是没把我的围巾送来,我思来想去还是手欠的给他发了条短信。号码是他前几天给我的,他说不是为了方便与我联系,而是方便与耀耀联系。 我问他怎么还不把我的围巾送来,是不是裴渡已死,需要东西来裹尸。 他半天才回复我:呵呵。 呵呵?傻逼,呵什么! 奶奶让我帮着烫碗盛饭,门被敲响时是耀耀跑去开的,我还没从厨房出来,就听到耀耀大呼小叫的声音。 “哇塞,好多好吃的,沈剑哥哥最帅了。” 沈剑?终于来还围巾了? 我两手端了三碗饭往外走,“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围巾拿去偷偷私藏呢。” 他走过来帮我接了碗,说:“的确是要收藏,不过不是我收藏。” 什么意思… 他放下碗,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自然熟练的点上吸了一口,透着袅袅烟雾笑了,“我把他送诊所去了,他说,要围巾就自己去拿。” “我还以为是什么小男生,没想到你还挺重口。” 我狠狠剐他一眼,“去死!” 他掸了掸烟灰,从上到下的打量我一眼,摇摇头调侃我:“不对,明明是他比较重口。” 我:……去死一万遍都不够好嘛! 吃饭的时候沈剑就一直对我暧昧不清地笑,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早恋的话题上引。 爷爷不明情况,啃着鸡骨头发表意见:“你们这些娃现在结婚都太晚了,当初我娶照照她奶的时 候,也就你们这么大。” 沈剑给耀耀夹了一筷子鸡腿肉,点头附和爷爷:“是啊是啊,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他摸摸下巴,一副追忆往昔的样子:“想当年我跟照照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初恋的。” 呸,还要脸不要! 午饭后爷爷心情好,掐指算算觉得今天能进账,揣了钱袋子去隔壁继续打麻将工作。奶奶说她要包饺子,让我把碗洗了,我看看一桌残羹冷炙,又看看闲在一旁剔牙的沈剑,他把头一撇,吹了声口哨陪耀耀玩去了。 我只好认命的卷着袖子上,洗着洗着嘴里突然被塞了个薯片,唔,烤肉味的。 “你别给耀耀买那么多零食,他不懂节制,吃多了没营养,对身体不好。” 沈剑靠在水池边上,闲散地往嘴里倒薯片,“随便买的,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哟,捡皮夹了?” “捡了个土豪,你那个男朋友赏的。”他舔舔唇角的薯片渣,笑得有点讽刺。 我沥干了手里最后一个盘子,还没问他,他就直起身,把薯片袋子塞我手里,接着说:“他烧得 挺厉害的,在前面的小诊所挂水,你不去看看?” “围巾不要了?” 不要了! 半小时后。 “姐姐,你生病了吗,来医院干什么?”耀耀舔着棒棒糖一脸懵懂的问我。 沈剑把耀耀抱起来,调笑着跟他解释:“对,你姐姐生病了,相思病。” 我垂着头,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是啊,相思病,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小诊所收拾的很干净,虽然因为资金有限,没铺瓷砖也没安空调,可一进来关上门,还是可以感受到室内的温温暖意。 开诊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这时坐在病床上对着对面的人说话,不知道裴渡跟她说了什么,引得她咯咯笑。我放快了脚步走进去,就见裴渡半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叠细针线围巾,含着笑 同那个阿姨说话。 骚包,怎么没见他平时对我这么好态度! “哎,这不是耀耀吗,又生病了?”阿姨见我们进来,和善地起身过来,说着就要探耀耀的额 头。 我拦下她的手,莫名地没好气,“不是,找人。” 说话时,我是看着裴渡的,他同样保持着唇边的笑意望着我。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眼睛里澄澈清明,显然是已经恢复了理智。 “阿姨,我爸爸最近有点咳嗽,你给我开两服药呗。”沈剑率先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 药房在外面,耀耀也被沈剑抱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子就只剩我跟裴渡两个人。沉默气氛一下子就变成了尴尬。 他把身体往右边移了移,拍拍床铺边上空出来的位置,抬头对我笑道:“过来坐,站着不累吗。” 这语气,温柔的感觉能滴出水来。我狐疑地瞪着他,他烧还没退吧? 他眉峰微展,对我扬了扬手里的围巾。 好吧,来都来了,不把东西拿回去岂不是白跑一趟。我慢吞吞地移过去,将将要伸手去拿,就被 他眼疾手快的擒了手腕,我做足了准备,都没有躲掉。 我被拉力拉倒在病床上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捂嘴唇,他动作一顿,无语地盯着我,说:“放心,我 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卧槽,什么叫饥不择食! 我咬牙切齿:“对,我早上就是被狗啃了。”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有一点,怕断网,先放上来。 后面的正在码,过会儿断网的话就明早放上来,所以明早估计还会伪更一下啦~~ 这章过渡章,裴大神刚告白,总要让他先尝尝谈恋爱的滋味吧。 据说后面会有点小虐,就一点点哟,至于虐谁嘛……猜咯~~   ☆、第38章 三十八 (三十八) 其实,偶尔那么放松任性一次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用薛元的错误来惩罚裴渡,甚至惩罚自己,是不是特别傻。 所以,“裴渡,我……” 我想说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间的大呼小叫所打断。 “耀耀,耀耀你怎么了!”沈剑声音又惊又急,从外间透进来一下子就打断我的注意力。 耀耀?耀耀! 我心口陡然一惊,所有旖旎幻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拔腿就往外面冲,什么都管不了,没有什么比 耀耀重要。 药房里的试验台上,耀耀安安静静地平躺在上面,手里还攥着未吃完的棒棒糖,眼睛紧闭无声无息的可 怕。 冷汗从背后沁了出来,我连忙奔上去,对着沈剑就吼:“耀耀怎么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没怎么啊……” 我都快急哭了,真想上去给他两耳光,“什么叫没怎么!他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躺这儿了?” “噢,我们在玩游戏啊。” 哎? “耀耀演病人,我演医生。”他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挑高了眉毛带了点挑衅的意味,接着补充一 句:“病入膏肓的那种。” 我愣愣地又低头看一眼,耀耀这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乌黑晶亮的大眼睛不满地瞪着我,棒棒糖吮在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姐姐,你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我:…… 我需要一瓶治心脏病的药,以防万一。 沈剑笑嘻嘻地把耀耀抱起来,看着我身后说:“耀耀,叫叔叔好。” 我也跟着转身,不意外就看见裴渡黑着脸立在药房门前,手背上似乎还有血珠在往外渗。大概是刚才他 也不顾一起的拔了针管,跟着冲出来了吧。 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找了药棉来给他止血。我碰到他手的那刻,他只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什么也 没有说。我感觉似乎松了口气,被沈剑耀耀这么一搅,刚刚那些旖旎心思也全部被压了回去,还是算了 吧。 耀耀对陌生人没有那么亲切,好奇地打量了裴渡两眼后,还是乖乖地喊了声“叔叔好。” 裴渡抽回手,不发一言地把沾了血的药棉扔到垃圾桶里,抬步走到耀耀面前微微俯□,一只手按在膝盖上,一只手成握手礼的姿势伸到耀耀面前,严肃又有点僵硬的开口:“庄耀,初次见面,你好。” 耀耀睁着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眨巴眨巴眼,拿出嘴里含着的棒棒糖,依依不舍地看两眼后,一脸 心痛地塞到裴渡手里,学着他的语气说:“初次见面,你好。” 噗……我不是很想笑的,可是这画面竟意外的喜感。 沈剑才没有那么多顾忌,摸着耀耀的头,笑得前俯后仰,“耀耀,你可比你姐聪明多了,哈哈哈哈。” 裴渡略显尴尬地盯着手里沾着口水的棒棒糖,扔也不是拿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谢谢。他直起身,目光扫到沈剑身上,突然扬了唇,“沈先生。” 沈剑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恩?” “你好。” 他举止礼貌地伸了掌,在沈剑下意识和他相握之后,又快速收回,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塞到沈剑手里的那根棒棒糖。 裴渡展了眉,轻声笑道:“谢谢你早上送我来医院,一点见面礼,不谢。” 沈剑:…… 我默默低下头,不断耸肩,唉,三个男人也是一台戏。 医护阿姨从外面倒垃圾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拥在药房里的四人,看到裴渡没有吊完的水后,更是免不了责怪说教一番。但也幸好是快吊完了,也没什么多大影响,男人抵抗力和恢复力都很强,所以裴 渡这会儿已经完全退烧了,只要再开两副药吃两天巩固一下就可以了。 开药付账的时候,裴渡刚把钱包掏出来,面前就先他一步砸下来一张百元大钞。 我惊讶地望着沈剑,“你今天还真是捡皮夹了啊!” 被壕气围绕的沈大爷两手一摊,说:“切,爷不差钱。有朋自远方来,掏腰包乎。” 我刚想为他竖个大拇指,真给我们这儿的人长志气。裴渡在一旁开了钱夹,没有掏钱出来,而是用手指 拨了一下钱的张数,而后挑唇笑道:“原来我早上给了你五百块。” 他装好皮夹,转过头来状似无知的问我:“我应该好好谢谢沈先生,早上多亏他送我来医院,五百块不够你们这的花销吧?” 我看看被壕气震伤的沈大爷,森森感觉到他恨不得打死裴渡的心情愈发膨胀,我抹开脸望天,感觉好丢人来着。 从诊所出来,虽然大雪已经降成了小雪,但是冷意还是一点没少,风灌进脖子里,激起我一层鸡皮疙瘩。 我给耀耀戴好帽子,用围巾紧紧地给他裹了两道,只让他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他抵抗力差得狠,一生起病来就会没完没了。 我站起身冷得直跺脚,手刚触到围巾上,就被另一只大手格了下去。 裴渡站在我身后,极其自然的帮我理了理围巾,就像我给耀耀戴围巾的样子,仔细认真的裹了两道。临 松手前还不忘给我理理碎发,正大光明的用手指摩擦我额头上的肌肤。 混蛋啊,告过白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嘛! 沈剑在旁边“嗤”了一声,扛起耀耀快走两步,说:“走,咱俩去过二人世界。” 走了两步后,还不忘回头对我竖了个中指。 我团了个雪球奋力的砸过去,只可惜目标人物蹿的太快,发射武器威力还不够强大。 “手那么凉还玩雪。”旁边传来不赞同的声音。 哎?我玩雪也碍着他事了啊!我撇撇嘴,反驳:“我手不凉啊。”我自己又摸了摸,正常温度好嘛。 裴渡偏了头扫了我一眼,转过头的同时莫名地笑了一下,笑什么啊,蛇精病! 他目视前方,侧颜温和,淡淡说:“是吗?”下一秒手面上却突然传来一道干燥暖意,“的确是挺暖和 的。” 我的视线一下子就从他的脸上滑落到我和他十指交缠的手上,卧槽,过过过分啊,怎么可以、可以这 么……温柔。 “不要动。” 啊? 迟钝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是让我不要把手抽回去。 雪花纷飞的天空是灰色沉沉的,街道两旁的小卖部门口有的都挂起了橘黄灯泡,暖色灯光就这么零星地 映在他侧脸上,柔和了整个天地。 就这一次吧,就这么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 小诊所离爷爷家是有点远的,所以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裴渡手牵手,这附近的人几乎是不认识我的。 沈剑扛着耀耀很快就跑没影了,我跟裴渡就维持着龟速慢慢往回移。 “裴渡,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看心情。” “……你从美国回来都不用去找工作上班的吗?” “放心,我就算没工作以后也养得起你。” 我:…… 为什么人跟人之间的沟通就那么费劲!我踢散脚边堆积的一簇雪团,决定不跟他说话了,越说越不来气。 静默了一段时间后,他试着开口跟我搭话:“你呢,年后回去吗?” 关你屁事,说不理就不理。 “心情不好?” “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无奈似地叹了口气,柔了声音俯□子,正对上我的视线问我:“好吧,要不要吃糖 葫芦。” “吃。” 哼,我才不是因为美男计才搭理他的。 乡下的糖葫芦做工虽然劣质,但是味道却是正正宗宗的,鲜红的糖衣里裹着颗饱满酸甜的山楂,一口咬下去脆蹦蹦的,酸甜适当。 我心满意足的啃着糖葫芦,打算吃完就原谅他,可是某个人好像有点等不及了。 他携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不自在的开始解释,“我的确是没想好什么时候走比较合适,毕竟……”他看了我一眼,“毕竟我想多留下来陪陪你。工作的是并不着急,年关将近,什么事处理起来都不方便,等 年后再说也来得及。” 我被他那句“陪陪你”激的面色一红,想说没有必要的,却被他截了话。 “还有,不跟你说我知道我爸和你妈是朋友的事,是因为我觉得这并没有说的必要,我们两的关系并不会因为他们而需要做出什么改变,不是吗。”他站定,目光直直地望过来,眸子里的带了点笃定和期待的意味。 我手里还举着半根糖葫芦,面色复杂,我没办法告诉他我妈和他爸之间就是这么简单的关系,我比他更 希望薛元和我妈只是朋友。 他见我半天不说话,抿抿唇,笑了,“算了,来日方长。” 手再次被擒住,不由分说的被塞进他口袋里,他似乎嘀咕了一句:“怎么就这么一会儿手就凉了。” 我咬掉半个糖葫芦,感觉这个好像意外的甜。 然后,连到家后我猛灌了两大杯热水,都没冲散那股子甜意。 奶奶边擦着手边从厨房出来,我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顺便问她:“耀耀呢?” “不是跟你出去了嘛,我还没问你呢,你回来了耀耀怎么没跟着回来啊?” 哎?不是吧,沈剑跑那么快应该早到家了啊。“唔,应该是沈剑带着他去吃东西了吧。我来打个电话给 他。” “那让他赶紧带耀耀回来,饺子都包好了,让他们少吃点,我包了好多饺子呢。” 电话嘟了好几声后都没有人接,我又拨了一遍,这次倒是接的快,“喂,沈剑,你把耀耀带哪去了,还不赶紧回来吃饭。我奶包了好多饺子呢!” 那边诡异的沉静了数秒,接着是沈剑颤着嗓音响起—— “耀耀,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其实本来想偷个懒不更的,下午回来上*看到有姑娘留言,被暖了一把,然后就不好意思再偷懒了~~ 乃们给力,我就有动力哒! 这章依旧是甜腻腻的一章,好啦,甜也甜够了,下章开始进入剧情了! 剧透一下下: 我望着裴渡,“什么叫耀耀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人?” 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颓然开口:“照照,前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第39章 三十九 (三十九) “耀耀,不见了。” 我打了个哈欠,“沈剑,你有完没完,这次又玩什么游戏,人口失踪?你角色扮演人贩子嘛?” “别闹了哈,快点回来吃饭,就这样,挂了拜。” 大概是一个多小时后,我一碗饺子都吃完了,才感觉出一点点不对劲。沈剑带耀耀去哪吃饭了,吃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预感是会随着揣测越来越强烈的,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给沈剑打个电话催催他,他就颓着一张脸进来了。 那脸色……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声,急切地问他:“耀耀呢?” 他身后左右看不到人,我不死心地跑到门口张望一圈,确确实实是没有看到耀耀。 “沈剑!耀耀呢?”我拔高了音调,试图用大声压制心里不断冒上来的恐慌,“你们别玩了,快 让耀耀回来吃饭,奶奶该急了。” 沈剑低着头,反握住我的肩膀,声音含了丝哭腔:“照照,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怪我,都怪我,是我没有看好耀耀。”他手指掐进我臂膀里,“你骂我吧,或者打我都可以, 我对不起你。” 他手的力道极重,几乎把我眼泪都疼出来了,我嗓子里像哽了块桃核,卡得我说不出话来。心跳 一阵快过一阵,手掌间满是汗意,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话:“怎么回事,说清楚。” “哎,沈剑来了啊,快快快,锅里还有饺子去盛着吃。”奶奶擦着手从厨房洗好碗出来,“顺便 给耀耀再盛一碗,那个小东西呢?” 沈剑抹了把脸,刚准备上前,我就快他一步挡在他身前,抢先说道:“耀耀在外面上厕所呢,奶奶,卫生纸呢,又被你放哪去了?赶紧让沈剑拿了给他送过去。” “纸不就在那柜子那放着呢嘛,怎么不回来上啊,不跟你们说了家里的马桶修好了嘛。” “奥,耀耀他事多,憋不住了。” 我咬咬牙,勉强挤出个笑来,“奶奶,晚上沈叔叔说他好久没见耀耀了,让耀耀去他家住一晚,跟沈剑睡行吧?” 我掐了把沈剑,他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是是是,我爸天天在我面前说想耀耀,我今晚想 带耀耀回去住一晚,让我爸开心开心。” 奶奶嘀咕两句,好像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 我拿了卷纸,推着沈剑匆匆往外走,“我先把耀耀送过去,顺便陪他一会儿,你和爷爷先睡 吧。” “等一下。”奶奶进厨房拿了瓶充好的牛奶出来,说:“我牛奶都给他泡好了,他喜欢喝,你给 他带着,让他趁热喝掉啊。” 我接过那温热奶瓶,眼眶微热。耀耀,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乡下虽小,虽然真正居住的面积也就方圆十里左右,可是要真正找起一个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基本上左邻右舍的都认识,如果一家一家问过去,很快就会闹的沸沸扬扬。 我和沈剑找了两个多小时,他最后蹲在路边,颓然绝望的抱着头,沙哑着声音哀嚎:“我只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他怎么就不见了!” 我手里紧紧攥着牛奶瓶,心慌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周围方圆百里能找到的地方我们都找了,连茅 厕真的都去看了一趟。 沈剑说耀耀是在他去给他买棉花糖的时候不见的,临近年关,回来探亲的人很多,市集上更是人来人往,他把耀耀放在一边,挤到棉花糖的摊子上去买糖,可一回来耀耀就不见了。 他翻遍了市集上所有的摊子都没有找到,问了大部分人都说没有看到耀耀,一直找到集市收摊,人群散去,还是没有看到耀耀的身影。 公路上的路灯高亮刺眼,雪积压了整整一条路面,来往的也只有零丁几个人而已。空旷寂静,深 夜悄无声息的降临,我两只棉鞋浸在雪里,已经湿了大半,寒意从脚底直接蹿入心肺,冷得我浑身颤抖。 以前我也弄丢过耀耀一次,那次好庆幸他没跑多远,又遇上熟人给送了回来。当时他也吓坏了, 回来就扑到我怀里,哭着跟我说:“姐姐不要丢下耀耀,耀耀害怕。” 所以这次也一定会的再回来的对不对……他只是一不小心迷路了,迷路而已,还是会回来的对吧…… “沈剑,你快告诉我,你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耀耀一定还会回来的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我手不受控制的抖着,能用力紧抓住的只有这渺茫的自我安慰。 他直接哭了出来,痛苦又绝望的语调:“对不起。” 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什么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求求你,告诉我啊,耀耀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沈剑蹲在地上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我踢散了一地的雪花,凉意彻骨。 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在这刻响了起来,我颤着双手掏出电话,屏幕上闪烁的“裴渡”二字,就像一颗稻草,给了我一点垂死挣扎的机会。 “喂?” “裴渡……” 脑子里像有什么线崩断一般,所有的恐慌终于找到了发泄点,我忍了半天的眼泪也找到了借口喷涌而出,几乎是不受我控制的大滴大滴砸到雪地里,融了一小块雪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没有更新,最近真的是神忙……各种考试,下周还要进行话剧表演,舞蹈考试,这两天一直在忙着排练编舞练习,更新就落了下来,对不起。下周估计会忙疯,更新依旧会更,但如果断了两天不能更的话,第三天一定会双更酱紫。 ps:今天先更半章,还有半章明天放上来。 蠢作者已经尽力了,乃们真的舍得抛弃我嘛,嘤嘤嘤TOT   ☆、第40章 四十 (四十) 可是,外面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警队一搜查,势必闹得沸沸扬扬,我到家时奶奶已经坐在沙发上哭得不能自抑,爷爷立在一旁拧着眉,拳头捏得死紧,并不比奶奶好哪去。 我使劲揉揉脸,尽量保持正常的进去,叫了声:“爷爷,奶奶。” 奶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望向我,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来,揪着我的衣领就问:“耀耀呢,你不是说他去沈剑家了吗,为什么你陈奶奶过来说他不见了,啊?什么叫不见了,你说啊。” 她用了很大的劲,我羽绒服里的衬衫领口下面的扣子都被她挣掉两颗,我无力反驳她,只能摇着头陪她一起哭泣。她眼底的光一瞬间灭了下去,从我身上慢慢滑落,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哭嚎着:耀耀,耀耀呢…… 沈剑上前来拉奶奶,却被奶奶一掌推开,她寒着脸厉声冲着他吼:“沈剑,我家耀耀呢,你把我家耀耀弄哪去了!” 沈剑被推了个踉跄,重重地砸到墙面上,他沉默不语,低着头只能看到眼泪从缝隙中砸了下来。 我吸了下鼻子,想去拉奶奶起来,却被爷爷抢先一步,他一用力就把奶奶拽了起来,并喝止住 她:“够了,哭什么,还嫌不够乱吗!”又有条不紊地吩咐我:“去给你爸你妈打电话,先别说 什么事,别再让他两路上再出什么事。” 我说好,擦擦眼泪去外面打电话,随行而来的警察看场面稳定下来了,才方便上前询问耀耀的情况。 裴渡跟着我们一起回来,却没有进来,一直等在外面,我这才有点时间注意到他穿得极少,鼻子已经被冻得通红,他听到脚步声转头来看我,紧拧着的眉稍微松了一下。 我这边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想说让他先去屋里坐一会儿吧,那边电话就被接通了。 “照照?” “恩,家里有点急事,爷爷让你你跟爸爸今天赶紧回来一趟。”我言简意赅,尽量使语气平静起 来。 妈妈愣了一下,“什么事?我这里也有点事要处理……” 我现在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借口应付她了,“先回来再说吧。”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紧接着是手指摩擦过话筒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爸爸不耐烦的声音,“我正在 和你妈办离婚,你有什么急事快说。” “啪嗒”我手一抖,手机直接从指间滑落摔在地上,屏幕碎成了花。 呵…… 我缓缓蹲□,感觉浑身发冷,手剧烈的颤抖着,手机躺在地上捡了半天也没捡起来。 “裴渡,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痛到极致后是异常的冷静。 妈妈的号码我自然是记得的,我轻声对着话筒那边说:“耀耀失踪了,你们最好今天就回 来。”我仰起头望了眼灰沉的天空,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至于离婚,随便你们好了。” 随便吧。 ##### 过了二十四小时后,每一秒的等待都是漫长的,晚上七点,已经过了侦察的黄金二十四小时,可是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寒。 裴渡中午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下午就立刻调来了批刑警,比乡里派出所的警察负责任许多。 协助这边的警察把全乡上下搜查了个遍,前后左右的住家也都检查过了,闹得全乡的人都围在门口看热闹。 几个平日里处得好的邻居在家里帮着安慰奶奶,爷爷和爸爸一直在跟大队长交涉,沈叔叔自然也闻风来了,二话不说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沈剑脸上,狠着声骂他:“小兔崽子,你怎么带的耀耀, 出什么事你看我打不死你!” 沈剑被提出去问了一下午的话,出来时整个人都已经颓掉了。 晚上九点,随着绝望慢慢逼近的是零丁冒出来的希望。 协警拿了袋监控录像过来,是红绿灯的路面拍摄,这两天大雪封路,极少会有车经过,而昨日晚上六点左右,却有辆灰色面包车在红绿灯处极快的开了过去,放大了来看,车牌上的最后一个数字被雪块遮住,像是故意为之。 副队长也急匆匆的进来,说是录到个有力的口供,来自前面爱家旅社老板的口供。 “这个旅社老板说,他昨天早上起得早摆摊,离老远就看见路边停了辆面包车,因为这种天气这 个地方一般是不会有什么车来的,所以他还仔细多看了两眼。大概就看到三个年轻人在路边交谈,因为那时才凌晨四点多,天色还是很黑,具体长什么样并没有看见。” 我手指猛地一缩,爱家旅社老板,凌晨四点多…… 副队合了案本,继续说:“店老板还说那天早上比较奇怪的是,五点多就来了两个吃早饭的,第 一个人瘦瘦小小的,还裹着个大围巾,都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买了早饭后就上楼去找人去了。第 二个人就是沈剑,他知道是老沈家的儿子。” 事情好像慢慢被串成了一条线。 我缓缓开口:“旅社老板说的那个奇怪的人是我,我昨天早上五点多确实去了那里。” 一屋子人,除了裴渡沈剑,都不可置信地望向我,大队长反应还算比较快,直接质问我:“你那么早去那里做什么?” “找我。”我还没有回答,裴渡便一步跨了出来,把我挡在他身后,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之前比较乱,大家都没有在意他的存在,这时他一站出来,瞬间成了焦点。妈妈离我最近,直接 一把拽过我,厉声问我:“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又扬了手指着裴渡,“他是谁,你找 他做什么?” 我抬眼瞟她一眼,觉得讽刺莫名,“他是裴渡,薛元的儿子。” 话音刚落,她先是狠狠一愣,又是无法相信般指着裴渡指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屋子里静了下来,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我跟妈妈这突然之间的诡异气氛是怎么回事,唯有爸爸不重不轻的嘲讽般的哼了一声。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怎么找庄耀。”裴渡的声音乍响,立刻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回 来,现在什么都不重要,唯有找到耀耀才是当务之急。 裴渡突然转了身,看向垂着头坐在角落里的沈剑,问题直指向他:“沈剑,你昨天早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没错,凌晨五点钟,天都没有亮就出去吃早饭,谁信? 我昨天因为裴渡,完全没有注意,沈剑平日里颇懒,不睡到日晒三竿不会起来的。 沈剑不说话,全屋子的人都在等他开口,寂静到猜测都要落定下来的时候,沈叔叔松了步子,颤着声音说:“小剑,你说、说话啊,告诉他们你去干什么了,你不会的……” “我出去的确不是为了吃早饭,是去为了找那辆面包车的主人。”他话音很平静,平静到像一个甘心赴死的人。 而,其他人却如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奶奶声嘶力竭:“你跟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们 合起伙来绑我家耀耀,他们现在在哪,你说啊说啊!” 妈妈也红着眼,“你把耀耀拐去哪了,耀耀要是有什么事,我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 爸爸举了拳头,期上前去就要打他,却被大队长眼疾手快的拦住,“你们先冷静一下,案子还没断定,不能这么早下结论。” 我抬了步子向沈剑走过去,感觉天旋地转,慢慢蹲□和他平齐,用手撑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形,我问他:“沈剑,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现在把话说清楚。” 他抬了头,唇角竟还微微扬着,眸子里是一片天寒地冻,“我跟他们的关系?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我欠了他们五十万,他们来找我要钱而已!他们威胁我,说我要是再不还钱,就要来弄我的 家人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动作那么快,绑了耀耀……” 沈叔叔冲过来,一巴掌结结实实又落在他脸上,“你个逆子,你这些年都在外面干什么了,怎么会,怎么会平白无故欠了别人五十万!” “平白无故?呵呵,你以为你当初躺在病床上快死了,最后是怎么活过来的!你还真以为当初给你治病的四十万是我募捐来的嘛,别天真了,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好人,人心都被狗吃的差不 多了!” 沈叔叔前几年确实是生了场大病,还住进了ICU病房,后来半年后我再回来时,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爷爷还感慨着说,沈叔叔走了狗屎运,白捡了四十万来治病。 这其间原委,沈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独自陈述了半个小时,才将这些年的心酸道尽。 他早就知道沈叔叔患有肺病,自己不甘心在这穷乡僻壤荒废光阴,想了许久后终于决定出外打拼,想着等挣着大钱了就带沈叔叔去治病,带他过好日子住大房子。可是,离了家,他才知道他一直在坐进观天,这外面的纷扰世界,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在城里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月收入一千,一干就是两年,结果还是和刚来时一样,到了每月月底依旧是身无分文。时间和意外从来都不会等人,沈叔叔终于还是病重住院,他又借又凑,才只能担负的起一个月的住院费用。走投无路间,同在一起打工的小王给出了个不算主意的主意,他说:“要不你去借高利贷吧,这是短时间能唯一能拿到那么多钱的办法。” 沈剑还真不知道借高利贷的代价是拿未来去还,把命都搭进去都未必还得起。 但是,没办法,权当一命抵一命吧。沈叔叔顺利手术,平安之后,他就过起了亡命天涯的日子, 几乎是天天换住所,睡觉都不敢睡熟,生怕被找到后面对那些恶魔。 也就是在这两年,追债的人才消停那么一点点,可是没想到,这刚回来没多久就又被盯上了,并 且那边是狠了心的,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绑了耀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对错已经分不清了。 按理,他大错特错,按情,他情有可原。 沈叔叔“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年近半百的人了,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哭着说:“庄叔,我对不起你们,耀耀出了什么事,都算我的!” 爷爷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转身握住大队长的手拍了拍,说:“求求你们了,绑匪那要多 少钱我们都愿意给,只要把人找回来就行了,我求求你们了。” 奶奶和妈妈一起跟着附和,哭声似乎要震踏整个屋子。 我瘫坐在地上,视线扫到口袋里插/着的牛奶瓶,耳边朦朦胧胧的响起耀耀的呼喊声—— 姐姐,不要再丢下耀耀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最后一句感觉有点心塞.....   ☆、第41章 四十一 (四十一) 年三十,天气大好,早上起来雪水融了一地。 耀耀最不喜欢的天气,他之前还忧心忡忡地问我,如果太阳出来把我们堆的雪人融化掉怎么办。 我问他,为什么要担心雪人融化,这是自然现象啊? 他当时捂着手,一脸很痛苦很痛苦的表情告诉我:“雪人会痛痛。”歪着头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耀耀被融化的时候就很痛。” 他手上有道烧伤的疤痕,是前不久奶奶带着他围着火炉烤山芋吃的时候,趁奶奶转个身的功夫, 他自己顽皮把手伸进炉子里掏山芋给烧伤的。奶奶心疼过后,又打趣他:“差点把咱家好吃耀的猪蹄子给烤化了。” 此后,他就记住了,“化了”是一件很痛很痛的事。 我拿了铲子把没化掉的雪铲到一起,手法拙劣的滚了个椭圆型的雪球,给雪人换了个身子。如果耀耀回来之前看到雪人还没化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转了身,妈妈正立在门旁无声地注视着我,她视线一顿,把手里的牛奶瓶塞给我,说:“顺手泡的,耀耀……不在,你喝了吧。” 牛奶有点烫,甜味适中。搁着平时,耀耀一定会偷偷让我给他加点糖,吹凉了给他喝。我习惯性的放在嘴边吹两口,想了想觉得讽刺,便悉数灌了下去,烫得心疼。 今天是耀耀失踪的第四天,派出所调了所有的人力物力,依旧一无所获。而沈剑也因嫌疑人的身份被带了进去,沈叔叔这几天每天都会拎很多礼物过来,被都被奶奶拒之门外,他背影佝偻,看起来比爷爷还苍老。 我今天跟大队长约了时间去探视沈剑,我需要一个说法。 乡下的派出所的探监室都破败不堪,这么冷的天,沈剑就穿了身单衣出来,嘴角一块淤青,头发也乱糟糟的,看来没有少受罪。 我心头一刺,之前我的的确确把他当成好朋友的。 他被按到椅子上,见到是我,笑了,“你怎么舍得来看我?” “沈剑,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单刀直入,实在是提不起兴致跟他唠家常。 他沉默良久,黑色瞳仁里讽刺莫名,唇边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启了唇说:“我还真希望我是故意的,这样他们严刑逼供的时候我还能坦白从宽一下。” 我抿抿唇,多少是松了口气的。 “我……” “照照。”话还没说,就被他打断。 他沉了语气,犹豫了下说:“照照,我已经做好了拿命来赔了,我唯一的请求就是想拜托你们不要为难我爸,他身体不好,我这么多年没给他尽过什么心,如果你还能拿我当朋友的话,请帮我照顾他好吗?” 他语气诚恳,我却听的心底直发寒,“你什么意思?” “说实话,这两年为了躲这些要债的,我对这些人的底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是个团伙,全国各地都有案底,拐卖儿童贩卖器官这事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他们都是要钱不要命的,所以耀耀这次……凶多吉少。” 我“嚯”地一下站起来,压制住要破嗓而出的心脏,努了力才使话不走音:“沈剑!我本来是想来原谅你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说完还是觉得不解气,我一脚踹开身后的椅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拔高了音调:“你放心吧,耀耀要是出什么事,你也别想苟活!” 一拉开门就直直撞向要推门进来的刑警,鼻子撞到他制服的金属扣子上,疼得我眼泪立刻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耀耀怎么可以出事,怎么可以! 回去的路上雪水淌了一路,我脑残穿了双棉靴出来,这时已经被浸的透潮,寒意从脚底蹿遍全身。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可怖的事情,可是越是这样脑海里就越会蹿出一些残忍的画面,耀耀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沈剑的话还响在耳边——凶多吉少。 我缓缓蹲□,抓了把残雪使劲往外扔,灌注了所有的力量,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悲伤全部扔出去。 一个雪球,砸了八米,怪我,没有照顾好耀耀; 两个雪球,砸了九米,怪我,当时没有陪在耀耀身边; 三个雪球,砸了六米,怪我,不能替耀耀出事; …… 自己最亲的人受到伤害,是种比自己受伤更要煎熬的一件事。 ##### 我拾掇好情绪到家时,已到了午饭点,这几天已经闻不到从家里飘出的饭香了。 步子还没跨到门口,就听见妈妈冷淡的声音从门里传来:“照照说,你是薛元的儿子?” 我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裴渡来了吗? “是。” “哦,你爸跟我是朋友,怎么没听他说过你来这?你们家在这也有亲戚?” 裴渡静了一下,“阿姨,我以为我们讨论的问题是庄耀的安全。” “你……” 趁我妈发火之前,我赶紧推门进去,妈妈看到我,自然就噤了音。只是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满。 这几天她静下来的时候,想起裴渡这事逮到我就质问我,我凉凉地看她一眼,反问她:“你跟我爸离婚了吗?” 她紧抿着唇,不说话,眉间一片愧疚,大概她也是觉得因为这事而没有照顾好耀耀。 我冷哼一声,“你自己的乌遭事都没处理好,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我知道这话说的很过分, 但是那又怎么样,有比耀耀失踪他们还在忙着离婚更过分的事嘛! “我跟裴渡有什么关系,也没你和薛元的关系来得复杂。”这话我说的又痛又畅快,两世来的所 有压抑委屈终于说出口,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开口。 她怔了许久,时间似乎都凝固了下来,她眼里的不可置信和痛意慢慢铺天盖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巴掌。她力气本就不小,这一巴掌扇下来更是用了全力,我承受不住,头偏了过去,嘴角立马就渗出点猩红。 “庄照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是含了泪的,痛意成海。 是啊,何苦要生我出来呢,大家都受罪不是嘛。 那次之后,妈妈对我的态度就冷淡的像个陌生人,我无权反驳,是我自作自受。 裴渡见到我脸上的红肿之后,没有多问,可脸色却黑了大半,一连几天对谁都没有好脸。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又被拎去排话剧了,十点多才结束,立马火速码了一点,趁没断网之前放上来,还有一点明早会补齐!抱歉,因为话剧的事更新一直断断续续的,等这周忙完了,一定会保证日更的!对不起,还能留下来陪我的妹纸,真的很谢谢支持(づ ̄3 ̄) 鞠个躬,真的对不起TOT   ☆、第42章 四十二 (四十二) 情况,何止是不太妙。 裴渡收到的消息是这群绑匪现在已经到达隔壁的县镇,并有继续向南逃匿的打算,据说他们一开始也想用以钱换人的方式威胁沈剑,但是发现绑错人,沈剑被抓起来后,他们就改变主意,直接卖了耀耀换钱,反正对他们来说并无差别。 我跟裴渡赶到警局,整个派出所已经忙翻了天,我一眼就看见爸爸跟爷爷坐在旁边的传达室内,他们每天都会过来等消息,一等就是到晚上。 裴渡去找大队长,我帮不上忙,只能过去安慰安慰爷爷。 他这两天路走多了,腿脚不利索,地面滑还容易摔跤,不得已连拐杖都杵上了。我蹲在他腿边, 拍拍他杵着拐杖的手,告诉他:“已经找到线索了,耀耀现在没有生命危险,没事的,一定会没 事的。” 爷爷嘴唇上下磕了磕,始终没有说话,可眼神里却慢慢地细微地亮起了一点点光。 爸爸手里夹着的烟草一直没有断过,他脚边已经堆了一地的烟头,听到我的话探究的目光立马就 扫射了过来,用眼神询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撇开眼,点点头。目前,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如果真如裴渡所说的那样,万一那群绑匪已 经进行了交易怎么办。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室的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几个警察迅速的套好警服拿上自己的装备 往外冲,大队长紧跟其后,一出来就有条不紊的下命令。 几乎是全员出动,爷爷也跟着紧张起来,上前扒住一个警员的袖子就问:“是不是我家耀耀找到了啊?” 警员出任务速度都很快,他没有空回答问题,擦身而过间差点带倒爷爷,爸爸赶紧上前扶住,暗声轻骂了一句。 我同样焦急,能求助的也只有裴渡。他最后一个出来,跟大队长低声说了句什么,队长立马就找人去了拘留室把沈剑带了出来。 他举步向我走过来,言简意赅:“已经找到了,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在哪里?安全吗,怎么救,我也跟着一起去!” “裴先生……”那边大队长已经装备整齐,不耐烦地开始催他。 我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他叹了口气,摸摸我的脑袋温声说:“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把庄耀带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乖一点。” 我垂了眸,一点一点的放开他的袖子。裴渡,我相信你。 爸爸自告奋勇的上前,说:“我跟你们去,耀耀是我儿子,我必须亲眼见证他的安危。” 裴渡没有多做考虑,点点头。 “照照,你先带爷爷回家等我们消息,别让你奶奶和你妈妈担心。”爸爸掐了烟,做最后交代。 时间开始变得煎熬,每多过一秒都像把刀在心上多凌迟一分,这种等待比宣判死刑还要来得恐怖。 奶奶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坐到客厅来跟我们一起等,这几天她已经晕倒过一次了,整个身体状况都不是好,一听到任何关于耀耀的消息都会变得无比激动。也所幸,今天这个消息算是个好消息。 一下午我们都在客厅里沉默的坐着,没人敢说话打破这份宁静,生怕在这沉默中好不容易积攒住的勇气会被轻易打散。直到夜幕降临,我手机铃声划破寂静,像一道催命符一般横空出现。 来电显示是裴渡,我手抖了又抖,最后狠狠心才按下通话键,顺便开了免提。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轻松,甚至有些急促:“庄耀救出来了,你们现在尽快来市一院。” 空气里的压迫感明显降了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能救出来,就是最好的。 从这里以最快速度赶到市一院,也花了两个多小时。 医院门前集结了很多人,除了病人护士竟然还有警察和记者,我和妈妈各自扶着奶奶爷爷直奔手术室,没想到这里围了更多的人。虽然都很有秩序的在手术室一米开外的地方等着,但其态势看起来就像狼狗争肉一般。 爸爸垂着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裴渡和一个警员在交涉什么,气氛压抑的厉害。 奶奶唤了爸爸一声,“庄严啊,怎么样了?耀耀什么情况?” 爸爸舔舔唇,想了半天也没措好词,被在一旁的警员抢了话头,“亲属都来了是吧,我简单说一 下情况,绑匪已经有两个落网,人质救出来时已经重度昏迷,现在正在里面抢救,情况不是很乐观。等孩子出来后,家属来个人到警局去录个口供,谢谢配合。” 妈妈和奶奶被他那句“情况不是很乐观”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爸爸哑着声安慰两句,就赶紧带头对警员道谢。 警员自然不会在这多做停留,应付了两句后就匆匆地走了,围在外圈的记者跟上去问了几个问题没问到,又重新圈了回来,目光灼灼。我厌恶的瞪他们一眼,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手术室大门紧闭,静下来后又是进入一片忐忑的等待。 我看了眼裴渡,他身上的外套已经脏的不能看了,靠在墙壁上万分疲惫的样子,我眼神询问他有没有事,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张了张嘴,说个口型:“谢谢。” 手术灯一灭那的一刻,妈妈和爸爸就蹿到门前守着,医生摘了口罩出来,用标准的形式化语气说:“病人因为被注射过多的麻醉剂,影响到脑部的神经,导致长期昏迷,幸运的话病人也许某 一天会醒来,不幸的话只能是一辈子的植物人。” 植物人……什么叫植物人…… 耀耀他才三岁多啊,他怎么会成为植物人,他明明前不久还活蹦乱跳跟我要糖吃,我还没有满足他的愿望,他怎么就成了植物人了呢? 我脚底下像踩了棉花,用了劲也站不住,踉跄了好几步撞到了墙壁上,随着墙面缓缓滑坐到地上,地面冰冷,寒意立马传遍四肢百骸。 “耀耀啊,我的耀耀啊。”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他才那么小,成了植物人以后该怎么办啊。” “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治,求你了医生。” …… 耳边一直在充斥些回音,求什么?耀耀不可能成为植物人的,不可能的! 我拨开纷扰的人群,又走又摔的扑到医生脚边,白大褂上因被我用力攥住而生了许多褶皱,我瞪 大眼睛颤着声音问他:“你弄错了对不对,那不是我家耀耀!” 他冷着声音回答我:“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是不是都这么冷血无情?植物人,呵,说白了不就是活死人。 “啪”周围所有的嘈杂声都因这响亮的一巴掌而静止下来,我本就没有用力支撑的身体也因为这重重的一巴掌被扇倒在地。 手肘撞到瓷砖地上,钻心的疼意立刻从那一点发散到神经末梢,我头皮一麻,还没缓过劲来,又挨了了一巴掌。 奶奶声嘶力竭的冲我喊:“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看好我的耀耀,为什么不是你被抓变成活死人,为什么啊!” 周边寂静,唯有闪光灯不停的在眼前闪烁,争先恐后的记录着这一场好戏。 我知道我错了,没有照顾好耀耀,没有第一时间去报警,可是奶奶,如果可以,我比谁都希望现在躺在病床上永远不能动的是我! 我闭上眼睛,像是享受般承受她落下的拳打脚踢,错了,就该打。 打死了,一了百了。 她落一巴掌,我说一句对不起,慢慢成了机械式的重复,我脑子里只剩下“对不起”三个字,疼痛似乎从感觉中剥离,只剩下心口的位置,缺失了一大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从地上捞起来,视线模模糊糊,只觉得眼前的人好熟悉。他用了很大的劲道,拉着我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不给我一点挣扎的机会。 直到外面的冷风拂面而过,我意识才算清醒一点点,可是依旧停不下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啊……” “庄照照,你冷静一点!”他好像有着滔天怒意,声音拔高,震得我耳膜发颤。 又惹到人不开心了吗?那么,“对不起啊。” 他深吸了口气,握住我肩膀的手似乎要把我的骨头掐断,“够了!庄照照,庄耀他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人,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嗡”耳畔一阵轰鸣,心脏像被巨石击中,又惊又疼。 意识回笼,眼前的模糊散去,映出裴渡清晰又愤怒心疼的轮廓。可是,“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耀耀是不该存在的人!” 脑子里的一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片段突然就一一冒了出来,裴渡的出现,态度,样貌在瞬间变得模糊,又慢慢清晰,仿佛凭空冒出一条线,将这些诡异的画面穿点成线。 “庄照照,你好。” “其实你跟你父母关系不好对不对。” “照照,不要急着长大。” “我喜欢你。” 裴渡放了我的手腕,转身背对着我,身影孤傲,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苦涩:“照照,前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文,今天想啰嗦一下。 1.先做几个解释,女主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是因为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在她没有确定人是否为失踪之前,第一反应是去找,而不是报警。没有告知家人,是因为奶奶年纪大了,很容易就被吓出事来。 2.我初始打算的确是想把弟弟写死,这样矛盾可以到达至高点,但是这样好像有点残忍(貌似植物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QAQ)。其实当初设定时我完全可以把这篇文写成重生爽文,快快乐乐的谈点狗血的恋爱,带着家人奔小康,基友也说我这篇文调子很清新,没有爆点却也没有多大的弃文率。可是,我想说的是,从最开始之初,我就没有打算把这篇文设定成温馨无虐的调子,我想让照照成长,想让她知道命运没有多么的善良,你该遭受的苦难不会因为你的幸运而减少一分,在逆境中成长,才会遇强则强。 3.关于裴渡的身份设定,我知道这很狗血,会给他这个设定是因为当初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你遇见的事都是因你而生,你遇见的人都是为你而来”,然后就有了裴渡这个狗血设定,他来到照照身边不是偶然,他所做的事都是因果循环(下章就会解释)。 4.关于照照对裴渡的态度问题,这个很好解释,在爱情里没有人不矫情,尤其是照照,她天生胆小懦弱,爱却不敢爱,她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都很薄弱。所以,裴渡一主动,她就控制不住的卸甲投降。当然,矫情也就在这一段了。 5.然后就是,最近真的是很忙很烦,写出来的东西多少会带了些个人的感*彩,有偏差的地方等我捋清楚了我会一一改正,还有更新上的拖拉,给大家带来不悦真的很抱歉。鞠躬,对不起TOT。 6.最后为表示歉意,在这章下面留言的,我都会送一个小红包,蠢作者能送的也就这个了QAQ   ☆、第43章 四十三 (一)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 我于疼痛中费力地睁开眼眸,也只看见零星地几点亮光,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头顶上方,耳边是各种嘈杂地人声喧嚣。 “快,上电压……500焦耳。” “医生,病人心率正在下降。” “止血,抽吸!” “停了……医生,停了。” 疼痛一波又一波来袭,我迷迷糊糊中只听清最后一句,“病人庄照照死于凌晨12点零五分。” 所以,我是死了嘛。 可是,我才十八岁,正值俏年,春华正茂。 几小时前,我还活蹦乱跳能吃能喝,现在却躺在手术台上不得动弹,也许是上天看我活的太没心没肺,想让我体会下真正的撕心裂肺吧。 死因吗?很简单,在这世界上每天千万起交通事故中,最普通平常的车祸,横穿马路活该被撞死。 可惜我连撞死我的是谁都不知道,不然我挺想感谢他,除了有点疼以为,我并不觉得死有什么不好。这世上,或许有心疼我的人,可我心疼的人都活的好好的,这就够了吧。 只是可惜了,要连累这个人毁了一辈子的大好前途了,在我被撞飞前凭着最后一口气,想要看清那人的面目,却不巧撇到那车,看上去档次不错,估计是哪个有钱人吧。 我静静地待在手术室里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哦,应该说是尸体了吧,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挖的惨兮兮的样子躺在那,觉得挺反胃的,虽然我知道我长得是不好看了些,可看自己看到反胃还是头一次。 说起来,我生前是个很担小的人,看开心鬼都能吓哭,没想到自己成了鬼魂的这一刻,还挺有趣的。 我在手术室里飘啊飘,想找个镜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可是我忘了,鬼魂是照不了镜子的,没有影何成像。 手术室门开的那一刻,我基本已经被缝补整齐盖上了白布推出去。不用想都知道,首先冲过来的肯定是我妈妈。 因为在医生宣布我已经死亡的那一刻,她的哭声早已经震透了整个医院。就算现在的我只是一丝“游魂”。听到那样的哭声,还是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的时候,的确让我挺心塞的,但我在看见她身后的人后,我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我知道我妈妈很爱我,她给了我亲情,却没有给我一个好家庭。她爱我,并不代表也爱我的父亲。 哪怕现在,她喊来的都是她的老相好。我爸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知道他很关心我,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也许爱吧,只是不够深。或者是他太擅长隐秘,而我却太笨。 但至少,我以为我死了,他多少会来看一看吧。我揉揉眼睛,发现一切不过都是我自己想多了。嘴角也只剩下一丝酸楚的笑容现在看上去更显得悲哀。 若是以前,估计早就哭了,只是麻木了,哪里是不痛了。 其实,如果我今早不回家就好了。也许我就可以晚点再死。 所以,际遇这种事,真的跟雾一样扑朔迷离。我一直都是住校的,虽然我考的是家门口的大学,但我还是坚持花了八百块住校,哪怕学校的伙食差到极点厕所人满为患浴室又小又破,但比起在家里受精神煎熬,我觉得住校要舒坦很多。 我今早起了个大早就是想回家拿几套冬装,只因昨晚下了晚自习后回宿舍差点给我冻死,所以早上冷得睡不着早早就从被窝爬起来,宁死也要回去。 我也知道回去有可能碰到妈妈和那个相好的,但鉴于我已经忍受了那么多年,再多一天也不会死。可谁知,老天就喜欢跟你开玩笑,再多这一天,真的会死。 我在门口开门时犹豫了半天,好不容易咬紧牙关进去,却偏偏让我看见我最不想见的一幕。 只怪家里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如果在外面听到动静,我兴许会等一会再进来的。 我握着钥匙,铁柄刺进手掌心里,钝痛一点点汇聚才能让我保持冷静。我冷眼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穿衣服,默默地整理衣服,本来是打算拿个一两件就走的,可现在我一件衣服都不想留下来。 “照照,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低喝,伸手便要过来拽我。 我很不给面子的甩了她的手,态度实在是好不起来,我有时候觉得很累,我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这从头至尾我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是错! 对啊,我为什么要忍,“干什么?给你们腾地方!” 我匆匆装好几件衣服,找出我所有值钱的东西,装箱走人,她欲过来拖住我,我眼明手快地躲了过去,很平静地放下家门钥匙,冷热开口:“我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但我想我们以后没必要的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我顿了顿,忍下心口处大片悲凉,“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我忍了十年,这十年来的不闻不问已经算是对你最好的报答了。”我猛地抬头盯着那位“代替”我爸爸出现在这个家里的男人。“你!你们!好自为之。” 这是我极少次的见她哭,至少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当着别人和我的面哭。可奇怪的是,发生这种事情,我竟然一点都哭不出来,原来痛意成海,是没有眼泪的。 其实,她跟爸爸能早点离婚,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幸福,这点,我看的挺开。可是她没有,既然如此,那关于原则之内的事,我无法原谅。 然后,我出门就被车撞了。 唉,果然不能随随便便有怨气,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 只能怪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我家那附近的街道还没有斑马线,撞死了都赔不了多少,我拖着行李箱正酝酿情绪,边跑边想着怎么甩掉后面的追出来的她,然后没留神,走转角处就给撞了个面目全非。 巨大的冲力压了过来,我只来得及“啊”一声就飞了出去,由此可见,电视剧里演的也没错。就是我飞出去时没那么好看。 接着我再醒来时,就成了游魂,这形象转换的太快,我颇有些不适应。 按着老家的规矩,人死下葬,要守灵三天。我这三天被困在这灵堂里,数着来上香的人都没数过来,我竟不知道原来祭奠我的人会有这么多。 唯有几个生前好友来祭拜,我才真的感到点难过,可我不敢有什么举动,不然吓着他们委实不太好。 我灵体被封在这里,魂识出不了灵堂,所以外间的一切动静我皆不知。只能听来上香的几个大妈八卦八卦,据说我妈跟那个相好的决裂了,原因是什么我不大清楚,不知应不应该,反正我挺开心。 可除了头日,这后两天我都没看见我妈和我爸的人影,估计是在外招呼客人,不大能照顾到我。 三天过的很快,最后一天便是进殡仪馆。说真的,我委实不太喜欢那个地方,不仅能看见许多同我一样的东西飘来飘去,还能感觉到很多同我一样的东西曾经到这里来过之后留下的气息。这感觉,不太好。 我也知,这是我能看见的最后一天。是这具身体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无知无觉如我,也颇觉遗憾。 我环顾一周,没想到第一次被这么多花围着竟是这种情况。我看见门外满日阳光,只可惜不再属于我。 门外开始慢慢涌进一大批人,我眼熟的不眼熟的都有。可正当我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眼角瞄到走进来的一人,纯黑西装笔挺,黑发吹额,身材挺拔,竟俊秀的不像话。我瞪圆了眼,果然死了还是有福利啊,这等货色真是活着的时候都只在电视上见过。 我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脑子里急速回忆,百分百确定我不认识这人,否则看过一眼,肯定会记得一辈子。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往我妈那里走了过去,表情有些冷,又有些茫然。我妈看到他,竟愣了许久,半晌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只是,我清楚的看见她红了的眼眶和捏紧双拳的双手。 殡仪馆猛地一声钟响,我才错开目光,看来,时间到了呢。 这次是真的全家人都到齐了,满满堂堂挤了一屋子,当殡仪师宣读完毕后,全部人要绕着棺材走一圈,算是最后的惦念。这次的眼泪,多少是真的,这次的哭喊,是真的撕心裂肺。 我飘在馆内一角,慢慢弯下腰,谁说鬼就不会痛了。只是痛起来,不会哭。 我短暂又平凡的一生,不知多年以后,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有个女孩呼啸而过他们的青春。 我小时候做梦,梦想有一天能飞黄腾达成一个穿金戴银的土豪,能让所有穷亲戚过上好日子。再大一点的时候,我希望以后能有个高薪职业,不愁吃不愁穿。再大时,我就想着以后能平安度日,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幸运点执一人白首,已是最大幸福。 看来这些今生都无法实现了,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生。   ☆、第44章 四十四 (四十四) 比起孤军奋战,更让人煎熬的是千夫所指。 我一夕之间就成了整个家的罪人,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浓浓的厌恶,就连一直疼我的小姨,也是撇了头满脸的失望。 凌启抽了空,把我拉到外面,叹着气问我:“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一直住在医院里不回家吗?你妈妈也只是在气头上,你跟她好好说,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家?呵呵,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我的家在哪里。我跟我妈没有隔夜仇,只有隔世仇。 不过住宿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 “宁老师,我想申请学校宿舍。” 开春后,到学校报名第一天,我就跟宁老师说了这事,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只问了一句:“家长同意吗?” “当然。”他们怎么会不同意,不用看见我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你去把表格填一下,交一份申请书写明理由,顺便让你父母抽个时间来趟学校。” 我接过申请表,立马就跨了脸,“不喊家长行不行?” “不行。” “老师你是想让我露宿街头吗?” 他沉吟了一下,拍拍我的肩告诉我:“好吧,不喊家长也行。” 老师你太好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伟大! “这样吧,我去家访吧。” 我:…… 宁老师还真是个行动派,今天才说过,第二天就来了医院。耀耀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能轻车熟路的摸到病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妈妈并没有什么多大反应,对着老师还是客客气气的,家丑毕竟不太方便外扬。 “住校?”妈妈往我这个方向斜睨了一眼,语气先是惊讶,后来便慢慢冷了下来,“噢,这事我当然知道,照照跟我说过一次,我最近太忙忘记了而已。恩,是这样的,我们家现在这样您也看到了,照照在家我们也没时间照顾她,想说住在学校我们也放心一点。” 我不动声色的继续给耀耀擦拭身子,唇线紧抿,无声冷笑。她倒是会说话,没时间照顾我?她有时间的时候哪里会想起来来照顾我! 宁老师确认了情况后,过来看看耀耀,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明天正式上课,别迟到。”他手掌宽厚温热,眼神里没有失望厌恶,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安慰。 “你为什么去申请住校,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宁老师前脚刚出门,妈妈的厉声质问就砸了过来。 我手上不停,头也不抬的回答她:“因为你太忙,因为你没时间照顾我,因为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看见你。”我把毛巾扔进水盆里,轻蔑笑开:“这些理由够充分了吗?” 当然够充分,充分到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碎得彻底。 开学初的气氛最是热闹,大家还沉浸在过年收红包的喜悦里没缓过来,交流最多的问题除了“作业有没有有写完”,就是“你今年拿了多少压岁钱啊?哈哈哈,没我多耶!” 我面无表情的整理课桌,过了一个寒冬,上面的灰已经积了几层。舒莳大概是过年拿了不少红包,跟其他同学聊完天后,脸上还红扑扑的带着兴奋。 “照照,你呢?” 我勉强扯出个笑来,“我家今年没有过年。”耀耀躺在床上醒不过来,谁还会有那份心思,甚至连年初一的那顿晚饭,都是我自己捧着碗泡面自己坐在天台上吃完的。 这热热闹闹的年,于别家是喜庆,于我家是煎熬。 课桌上突然出现一包奶糖,正好搁在桌上未清理完的灰团中,我抬眼望向前排的冯博书,“你干什么?” 他脸色微赫,吞吞吐吐地说:“请你、你们吃。” 哦,我直接把糖丢给舒莳,她虽然不好意思却兴高采烈。冯博书脸上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闷不作声的转过身去,一连好多天没再搭理我。 我开学第一天晚上就回家把行李收拾了出来,能带的也就几件常穿的衣服和一本相册集,我把其他人的照片都抽了出来,只留了我和耀耀的。收拾抽屉时压在顶里面的日记奖状什么的,我通通掏出来扔了,没有意义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出门前,妈妈叫住我,冷着脸递了张卡给我,说:“拿着,别在外面饿死了还说我们虐待你。” 我想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谢谢,以后一定会还你的。”我浑浑噩噩过的这几年也存了点零花钱,零零散散的也就只有几千块,最多也就只能撑完这个学期而已,而且我现在只是个高中生,用做兼职养活自己并不现实。我没必要因为跟她怄气而和自己过不去,没有钱举步难行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拎着大大的黑色旅行包立在门前,满眼的物是人非,感觉我在这里做着白日梦期待幸福还只是昨天的事。 此后,再也不会妄想半分。 ###### 一切,好像就这么平静了下来。时间路过国庆,进入深秋的时候,宁老师来找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参加一个英语比赛,第一名的奖金有上千块。 彼时我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泡面,被红烧牛肉的味道快折磨地死去活来,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据说这个比赛是由省教育厅主办,一家知名企业赞助投资的,规模不小。想去参加还要先经过校级市级的层层选刷才能或许参赛资格,我一边拿了记账本算着账一边翻看着从宁老师那里借来的英语资料,一心二用,效果不佳。 “照照,你怎么还没睡啊?”住在我上铺的姑娘突然探了头下来问我,她头发又长,垂了一半在床边上,委实给我吓了一大跳,原本一些迷迷糊糊的意识也被她吓清醒了。 我打了个哈欠,把英语书卡到脸上,嘟哝着说道:“明天就要考试了,临时抱下佛脚。” “安啦,我们市能去参加的不是你就是冯博书啦。唔,不过我有点不能理解哎,冯博书家境不好要去参加这种比赛我能理解,你干嘛也拼了命非去参加不可啊?” “穷啊,我其实比他还穷来着。” 回答我的是从楼上砸下来了一个软绵枕头。 唉,这年头还不允许人穷了…… “话说回来,这次奖金确实是很丰厚啊,我们省那么穷,竟然还有这么壕的企业,据说这个企业还就是你们市的,等以后我要是在我家那边找不到好工作,就来你们市找工作好了。” 这姑娘是隔壁市的,千里迢迢来这里上学还算是慕名而来。 我合上书,开始昏昏欲睡,“噢?哪家公司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貌似也快睡着了,隔了许久之后,我模模糊糊中好像听到她说:“是永元外贸啊……”声音顿了下又响起:“神童裴渡家的公司哎。” 困意全无,我立马清醒过来,她刚刚说什么,永元外贸,裴渡?我知道薛元的工作就是外贸,但是具体叫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坐在床边冷静了半晌,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宁老师,我想问一下,这次英语比赛的主赞助商是永元外贸吗?是不是裴渡家的那个公司?……哦,还真是……没事,不好意思宁老师,打扰你休息了,抱歉。” 这次英语比赛的热烈程度比我想象的要深很多,学校特意空出一天上课时间来,专门布置了考场来给大家做市级英语抽考,没参加比赛的同学自然很开心,平白无故的多了一天假。 “哎?照照,你怎么没去考试啊!” 同寝室的姑娘从外面逛完街回来,瞪大了眼睛揪出窝在被窝里的我,比我还急切的样子,“你不是睡过头了吧?就剩半个小时了,你再不去考就真的来不及了,快快,现在起来。” 我拽过被子,把脑袋闷到被窝里,“我不想考了。” “为什么啊?” 因为不想再把自尊奉出去任他们践踏,如果他们滚不出我的世界,那我就离开这个地方,这是我所能保留的最后尊严。哪怕饿死,也不会要他们一分钱,不管这钱是以什么方式获取,只要沾上了薛姓,那就是脏。 比赛来得很快去得也快,最后还是冯博书不负众望拿了第一,心满意足的捧了五千块大洋回家,校长又风光了一把,大手一挥下发通知:周五下午开全效表彰大会。 而宁老师看我的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丝淡淡的失望,我在办公室门前徘徊良久,鼓足了勇气才敢敲门进去,“宁老师,我来还书。” 他正在批改作业,只淡淡地“恩”了一声,我心下戚戚,忐忑地放下书,刚准备走却被他叫住。 “等一下。”他签完最后一笔,合上作业本,抬起头笑着说:“怎么样,这书里有没有看不懂的地方?” 我摇摇头。 “哦?我还以为你是不自信才没有去参加比赛的。”他平静阐述,语气里并没有多意外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已洞悉。 我心里一涩,努力扬了唇说:“是啊,我就是被吓到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小比赛呢哈哈哈。” 他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微笑着注视着我,他越平静我越不安。 “好吧,我承认,是个人原因。”我低下头,踌躇着,声音都不自觉带着点委屈:“我就是不想参加了。”难道我连选择个比赛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委屈越来越浓,“老师,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啊?肯定是啦,像我这么胸无大志的人,白让你费心了……” 头顶上突然搭下来一只手,温厚有力,接着便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我这里没什么吃的,好像只有一包喜糖,还是上次杨老师结婚时给我的,你要不要吃?”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充满善意的眸子,里面没有质问没有责怪没有让人心寒的失望,他这一秒不是老师,只是一个大哥哥在对我表达最平常的善意。 我吸吸鼻子,笑了:“吃。” “对了,跟你说个事,内部消息,明年学校不出意外能获得两个跟美国交换生的资格,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助你辅导一下关于slep的测试。” “先别急着拒绝,考虑一下,换个环境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45章 四十五 (四十五) 秋风扫落叶。 我坐在操场边的休息台上,拿了片落叶在手心里打着转,脑子里翻飞的都是出国留学的事,说实话,这个机会真的很诱人。 做交换生花费很少,能学到的东西很多,最主要的是能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心事。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耀耀怎么办? “庄照照,你怎么还坐在这,走啦,表彰大会快开始了。”班长急匆匆地把我拉起来往行政楼跑。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很是无语,这个班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被他硬生生拖到礼堂门口时,学校的广播才响起:请高中部所有同学立即到行政楼大礼堂开表彰大会。 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他还笑得心满意足,说:“幸好没迟到。” 迟到你个头!千人大礼堂里现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来都来了,就先找个位置坐下吧,我本意是想坐在边上,这样等听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提前开溜,可是我屁股还没挨到板凳上,就硬被班长给拽到正中间的位置上按下,他说:“坐这里,视野好。” 算了,视野好就视野好吧。 “哎,你知道吗,这次不仅仅是表彰冯博书哦,据可靠消息,还邀请到一位重量级的嘉宾来做演讲哟!” “哦。” 他拔高了音调,“喂,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我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磨人,“好吧,是谁?” “哼,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蛇精病啊!! 礼堂里开始陆陆续续的进人,舒莳也摸了过来,我赶忙挥手招呼她,再跟这个蛇精病聊下去我真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 这次表彰大会派头不小,全校的领导来了大半,叽里呱呱的做介绍就做了半个多小时,又持续了半个小时的通报表扬,当然是不仅仅是表扬冯博书一人,还有许多在其他比赛中获得名次的同学,不才在下我也很荣幸的被提到了一两次。 等他表扬完,场内已经睡倒一片,还有一片都是在低头完手机,校长不满地持着话筒轻咳出声:“咳恩,好了,我知道大家都无聊了,那就来点振奋人心的事吧,相信已经有人听说了,这次我们有幸请来了位重量级的嘉宾来为我们做演讲,大家猜猜看是谁?” 我斜睨了一眼旁边洋洋得意的班长大人,无聊的刺他一句:“不用求你我也会知道的好嘛。” 他撇撇了嘴,话一出口就跟音响里的声音和在一起,“就是——裴渡啊。” “就是我们曾经最骄傲的校友——裴渡同学。” 估计是校长的音量太大,或者是他的唾沫星子太多堵住了话筒,礼堂音响里猛地发出“嗡”地一声,倒是跟我脑子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音响里杂音很快就被调控回来,并放出一段激扬的音乐声来,硬生生给那个人做了背景。他信步而来,一如往常的沉稳冷淡,灰色西装上的袖子扣得一丝不苟,跟面上的表情如出一撤。 台上的人平而静,但台下却瞬间沸腾了,裴渡就是有这种本事,往高台上一站,就自带了聚光灯。 校长笑眯眯地捏着话筒用激昂的语调说:“今天我们换一种方式做演讲,由大家先提问,然后裴渡同学再集中对你们的问题做讲述,这种算是即兴演讲了吧,很考验功底啊。”他眨眨眼继续说:“这样吧,我知道同学们都比较羞涩,所以由我来报座位号,被点到的人必须站起来,向我们曾经的校友裴渡同学提问一个问题哟。” “那么,第一个是……唔,就第十排二十四号座位的同学吧。”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都在数着自己的座位号,有遗憾的有庆幸的也有想骂娘的,比如我。 “庄照照你蹲在地上干什么,十排二十四号是你哎,快起来提问问题,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班长又开始急匆匆地催我起来。 我刚刚为什么不一巴掌直接扇死这货呢,他一边拉我一边向上面挥着手,嘴里还在不停嚷嚷着:“十排二十四号在这里在这里这里里里。” “噢,来,给这位同学来一个聚光。” 我:…… 麻痹,我现在退学可以吗! 随着亮堂的光束打下来的还有被硬塞到手里的话筒,我硬着头皮起身,怎么都不敢抬起头直视他,周围也瞬间安静下来,全场都在等待着我的问题。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唇张张合合很多次就是说不出话来,那天在天台对他说狠话的勇气这刻一点都使不出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遭也由沉默慢慢开始嘈杂起来。 议论纷纷,我跟裴渡在学校的那点风言风语,在这一刻被放大。 “这位同学看起来有点紧张啊,要不你先坐下吧,换位同学来试试。”校长也感觉到不对劲了,立马打圆场。 可是,他话音刚落,音响里就传来一道清润音质,“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全场再一次静了下来,我握住话筒的手紧了一下,可心却平静了下来,我慢慢抬起头直视他的方向,光影灼灼,他现在于我来说,应该只是个路人而已。 我轻轻吐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问出来:“如果我争取交换生的资格,过slep的测试难吗?” 这个问题算是个很普通的问题了,我都能听见有人大呼无聊,但是裴渡立在台上,却是片刻的沉默,再开口是带了点紧张的语调:“你……想出国?” “是。” ####### 这大概是裴渡做的最差的一个演讲,连中二病的班长大人散场前都告诉我:“裴大神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他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补充道:“你也有点心不在焉。” “是啊,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弄死你才比较痛快。” 他:……哦,再见。 我双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往校外走,有路过的同学跟我打招呼,说照照后面有人找你呢。 我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裴渡吧。 “庄照照,等一下。”声音从后面追了过来。 我转过身,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冯博书喘着气从后面追上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两下才开口说:“我有话跟你说。” 从操场漫步过来,他跟我说了半天的比赛试题内容,我停下脚步,不耐烦的打断他的长篇大论:“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抱歉,我不是很感兴趣。” 他安静下来,笑容也敛了起来,挠挠头显得局促不安,辩解道:“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你若是去的话,这次夺冠的就有可能是你了。你是不是同情我的家境,才故意让着我的?” 这是什么逻辑? “我知道我家境不好,可是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你的同情,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恩,志向很远大,可是,“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握住我的肩膀,脸上多了点绯红,拔高了音调努力压制住紧张不安:“庄照照,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刚开学时我就喜欢你。我知道你学习好家境好,所以我一直都很自卑,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但是这次去参加这个比赛后,校长私下里找我谈话跟我说,明年的交换生名额他打算留一个给我,你今天说你想出国是吗,那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我静静的听他说完,他眼底的期许甚浓,像极了当初的我。 我叹了口气,调整出歉疚的语气,刚想张口拒绝,却将将被打断。 “抱歉,打扰一下。” 手腕被大力抓过,力道沉重,硬是将我的肩膀从冯博书的手里拽了出来,他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对着来人说了句:“学、学长好。” “不好意思,我跟她有点话要说。”裴渡把我锁在他身后,冷着声对冯博书说道。 “可,可是……” “很急。” “好吧。” 他的劲道一如既往的大,我跟在他后面一边挣扎一边小跑,“裴渡,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现在这样算什么,说好了再也不见的啊。 他就是不说话,步子极快地把我往外拖,约莫走了五分钟,已经走到操场后面的树林里了,他却突然停下,一把将我拉到他面前。用力过猛,我脚下一个踉跄,稳稳地撞到树干上。 我皱了眉,疼的直吸气,“你没吃药是不是,有病!” “是,我就快病入膏肓了。”他嗓音乍在我耳边,带着莫名的愤怒。 “为什么要出国?跟那个什么冯什么东西的远走高飞双宿双栖,恩?” 我揉着腰,缓过来劲后一下子就笑了,他这是几个意思,吃醋吗?他有资格吗。 我扬着唇,痛痛快快地说:“对啊,怎么样,不行吗?跟你有关系吗?” 夕阳这时移了过来,红霞漫天,零碎的红光透过树叶射进他眼底,倒为他的愤怒增添了色彩。他唇线紧抿,眸色浮沉,我轻而易举的就能看清楚他心里的挣扎。 “裴渡,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可笑吗,你有什么立场再来管我,又凭什么再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大呼小叫,你……” 我叫嚣着的话音悉数被一个柔软的东西堵住。 唇上一片湿热,摩擦着,含糊了清润温柔的声线,他在寂静里说:“对不起。” 裴渡,你真的很讨厌你知不知道,你答应我的,说好了不要再见面,说好了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 我闭上眼,封住随时可能落下的眼泪,既然你无法滚出我的世界,那么就让我来。   ☆、第46章 四十六 (四十六) 三年后。 “庄老师,庄老师……”连绵不绝的吼叫声从老远外直射进我耳里,我不耐烦地皱皱眉,没搭理。 “庄老师,陈小火和王狗子又打起来了!” 麻痹!我暗骂一声,连忙扔了锤子匆匆往外跑。来跟我打报告的是张朵,村子里有名的小村花。 余震之后的地上到处都是碎石,外面灰尘飘了满天,这种情况我已经完全适应了,所以习惯性地在口袋里装个口罩,我掏了出来扔给张朵让她戴好,自己则就用袖子捂住口鼻往前面的屋子跑去。 破败不堪的屋子里坠了一地的稻草和散架的桌椅板凳,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就是这样,屋子里的两个娃还能有闲情逸致的打得难舍难分。 “住手!再打今天晚上谁都不许回家吃饭!”这种威胁往往比喊家长更好用。 我掐着腰怒瞪这两个熊孩子,都已经一团糟了还在给我找事,“说,为什么打架?” “陈小火,你先说。” 陈小火人如其名,是村子里著名的小霸王,没事就爱找人掐架,理由也总是层出不穷,“王狗他修桌子就修桌子,还老唱歌,烦我。” 我吸了口气,头皮上青筋直跳,“行了,你们两个现在去山里打两桶泉水回来,用最大的桶,不打满不许回来。”我手指着门外,拔高音调:“现在立刻马上!” 他们两垂头丧气,走至门口时我叫住他们,“等等,一人给颗糖,不许再打架了听到没有。”随身带糖是来这里养成的第二个习惯。 “老师,其实我们就是想吃糖了才故意打架的哈哈哈哈。”两崽子跑出老远后才扭头冲我嚷。 我:…… 说好的山里的孩子纯朴呢?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卧槽! 衣摆被人扯了扯,张小朵眼巴巴地望着我:“老师,打报告有糖果奖励吗?” 正好,还剩最后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很劣质的糖果,沾在糖纸上都有些化了,可是她却吃得心满意足,这还是我费了一天功夫到镇子里去批回来的,专门用来哄这些熊孩子。 “照照姐姐,爷爷说晚上让你去我家吃饭。” “好。” 朵朵的爷爷是这个村子里的村长,很和蔼的一老头,对我也颇多照顾。我刚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大大的旅行包,迷茫又无措,我说:“很抱歉,我没有教师资格证,也没有任何证书,来支教也是一时冲动,这样您可以接受吗?” 他说:“不是我能不能接受,而是孩子们。”他佝偻着背,笑意温温,“既来之则安之。” 也是。既然选择了来到这里,那就随遇而安吧。 张朵帮着我收拾好残局后,一起到家是正踩着饭点进门的,村长爷爷正摆菜上桌,看见我们就赶紧催着我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小庄老师啊,教室怎么样了,还能不能继续上课?” 在这里没人喊我照照,都习惯性称呼我为小庄老师,没有念过书的人总是会对读书人有种特有的尊敬。 我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朵朵,笑了笑说:“没事,这次余震不大,只是断了几根木头而已,明天我去找王叔叔再据几个木头给搭上。” 这个地方属于盆地地带,地震频发,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这个村子里的都是些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居多。 村长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好几层,“奥,那就好,实在是麻烦你了。”他放下筷子,“其实找你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我今儿个去镇里了,看看我们村里的拨款到了没有,镇长说我们村的拨款没有批下来,上头不给批,说是我们这前两年已经被大肆捐过一次款了,要我们别贪心,把拨款让给其他村子。” 这事我知道一二,村长为了申请这拨款费了不少心,忙前忙后还拿了自己的老本出来打点,谁知道竟血本无归。 “小庄老师啊,你来的这几年也看到了,我们这村里哪有多富裕,前两年说是捐款,可真正捐到我们手里的又有多少啊,来了几个人给我们盖房子,那水泥料子还没咱们的木头好,这一地震,什么都给震踏了。捐了款之后还让我们种地种粮食自给自足,这地方哪能种起来什么地哟,好不容易给种上了,震一震也什么都没了。” 他说到激动处,眼里都有片水雾,搁在手边的水烟袋子在桌边敲了敲,含着一丝期待地望向我:“小庄老师,你是城里来的,见过大世面,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给我们向上面反映反映,啊?” 我放下筷子,舔舔唇皮道:“张爷爷,我……”对上他期待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我无能为力的话,“好吧,我试试吧。” 这事很麻烦,我也打听过这方面的事,这村子以前也偶尔会有些记者来采访过留守儿童什么的,也因此得到过捐款,但被报道过一次之后就会失去新意,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来了,这里又远离了人群视角,也离了政府照料。 我在这里待了两年半,自然是知道生活有多苦,我自己的积蓄也都搭在这里面了,能帮的也就是多出一份苦力而已。我不是没试过向上反映,但是我人微言轻,打过电话也写过信,最后都石沉大海。 但是,这是张爷爷第一次主动开口跟我说这事,他其实是个很骄傲的老人,轻易不爱求人,他竟把期望放在我这个无用的晚辈身上,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不管怎么样,哪怕是白费功夫,我也要跑一趟市政府。 决心下的是大,可是结果并不怎么样。村子坐落在山里,从这里到镇子上再到市里,需要转好几趟的车,我好不容易忍着反胃,被大巴车颠啊颠的颠到市里,在市政府门前徘徊了一天,才被得到允许进去。 我又沿着一排安静肃穆的办公室一路敲门过去,得到的说法都是“哦,你说这事不归我们部门管,你去找其他科室的吧。” 我道了谢,合上门就开始骂娘,怪不得张爷爷会走投无路至此,求助无门是件多么寒心的事。 最后接待我的还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拒绝我的一个主任,我坐在台阶上正啃着从路上买的面包,他拎着公务包从行政楼里出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哼着小调心情颇好的样子,以至于看到我时吓了一跳,手里的车钥匙也被甩了出去,我吧唧吧唧啃完最后一口面包顺手想扔塑料袋的时候顺便就把钥匙捡起来。 我想了想,没有立即还给他,“叔叔,我把钥匙还给你,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去找哪个部门的负责人问这事好吗?” 他看了我两眼,轻叹了口气嘀咕一句:“小丫头还挺执着。”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下了班后人的心情都会自然而然的变好,他给我倒了杯水,稍显和善地说:“我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就是没你这股执着劲,是不是像你们这种农村丫头都特别能吃苦啊,改天我也把我女儿送到农村里过两天。” 我勉强笑着应付:“哈哈,叔叔你说笑了,自己家的宝贝女儿哪舍得放出去吃苦啊。” “来,先把这份申请表填一下。” 我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下笔有些难,“唔,叔叔,我不是这里的户口可以吗?” “那你哪里的?” “c市的。” 他含了口水差点喷出来,“小姑娘你玩儿我呢吧,你不是那村子里的人你来捣什么乱啊,不知道我时间很宝贵吗!” “不是的,我是来支教的,是想帮助他们才来的。” 他很奇怪地看我两眼,又随口问了我几个年龄户口上的问题,最后做总结:“那你父母还真舍得,你才多大啊,就让你一个小姑娘出来支教两年之久,还是个这么偏僻的山村,怎么放心的。” 我笑了笑,是啊,他们有什么舍不得的。 “好吧,算了,你这事我知道了,我帮你问问,你留个电话有消息我通知你。” 他收拾好东西,开门打算走,我立马扑上去拽住他的袖子,急了:“叔叔,别啊,别再说啊,你们这我也知道,说什么有消息再通知都是骗人的,你现在就告诉我个准信行不行,咱们村还有没有机会再申请上,或者还有没有什么法子申请啊?” 他倒是被我逗乐了,说:“你还挺懂啊,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实话告诉你吧,你们村子这申请肯定是批不下来的,至于原因你也别问,这里面弯弯绕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懂的。你还不如去弄个募捐箱到大街上站一会儿,都比在这浪费时间好。” 我松了手,垂了头,失望愧疚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张爷爷的嘱托还在耳边。 “谢谢,那我先去弄个募捐箱好了。”如果实在是没办法的话,我也不能空手而归。 “哎,等等,这丫头怎么这么实在。”他止住我要开门的手,神色倒真带些认真,沉吟道:“我们市里一个月后有个慈善义卖的活动会在市中心举行,你到时候可以来看看,或许有机会把你们村的名额给报上去。” 雪中送炭,“谢谢叔叔,叔叔好人有好报!” 这的确算是个不是好消息的消息了,虽然机会渺茫,可是能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可以试试。 我赶了晚班车回镇里,主要是市里的住宿太贵,我目前能省一点是一点,有住宾馆的钱不如多买点零食什么的回去给那些熊孩子解解馋。 镇里回村子的车只有白天清早的一班,也幸好这镇子里唯一的旅社并不太贵,二十块一晚,我来得次数多了,连老板都跟我混熟了,“又是你啊庄老师,友情价,十块钱。” “你是来接你朋友的吗?”老板边找我钱边问我。 “恩?什么朋友?” “就是你上次带来的那个,刚刚才来开的房间,你不是来接他的吗?” 我上次带来的那个…… 温润的男声恰恰从楼梯上传下来,“老板,麻烦送下热水。” 我引颈望去,米色休闲长裤和白色帆布鞋首先跃入视线里,然后随着他一步一台阶的下来,便是白色亚麻衬衫和一张清俊带着常年不变的温和笑意的脸。 “照照?” “宁老师?”   ☆、第47章 四十七 (四十七) 小镇上能消费的东西不多,我摸摸口袋里的钱包,忍着痛穷大方一回,“宁老师,你难得来一趟,想吃什么我请。” 他看了我一眼,说:“来之前我吃过了,街角的牛肉面。” 牛肉面啊……我吞了口口水。 “你还没吃吧,我陪你去吃。” 街角这家牛肉面算是远近闻名的,三块钱满满一大碗,面条劲道汤汁鲜美,虽然牛肉少了点,但也算是经济实惠了,我每次来镇上都会来弄一碗。 宁老师来过这几次,我都是以牛肉面招待他,想必他也是习惯了。 “宁老师,你这时候怎么有时间过来啊,刚开学学校不忙吗?”我吸溜了口面汤,温温热热的汤汁在口腔里散开,鲜美得我不自觉眯了眸子。 老板娘热情,见他不吃,就给他倒了杯热茶,他端着抿了一口后才回答我:“我辞职了。” “噗……”我结结实实一口面汤喷了出来,“咳,咳……” “啥?辞职?为什么!” 他斜睨了我一眼,风轻云淡地从桌上撕了卷纸擦擦被我喷湿的桌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为什么啊,就是不想干了。” 卧槽,这么任性? “你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吗?不工作你怎么赚钱啊,不赚钱你吃什么啊,你没吃的怎么给我们灾区小朋友带糖吃啊!”我牛肉面也来不及吃了,一口气说出这因果关系,很严重的哎!他一年来两次,一次带的糖果够熊孩子吃大半年。 “我来跟你一起支教啊,不欢迎?” 我拍桌子,欢迎你个头啊,“老师你没事吧,放着大好工作不要跑这支什么教啊?而且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经得起这风吹雨淋的嘛……” 他微笑着注视着我,突然打断我的喋喋不休:“那你呢,放着大好生活不过跑这支什么教。” 他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开玩笑的口吻,眼里的光芒平静又带着点悲悯,我蓦地就被戳中最不堪的那个点,扯着唇勉强笑了笑:“我这不是无家可归吗。” 所以,除了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敛了笑意,轻声叹了口气,“照照,别这么说自己。”他顿了一下,“我来之前去看了庄耀,挺好的,医生说能苏醒的机会还是有的。” 心口先是一松又是浓重的一酸,耀耀,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还有你奶奶,身体也恢复的不错,很有精神。你父母……” 我吸了口面条,卡在喉间,不上不下难受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老师,能不能不说这些了。”已经决定不再见的人,何必再提出来闹心呢。 他扬起的唇终于落成了一条线,盯着我良久,最后只沉了语气说:“血浓于水。” 是啊,血浓于水。就是这样,才会将这怨这恨放大了无数倍。 当初赶我走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想过血浓于水?我在病房门前哭到声嘶力竭,丢弃了所有尊严求他们让我再看耀耀一眼,他们又是怎么说的? 哦,对了,他们说:“滚,你没有资格看耀耀。” 呵……我在准备去美国的前一天,收拾好了行李去医院陪耀耀过最后一夜,那天我跟他说了好多话,我说:“耀耀啊,姐姐要走了,要去那个有你最爱吃的巧克力的地方,姐姐去那里给你带你喜欢吃的巧克力还有糖果回来好不好。你答应姐姐,姐姐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的时候你就醒来好不好?我估计要好长时间不能看到你了,姐姐会想你的,你也要想姐姐。” 越说越难过,心里像堵了块巨石,我哽着声趴在他小肚子上,“耀耀啊,姐姐在这里好像待不下去了,怎么办,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喉头像哽了根鱼刺,刺的喉间到心脏的一段距离都疼得厉害,眼泪模糊了视线,我还未来得及抬起头,就突然听到耳边一阵忙音和奶奶妈妈尖锐地叫声。 “耀耀!” 怎么了? 我将将直起身,就被一股特别重的劲道扯到后面去,身下的板凳腿滑在地板上,又是一声刺啦声,而后我站立不稳狠狠地摔到地上,后脑勺正好撞在后面的墙上,疼得我瞬间清醒过来。 “医生,快来啊医生,医生!”奶奶妈妈的叫喊声声催命。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耀耀,他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已经成为一条直线。 耀耀,耀耀! 又是漫长的手术,我颓然地靠墙坐在冰凉地瓷砖地面上,冷意夹杂着恐慌与害怕走遍全身,奶奶哭声震天,在我耳膜边上一声强过一声。 奶奶缓了气,冲过来,指着我的手直哆嗦,“你说,你对耀耀干什么了,他怎么好端端地就停了心跳了!说,你是不是想害死你亲弟弟,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啊?把他弄成这样你还不满意是嘛,你要有什么不痛快地你就冲我来好了,你别害我的耀耀啊……” 妈妈含着泪扶着她,看我的眼光也是满目冰凉,爷爷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旁边,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再看我一眼,而爸爸却是这时候才匆匆赶来,左右看了下情势,二话没问,甩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语气狠绝:“你又干了什么混账事把你奶奶气成这样!” 我闭上眼,死死咬住唇,算了,没什么好辩解的,他们不会信。 “庄严啊,这就是你生出的好女儿啊,她竟然想害死耀耀,你让她滚,现在就滚。” “妈……” 爸爸这一犹豫,倒是给了奶奶起劲的机会,她走过来用了力扯我,边拽边骂:“我们庄家没你这样的孙女,你快滚!” 我蓦地睁开眼,狠狠地瞪向她,“我不走,我要等耀耀出来。” 她被我的目光一激,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两步,靠到庄严身上才又有了底气,又开始新一轮的声嘶力竭。 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这般折腾很容易就引起气息不调,手臂越来越哆嗦,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眼睛慢慢往上翻,就是这样都不忘指着我说:“滚。” 爸爸本来垂着的头突然转向我,目光狠厉,抓住我臂膀连拖带拽地把我往外扯,“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还闲害的人不够多吗!” 我拼了全力也扭不过他的手劲,直到被拽到电梯旁的那一刹那,我才真正开始慌了,我想算了吧,尊严算什么呢,“爸爸,求求你,你就让我等耀耀醒来好不好,让我再看他一眼,就一眼。” “滚,你有什么资格!” “求求你了……”我抱住他的腿不松手,泪珠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世界里模糊成一片,唯有家人的冰冷目光是那么清晰,“耀耀不希望我走啊,我不要,我要再看看耀耀,耀耀……” 电梯门开,我被甩了进去,还未收进去的右腿正好被夹在缓缓关上的门之间,疼痛瞬间排山倒海地袭来。我还未来得及挣扎着站起来,就又被一个大而笨重的旅行包给砸了回去,妈妈在电梯门口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你不是要走吗,走吧,别再回来了。” 别再回来了。 “好。” 那一天,好像快到耀耀的生日了,明明是酷暑,却比严寒更加让人觉得冰冷。 我抱着旅行包站在医院门外,仰头望天,觉得这世界怎么这么大啊,这么大却连个可以让我容身的地方都没有。 我沿着马路一直走,下意识地就走到了车站,大大的旅行包被固在怀里,看看周围的人,都像是坏人。售票处的阿姨晚上上班很是不耐烦,敲着窗口再一次问我:“哎,小姑娘你到底买不买票啊,你不买你别妨碍别人啊。” “对不起。请给我一张最近时间的火车票,随便哪个城市都好。” 逃离吧,去哪都好,就是这里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 火车来了,又走了,我被人群拥挤着上了车,临时买的车票,肯定是无座的。我站在抽烟室的窗口边上,看夜色浓厚看人情冷暖。 不知道站了多久,当口袋里的铃音响起时才发现已经渐渐天明。 “庄照照你在哪,我们都在机场等你呢,快点来,马上就要停止检票了。”宁老师温润地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击醒我已经麻木的意识。 我顿了很久,对方不耐烦地在那边叫了我许多遍后,我才迷迷糊糊想起来一件事,似回应似低喃:耀耀啊,对不起,姐姐没用,好像不能给你带你最爱吃的巧克力了。 最浓重地伤害不是打骂,是愧疚,是全世界都在责怪你,你到最后也只能责怪自己。 我捧起碗,将牛肉面汤全数喝完,砸吧砸吧嘴,“宁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宁愿把自己身上的血放干还给他们。” 血浓于水,谁稀罕。   ☆、第48章 四十八 (四十八) 小镇上的商店很少,也就一两家,但是今天都被咱们的宁老师给承包了。 “小伙子,你说你要多少?” “把所有能吃的都包起来,镇里有车可以帮忙运送一下吗?” 我唇角抖了抖,老湿,你这么土豪真的好嘛,你也是刚失业人群啊喂! 他转过头来,摸摸自己的脸,“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你大腿有没有问题?我给你抱一抱。” 回去的路上颇为壮观,两辆拖拉机上驮了两大车吃的用的,还有两个人。我坐在上面手舞足蹈,嘴里还叼着根辣条,头顶是司机大叔给的遮阳草帽,我脚下还踩着一箱不知名的橙子汁,浑身都透着一种“翻身农民把歌唱”的感觉。 宁老师眉间蹙了蹙,说:“从哪来的辣条?我记得我没有要这个。” “是哒,这是我自己买的啊。”难得享受一下有钱任性的感觉,“你要不要来一点?” 他颇为嫌弃地挥开我殷勤献上的半袋辣条,很是担忧地问我:“你是只买了这一袋还是批了一箱?” 我这种穷逼哪能买得起一箱,“一袋。” “幸好,你一个人吃点垃圾就算了,不要带坏小朋友。” 我心里突然一顿,这话好熟悉,语气也好熟悉。我收回手,怔怔地望着手里那袋“垃圾。” 他估计是见我不说话,以为我生气了,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带着歉意说:“咳,抱歉,用词不当,你没事吧?” “没有,就是想起了一个朋友而已。”那个曾经也对我说过类似话语的朋友——庄照照,你用垃圾污染自己就算了竟然还用垃圾污染我! 宁老师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望了我一眼,复又闲散的靠到零食堆上,漫不经心地问:“哦?什么朋友?” 什么朋友呢,我也不知道。其实也算不上朋友吧,说仇人也算不上了,对裴渡,终究是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了。 远处是晴空万里,我仰着头想了许久,才轻声回答他:“一个,永远不会再联系的朋友。”就这样吧,永远不再联系,我们说好的。 宁老师也没有再说话,等拖拉机轰隆轰隆快开到目的地时,他才笑着起了话题:“对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冯博书那小子前段时间还打电话给我说,如果我有机会看见你要代他向你问好。” 他笑得一脸暧昧,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看不出来啊庄照照,冯博书那小子竟然还惦记着你。 这两年跟宁老师关系直接从师生滑入朋友的档次,所以平时说起话来也有点百无禁忌,他不端架子,我也不藏着掖着,反正就算我现在“早恋”他又能奈我何? 我翻他一个白眼,“前两天村里的翠花大婶也向我问起你了,我说你没事就会想想她,等你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去见她。” 宁老师:…… 我捧腹笑开,老师你怎么这么逗。他这两年来了几次,这村子里难得来个颜好脾气好的文化人,立马收获一票女粉丝,其中以年龄大却依旧单身的翠花大婶为首,隔三差五地就要向我打听宁远的情况,我为难地收下她们送来的玉米棒啊烤地瓜啊,然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老师也是唯一一个来过这里的,当初他连打了我三天电话,最后我冷静下来后才觉得这次不告而别确实是应该给宁老师一个说法,谁知接通电话后他竟一反平时的淡然温和,吼叫着冲我说:“庄照照,你现在就告诉我在哪,否则我立马报警。” 口气里不容置喙让我连打太极的机会都没有,我只能挫败着告诉他:“我在y市。” 第二天,他就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面上一片黑色,满身怒气,“庄照照,做人可以对不起别人,但至少要对得起自己。” 我低着头,无言反驳。 他问了我很多,我一句都答不上来,我要怎么开口告诉他,我害残了我自己的亲弟弟,我伤了我全家人的心,我无家可归了。 我咬着唇,唇瓣上沁出了血,才说了句:“老师,我不想回家。” 他停止发问,视线停留在我发际线上,我即使是低着头都能感觉到头顶上那道浓烈的视线,让我更加的无地自容。 而后,我就来到了这里,宁老师带我来的。 他说:“这里有个山村,最近报道上提到过,希望有志青年可以过来支教,没有薪酬没有好的环境,只有一片容身之所。” 够了,已经够多了。我抱着大大地旅行包立在焦黄的土地上,几乎是热泪盈眶的,真难得还有个地方可以容纳我。 后来,宁老师在节假日里有空就会来看我,他也很坦白地告诉我,我家里人已经知道我在这里支教了。 我缓缓笑开,心里一片寒凉,“是不是就没有然后了?”没有人要来找我,对不对。 他没说话,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层心疼,我只能把它理解为心疼,如果是同情,我害怕我会溃不成军。 也所幸,从那之后也就真的没什么可以让我再期待的东西了,绝望了就释然了,偶尔想起来也只是无奈一笑。在乎才会乱想,不在乎连想都不会想。 当然,在乎的人还是有那么几个的,比如那个傻小子冯博书,比如舒莳,比如沈剑。 宁老师告诉我,我错过飞机时冯博书还弄腾了一下,被他妈妈狠狠扇了一耳光才冷静下来上了飞机,在美国做交换生两年回来立马镀了层金,现在被保送进a大,学费全免,要多辉煌有多辉煌。舒莳也拼了全力,皇天不负苦心人,硬是挤着平均线的成绩进入a大,遗憾地是没跟冯博书分到同一校区。 至于我,因为临阵脱逃,美国学校那边自然是不满,校长大发雷霆,想处分吧连人都找不到,喊家长吧又没人搭理他,最后气得小胡子抖三抖,直接给了我开除的处分。唉,想当年我也算叱咤过一中风云的人,最后竟落得个这种下场。 还有就是沈剑,临去美国前,复习备考的那段时间里沈叔叔曾亲自找上门来,求爷爷奶奶去保释沈剑,哪怕后半生让他当牛做马都愿意,奶奶那时看谁都是恶人,理都没理沈叔叔。最后还是我陪着爷爷去做了保释,我坐在探监室内,暮然又想起裴渡说的“庄耀本来就不该存在”的理论,心里是层层叠叠的哀凉。 沈剑说:“照照,你可以不用来的,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在这里过得很安宁,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哦,那你还真挺自私的,你安宁了,沈叔叔呢?” 他沉默下来,我起身时才听到他微带哽咽地声音响起,“谢谢。” 这世间那么多身不由己,谢什么呢,各取所需而已。 ##### 拖拉机轰隆声响到三里开外,我们还没到,就看到一群娃守在村子门口望眼欲穿。这里没有电视电脑,所以也没有人近视远视散光,一群熊孩子视力忒好,嗓门也极有穿透力:“宁老师,宁老师,有糖吃!” 敢情我平时给你们吃糖吃少了是吧?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撇撇嘴,吆喝着他们帮忙来卸东西,“你们去帮忙卸前面那车的,这车的我和宁老师来卸。”我这车上这么多零食,让他们来卸还得了? 村长爷爷也有小朵儿扶着出来了,看到我眼前一亮,径直走过来,“宁老师啊……” 我脚下一拐,尴尬地放下迎上去的手,得,原来不是来迎接我的。 “我就知道小庄老师有能耐,出去一趟就把你给接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咱们村的补助有着落了?” 宁远看我一眼,满脸疑问。 我赶紧接话,“不是的张爷爷,宁老师是正好要过来,我路上碰见了而已。” 他眸色一暗,“哦,那补助的事?” 我摸摸鼻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这次出去什么都没弄到,只能勉强安慰道:“您别担心,补助的事还是有希望的,那个市委的主任告诉我,市里一个月之后有场慈善义卖,我们村能分到捐款机会很大。” “那就好啊那就好。”他感激地拍拍我的手,“辛苦你了小庄老师。” “你知道这个慈善义卖?”宁远突然插话过来。 他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意思?“你也知道这事?”这消息不是还没公开吗,他才刚过来,怎么会知道。 他拎下两箱汽水,撇开脸,有些不自然地说:“我的意思是,就是不知道才想问问你,什么慈善义卖啊?” “我也不清楚,不知道谁组织的,反正就是有钱人骚骚包,钱多撑得卖些废品换点钱给我们花花啦,不要白不要。” “哦,这样啊。可是据我所知,这个村子已经被大肆捐过款了,估计是没有什么公司会再向这边捐款了吧。” 这也是我比较头疼的问题,“再说吧,我打算到时候去看看,争取一下。” 他刚刚搬起一箱子又重重地放了回去,语气里带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很好。”   ☆、第49章 四十九 (四十九)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如果这种朋友还是土豪级别的,那自然是两条大腿都不够抱的。以陈小火为首的一帮熊孩子围着宁远上蹿下跳,直往他身上扑,张小朵最幸福,被他抱在怀里笑出了两排整齐白牙,“宁老师,我们好想你。” 白眼狼,平时怎么没看对我这么热情啊。 村长招呼几个人来帮我卸货,又拉着我仔细问了下关于慈善义卖的事,这流程我也不清楚,只能应付着答了两句。 但就这一点希望也够了,村长展了眉,复又笑呵呵地说:“就知道小庄老师你一定有本事,我用小火他们打的泉水做了桂花糕,正好小宁也来了,中午就都到我家来吃饭吧。” 桂花糕啊,想想都要流口水。 可是—— “宁老师,你吃你吃,我爷爷蒸地桂花糕可好吃了。” 我手还没捏起一块糕点,就被张小朵抱了整笼子去向宁远献殷勤,宁远遥遥地望我一眼,扬着唇角问:“都给我的?” “恩,都给你!” 我:…… 算了,我应该习惯的,宁远一来,他们就会自动自发地往他身上贴,对他的新鲜感大约是持续一个月左右。 以往宁远最多来住一个星期,他走之后这帮熊孩子就会缠着我问一个月的问题,都是:“宁老师什么时候再来。 麻痹,小庄老师差哪了! “你没宁老师帅就算了,还长得不漂亮。”来自陈小火的总结。 真是够了,这个地方也开始容不下我了。 我闷闷不乐地心情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村子爷爷估摸着也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热情地把我再次召唤到他家吃饭。 我斜了一眼坐在一旁陪张小朵玩的正开心的宁远,毫不客气地说:“喂,身为一个男人你怎么好意思坐在那不动啊,不知道帮忙摆下桌子嘛!” “没空啊。”他边跟张小朵玩你拍一我拍一边理直气壮的回答我。 靠,张小朵你个小色女,宁远你个色大叔! 村长爷爷安抚我,吃饭时给我夹了好多菜,“小庄老师啊,你多吃点,我们这没有什么好的委屈你了。” 呜呜,还是村长好,“不委屈不委屈。” “呵呵,那个,明天你是不是要去市里啊,慈善的事……” 好吧,原来热情也是有原因的。心塞是心塞,可是正事儿还是要谈清楚的,吃过晚饭张爷爷先把朵朵给打发去睡觉去了,我们三围一桌商量着这事。 张爷爷一开始弄不明白,这段时间也想透彻了,纠结着问:“如果咱们村没有名额怎么办?” 我抿着唇没敢说话,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宁远喝了口茶,毫不在意地替我回答:“不会有问题的,别担心。” 嘿,他哪来那么大自信?不过,张爷爷却是很信任他,这下连犹豫都没有了,还笑着给主动给他添了杯茶,说:“那就好那就好,小宁啊,以后没事就来我家吃饭啊。” 我:……敢情没我啥事了是吗? 夜幕彻底沉下来时,陈奶奶突然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手上拄着的老旧拐杖都快拿不稳了,颤着手扶住村长才勉强稳住身形,满脸的焦急:“老张啊,小火在你这吗,在不在啊?” 我心里一咯噔,立马迎过去问:“小火没来啊,今天散了学之后他不就回去了吗?” “没啊,晚饭都凉了也没见他回来,这孩子平时到吃饭点跑得比谁都快的啊。” 张爷爷也拧了眉,先扶她坐下来,“是不是去狗子家了,小火皮得很,也许是去哪玩了忘了点。” “不不不,不会的,我一路问过来的,都没见着他。”她着急地拍着大腿,眼里几乎渗出泪水。 我心口猛地一沉,耀耀失踪的事还历历在目…… “陈奶奶你先别急,我们马上就去找。你脚还没好,就在这等我们消息。” 她是个八旬老人,年龄一大生活上的事自然有些处理不便,况且就她一个人带着陈小火住,偶尔磕着碰着都是难免的事。这脚上的伤就是前两天去田里时给崴着的,本身就骨质疏松,这崴一下还得了。 宁远也安抚了两句,考虑周全,让张爷爷在这里看着陈奶奶,又让朵朵去通知村里的方便行动的大人立即去找,人多力量大。 秋日夜晚凉意沁人,可是沿着村子两圈跑下来,我也出了一后背的汗,衬衫贴在身上难受地不行。 整个村子其实并不大,这会儿事情传开了,家家户户都点了灯帮忙出来叫喊,全村的小朋友都聚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问我陈小火去哪了,我捏着手心里的汗意,尽量平稳语调:“你们也别担心,赶紧先回家不要乱跑了,小火很快就能找到了。” 这边的叫嚷还没结束,那边又七嘴八舌的插进来几句质问,“小庄老师,小火放了学后去哪了他真的没跟你说?他平时可是最听你话的。” “是啊,哎呦,急死个人了你说,小庄老师你也是,放学了怎么还让学生乱跑呢。” 他们手中的电筒晃得我眼睛酸疼,我嘴唇张了张,还没开口肩膀上就蓦地一沉,宁远清润又带着严肃的语气在耳边率先响起:“当务之急应该先是找到小火,而不是在这里做无畏的指责。” 他平时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这时难得地沉了脸,倒堵地他们说不出话了。 我本来紧张地心情也安静下来,经历过耀耀地事,我更明白这种爱之深责之切。他抽掉搭在我肩膀的手,也让我更好地向前迈出一步,“大家别慌,村子就这么大,既然每家都没有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他进山了。我们分头去找,做最坏打算,如果在明天天亮之前还没有找到的话大家一定要自己先出来。留下来的人注意一下,两个小时之后没有消息就立刻报警。” 这村子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能来这里的人不多,如果有什么陌生人的话一下子就能发现,所以被拐卖地可能性可以排除。陈小火自从陈奶奶崴着脚后,情绪一直有些不对劲,这两日竟然没有调皮捣蛋,还老问我一些关于医药方面的东西,所以我想他大概是进山里去采草药了。 报警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村子几乎是与世隔绝,从镇子上到这里最起码也要小半天的时间,两个小时报警差不多等到明天清晨警察就可以到了。 村子里能用到的人很少,总共也就十几来个,两三个人一组分开找,我叮嘱他们不要走太远,至少要在手电筒最远照射范围之内,这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山里不同于外面,到了夜晚未知地危险数不胜数,宁远进入林子里以后就走在我前头,越深越黑,他突然停下我也没在意,一下子就撞到他背上。 “照照,牵着我的手。” 我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把手塞到他掌心里。在面对未知时,互帮互助才比较重要。 周围都是叫喊声,真后悔当初怎么没买个扩音喇叭来。手电筒一路扫射,我叫了半天嗓子已经慢慢开始沙哑起来,宁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愈往里愈加清冷。 不知道走了多深,后面的张大叔叫道:“大家别往里面走了,前面是陡坡,这里太黑了看不见会摔死的。” 我清清嗓子,看看前面一望无际地黑暗,强压下去的恐慌也慢慢浮了上来,“宁老师,怎么办?”继续还是退出,都不是一个好做的决定。 周围都很有默契地沉寂下来,手电筒亮白地光束全都扫向我们这里,宁远站在光晕里,眉间深蹙,“大家沿路返回再仔细找一遍,张大叔在前头领路,我和庄老师殿后。” 相握地手心里一片潮湿,他也并不轻松。 回去的路上叫声明显小了下来,沮丧不安沉痛地气氛弥漫了整片树林。我又控制不住地想起耀耀,脚踩在树叶上感觉像踩了一层棉花,越用劲越使不上力。 宁远迁就着我,不知不觉我两就落后队伍一大截,我停了脚步往后面的黑暗再看了一眼,“宁老师……”有点不知所措了,这丛林密布,跟我想象地完全不一样。 “没事的。”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部队一走,我们两这里立马就寂静下来,唯有一束光惨白地照射在前方和脚踩在树叶上的咯吱声。 愈是宁静的环境轻微地声响就显得愈加清晰,模模糊糊中我好像听到有一点气若游丝地声音,“救……命……” 心里猛然大骇,惊吓后又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宁老师你听,是小火,小火的声音!” 他按住我,我们两僵直着身子仔细地又听了一遍,这下清晰多了,“救命啊,小庄……老师,宁老……师。” 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宁远地电筒也无误地指向那个方向,我一眼就看到那里是个小斜坡,离里面的深林只有一步之遥。 “小火,小火,是你吗?”我边往那边走边扯着嗓子叫他。 “我在这里,这里,老师!” 我立在斜坡上,就着宁远地手电筒往下看,他搜寻一圈然后寻着声锁定位置,光束所在的地方正趴了一个人,陈小火抱着树干侧趴在地上仰着头看我们,离远了都能看清他满脸的泪痕。 我心里顿时松下一大口气,对着后方远走的大部队兴奋地大叫:“找到了,陈小火在这里!” 边叫边准备往下跑,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宁远给扯住了手臂,他不赞同地瞪我一眼,把手电筒强硬地塞我手里,“站在别动,我下去。” 所幸斜坡的坡度并不是很大,他交错扶着树干慢慢往下移,一到达位置二话不说立马背起陈小火就往上爬。 后面的人也闻声而至,陈小火趴在宁远背上,脸色发白,泪污布满一脸,哭声都带着点沙哑。我估计是刚刚我们过来时声音太大,把他的求救声给压了下去,他大概也是叫了几个小时,嗓子都快发不出声音了。 “什么都先别说,赶紧回去要紧。”宁远这回率先走在了前面,我帮着扶住陈小火的背以防他掉下来,视线扫到他腿上的裤子,小腿上的裤筒撕裂了一大截,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幸好这只是林子的前头间,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连跑带走的出来了,村子里的灯都还亮着,亏村长想得周全,事先把村子里的大夫给喊来了。 大夫给陈小火清理伤口的时候,大家又心疼又轻松,人找到了就是最好的。 陈奶奶陪在旁边,巴掌轮圆了几次都没舍得打下来,只用拐杖狠狠地戳了几下地,“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让你别去山林里你怎么不听呢!你说,你晚上不回家跑那去干嘛!” 陈小火这会儿才算是缓过劲来,眼里的恐惧褪了下去,哭劲还没散,肩膀一抽一抽地,沙哑着说:“找,找草药,奶奶你脚疼。”说着,眼睛又模糊了,“奶奶疼我也疼,我就是想去给你找药,书上说以前的人就是用草药治病的,可、可是奶奶,对不起,我没有找到。” 本来还有些责骂声在他说完这话已经彻底消停下来,叹气声此消彼长,人心都是肉,谁会不感动呢。 我舔舔唇皮,眼里也是一阵潮湿,我望向他满是污迹地小脸,唯有两个黑黝黝地眼眸放着澄澈地光芒。有时候,陈小火像极了耀耀,调皮时让人头疼,懂事时却让人心疼。 屋内静止下了,半晌陈奶奶才叹着气把陈小火揽进怀里,说:“乖,小火乖。” 人群也慢慢散去,折腾了这么一晚上大家也算是精疲力竭,连张朵都还没睡,一直站在旁边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 “给你小火,不要哭了。”她被张爷爷催着去睡觉,临走前还从怀里掏了一个糖果来递给陈小火。 我跟陈奶奶说小火他腿也受伤了,你们两都不方便照顾彼此,先让小火去宁远那住两天,等他腿好了再回去。陈奶奶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并拍着我的手跟我道了好几声地谢。 我陪着宁远把陈小火送过去,我还想问问这熊孩子一些问题,他竟趴在宁远身上睡着了,眉毛浅浅地皱着,睡得并不安慰,想必是被吓得不轻。 “他腿上的伤应该是被树枝给划到了,没站稳才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我想也是,“恩。” 宁远停了下来,把他往背上撮了撮,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想到耀耀了?” “恩。”虽然这样想有点过分,“小火比耀耀幸运多了。” 我想了想又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专门克小孩子的啊,不知道下一个失踪的又是谁。” 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说:“你只是不幸,不幸碰上这些事而已,但同时你又是有幸地救回了他们。照照,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命。” 那些遗憾悔恨好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人各有命。 ###### 折腾一整晚后的后果就是,差点没赶上早班车。 昨晚照顾陈小火又和宁远谈天谈理想谈到凌晨,好不容易眯一会儿一睁眼都六点了,赶忙随便洗漱一下就奔出门,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匆匆忙忙地往村门口赶。 今天的慈善会十点开始,宁远说他太困就不去了,真是太任性了。 我颠吧颠吧胃酸都快被那大巴车晃出来时,终于赶到市里,可是还是来晚一小步,迎宾已经结束了,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迎宾台那里整理资料。 我管不着自己什么造型了,扑过去就问:“开始了吗?请问这次义卖有没有灵水村的名额?没有话可不可以申请啊,怎么申请啊?” 我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服务小妹莫名其妙地打量我两眼,冷淡开口:“抱歉,这个我不能透露,拍卖会刚刚开始,入口在那边。”她指了指侧方的大门。 像是响应她的指向一般,大门内里的音响突然传出来主持人激昂地语调:“下面我们拍卖会正式开始。” 我轻轻推开门。 “首先有请我们的主办方投资人裴渡先生致辞。” 门内,一室荣光。   ☆、第50章 五十 门内,一室荣光。 (五十)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的,至少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会展厅里华光耀眼,他就立在聚光灯下,黑眸沉静无波无澜,哪怕他的视线一分不差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也是平静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与他的差异大概就在这里,一瞬间,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裴渡,怎么又是你呢。 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工作人员恰恰将门关紧,说:“小姐,不好意思,活动开始时请不要随意走动。” 和着他们的声音,音响里顿然响起清冷音质:“感谢各位的莅临……” 他没有拿稿子,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了大概五分钟就宣布开始。可是,他的视线却是一直落在我这里的,但又像是穿过我看向一片虚空,展厅里的灯也随着他那句“开始”暗了下来,他从台上信步下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举步而来,我脚下像生了根,心跳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第一件商品是由王先生捐赠的一套琉璃杯,竞拍价为十万。” 木槌砸下来时,正好他停到我面前,我嘴唇张了张,卡在嗓子里的音节还没发出来,他却突然转了脚步从我面前向右走了两步,坐下。 提到嗓子眼的心猛然落了下来。 “庄小姐,请不要妨碍会场秩序。”他又转了头,侧脸隐在黑暗里,目光被前方的蓝光映的冰凉,“过来坐下。” 庄小姐…… 我还没反应,后面守门的工作人员却是吓的不轻,连忙走过来摆了个标准的手势请我入座,“小姐,请。” 座位后面空了一整排,裴渡一个人坐在最边的位子上,我本能地想离他远点,奈何工作人员也忒会看眼色,直接把我领到裴渡旁边的位置上,“小姐,请按顺序入座。” 我:…… 度秒如年。 我思维还停在那句“庄小姐”上面,导致主持人用力过猛捶一锤子把我惊醒时,活动已经进入到一半了。我木愣愣地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裴渡,他坐得端正,目光笔直地射向前方,依稀刚才真的只是在客观漠然地与一个陌生人做交涉。 我心里一刺,脑子开转,不能随意走动,上厕所总是可以的吧? “去哪?” 我刚起身,声音就从旁边追了过来,呵呵,跟你有关系吗。 “裴总未必管得太宽了,贵场举办个活动还不给人上厕所了?” 他微仰着头,平静无波地眼眸似乎染了丝笑意,抬手招来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中场休息时让主持人再报一遍被捐赠名单。”这声音恰恰让我听得清楚。 麻痹……你有种! “怎么,庄小姐找不到卫生间在哪里是不是。”他笑意湛湛,偏了头过来望我,手指一抬指向右前方,“直走右拐。” 我把屁股黏在椅子上,咬咬牙,不理他。 上半场最后一个五克拉的钻石戒指,装在玻璃柜里被灯光折射的光彩琉璃,炫目地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这枚钻戒名为逝爱,是英国皇室公主在上世纪时遗留下来的戒指,据说是其夫历时十年精心设计而成的……起拍价为五百万。” 主持人长篇大论,把这枚戒指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轻轻地砸吧砸吧嘴,一枚戒指就能换几千人一生的温饱幸福,哪里有什么所谓公平,人比人真是能气死人。 “五百五十万一次。” “六百万一次。” “八百万一次,两次……” “一千万。”尾音清润,带着不容置疑地语调直压了过去。我侧头看向身边的裴渡,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一个投标牌,放下牌子的时候用余光淡瞥了我一眼,充满了戏谑。 我收起因惊讶而大张的嘴巴,低声骂了句:“疯子。”花一千万买个破戒指,钱多撑的。 比起前面所谓激烈的竞拍,我更关系被捐赠地区的名单。主持人宣布名单的环节自然是少了些兴致,下面虽不至于全部离场,但有一小部分已经偷偷潜去上厕所了,还有的就是玩手机打发时间。 我屏息以待,第一页读完了,没有,第二页念到一半,还是没有。 “我公司代表这些乡村的留守儿童感谢各位的捐赠。”完毕,什么都没有。 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是我刚刚竟然会因为这次的活动的主办方是裴渡还小小窃喜了一把,真蠢。 我“嚯”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刺啦了一声,但因为这时人声已经开始嘈杂了,也没人注意到我,我赶紧跑到服务台那里去咨询一下有关申请被捐赠的事宜。 “抱歉,名额是上头定的,这个我们无权过问。至于可不可以申请,并没有接到相关通知。”工作人员直接有力地驳回我的疑问。 “那为什么这次被捐赠地区没有灵水村呢,这附近的几个县城乡区全都被捐赠了,怎么就是没有我们村?” “这个……”她正组织语言,忽然眼睛一亮,探向我后方,“裴总。” 我吸了口气,僵直着身子,心里莫名堵了一口气。 “你先去忙吧。”他音调平稳的从身后传来,对那个也感觉到尴尬气氛地工作人员说道。 “要不要下去喝杯咖啡?”他声音顿了一下,复又带着点嘲讽地语气:“毕竟久别重逢。” 我缓缓转了身,灿然一笑,“好啊。”如果我今天不是用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那我现在一定会扭头就走。 楼下就家星巴克,我以为以他现在的档次是不会来这种店了的。咖啡店里没有多少人,零零散散地坐了几对情侣,他径直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阳光洒在桌面上,温暖亮白,依稀是多年前我和他伏在书店的桌案上埋头做题的时光。 我眨眨眼,心里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 星巴克都是自己去吧台点餐的,我看他坐在那跟大爷样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能叹口气跑个腿,“你想喝什么?”想了想又加了句,“我请你。” “意式咖啡。” 卧槽,最贵的! 久别重逢这个词特别适合用在我和裴渡身上,因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好像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久别重逢”上。 咖啡店里应景地放了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需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一开口音乐自动沦为背景。 我视线落在他握着纸杯的五指上,骨节分明细长有致,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中指骨节处有块明显地伤疤,不大不小却足以看清晰。 那道伤疤应该是在那天,我离家出走前的半年,他在学校里开讲座的那天。 除却那个记忆由新的吻以外,更让我忘不掉的是他愤怒到极致地表情,他几乎是嘶吼着冲我喊出来的,“庄照照,你怎么敢出国!” “出国做什么,和那个小子远走高飞双宿双栖是不是!” 后背被他抵在树干上,摩擦着单薄衣料,刺刺麻麻地激着我的神经,我扬着头努力逼退眼里愈来愈浓烈的潮湿,梗着脖子瞪他:“是,我出不出国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裴渡,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他平素淡然的眸子里被夕阳的余光染了色,火势燎原。我还没有时间做出反应,就被他堵住了唇舌,带了滔天怒火的吻真的算不上缱绻,他急于用吻压制住我绝情的话,我急于用行动跟他撇清关系。 我闭了闭眼,硬是逼退争先恐后涌上来的泪意,趁着空隙咬了咬牙关说:“裴渡,我恨你。” 他猛然怔住,看我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唇上还有一片水渍,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我决定出国了,你既然走不出我的世界,那么就我走好了,这里留给你,自便。” 等了良久,回答我的是闷而沉重的一击,他拳头从我眼前擦过,直直砸向我背后的树干上,接着是他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一句话:“庄照照,你狠。” 他头也不回的走掉,手背上一片血迹模糊,路上被他踩过的树叶上都被染了猩红地颜色,比之夕阳更加刺眼的颜色。 我沿着树干缓缓滑座到地上,终于压抑不住,闷声大哭。不敢叫,怕他会听到,不敢闹,怕自己走不掉。 “如果你想喝,我可以跟你换。”他突然开口,打断我不断翻转的思绪。 “恩?” 他端起杯子,“你不是想喝这个?” 反应慢了半拍,我足足想了片刻,才知道他是说我盯着他的杯子发了半天呆,以为我是想喝他那杯意式咖啡。 他还没经我同意,不有分说地跟我换了杯,他浅浅抿了一口,蹙眉,“太甜了。” 我倒了两包糖精和牛奶进去能不甜嘛,不过,谁让你喝了啊!而且正好唇瓣正好压在我喝过的地方……要不要脸。 “裴先生,我不是来叙旧的。”   ☆、第51章 五十一 (五十一) “裴先生,我不是来叙旧的。”我把他的冷淡语气学到了极致。 他黑而沉地眼眸狠狠一眯,纸杯几乎是被他砸在桌子上的,愤怒也只是稍纵即逝。他靠到椅背上,看似放松却是警备的神态,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哦?”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斟酌着开口:“裴先生,我是代表灵水村来求个捐赠名额的。” 他沉默良久后,轻笑出声,带着淡淡地嘲讽:“原来庄小姐的求人方式是这般的——与众不同。”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求我的态度不够虔诚,不合我意。 我蓦地捏紧了拳,目光狠狠地瞪向他,他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从未对我展示过的轻蔑。 半晌,我闭了闭眼,再开口是软了半截地语气:“那里环境很恶劣,留守儿童和年迈老人也很多,政府没有给补助,所以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次的捐赠机会。” “裴先生,拜托你。”我低下头,朝夕在脑海里穿错。 “如果我说不呢。” 我手边是他换过来的那杯意式咖啡,冰块的凉意隔着杯子传到指尖再凉到心底,我盯着他的面容,看不到一丝破绽,哪怕有一点点的说笑成分,我都会认输。 可是没有,可是他是裴渡,所以我妥协不了第二次。 我站起身拿了包,转身走人。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裴渡,是任何其他一个不相干的人,我都可以恬不知耻地求着他尽力争取这个名额,但是偏偏就是他,偏偏就是我最不想求最无法在他面前放弃尊严的人。 我站在星巴克前面的十字路口,等过了三个红绿灯,面前擦过一辆四十一路公交车,才迈出第一步决定再跑一趟市政府。 求他们比求裴渡容易的多。 来的巧,我到时他们快下班了,每个人都悠闲地整理一天的工作,我轻车熟路的找到上次那个办公室,门没有关,主任叔叔哼着小调在整理办公桌。 我探了个头进去,摆了个笑脸,“叔叔你好,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他被我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手里还拿着两叠厚重的文件夹,木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噢,你是上次那个,那个什么村的小姑娘?” 记性还挺好,我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怎么,又来要补助啊?”他摆好资料,笑着打趣我,“今天不是慈善义卖吗,你没去?” “去了,没申请到我们村的名额。”我咬咬唇,“叔叔,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告诉我有什么实在点的法子能搞到补助啊?” “哎呦,你这小姑娘还挺磨人,上次不就跟你说清楚了吗,你们村这一年是不可能的了。” 他话音刚落,我还欲再说什么,就被电话铃及时地打断了。 “喂……哦,慈善活动结束了啊,我负责c县下面的乡镇是吧?好好,知道了。”他说着抬头瞟了我一眼,“哎,老吴等一下,你把那个慈善名单发给我……让你发你就发,哪那么多废话。”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有转机吗? 传真机“嘀嘀”响了两声,他按了接收键,白纸一点点地从机器里冒了出来。 “你说你们那个村叫什么来着?” “灵水村。” 他目光在纸上从上扫到下,“还真没有。”语气里也带了些遗憾,传真机又响了起来,他嘀咕一声:“这么多,这公司挺阔气啊。” 我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上踢了踢,不服气,阔气个屁。 “哎,等等,小姑娘你耍我呢吧,你们村不在这上面嘛!还是一千万的巨款,几个意思,来我这跟我炫富来了?”他声调突然拔高,委实吓了我一跳。 我眉毛一抖,“怎么可能。”两步跨过去,探头去看他手里的名单,最后一张纸上单独打印了一行:灵水村,捐款金额一千万。 “不会吧,今天我去了会场,他们报名单的时候没有报到我们村啊。” “不对,你看这。”他指尖一划,指向后面一栏的捐款人上面,写着“个人捐款”,备注栏里是印刷体印出的熟悉到过分地名字——裴渡。 他砸吧砸吧嘴,一脸惊叹的样子,“裴渡,这个裴总还真够财大气粗的啊,一个人就捐了一千万,难得。我就说嘛,明明听说这次我们市附近的所有县乡都被提名了,怎么可能没有你们村了。” 一千万……个人捐款……戒指。他花一千万不是为了买戒指,是为了捐款? 我视线紧紧黏在那个名字上,挪不开半分,脑子里密密麻麻地都是他那句话:如果我说不呢。 如果没有如果呢。 我拔腿就往外跑,后面那个主任扯着嗓门叫我:“你跑什么啊,怎么这么经不住诱惑啊,不就一千万嘛看把你激动的。” 胸腔里积压里许多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我不知道我跑什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又要跑哪里去,只是裴渡那两个字不停在脑海里翻腾,好像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 迈开的最大步伐在行政楼的阶梯前硬生生停住,明明已经暮色四合,可是阶梯下那个人不动如山的立在那里,就仿佛一道聚光从天而降,为他而生。 裴渡,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他靠在车身上,面容硬朗,双手插在口袋里,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离得那么远,我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眼神紧紧锁在我身上,没有情绪又似乎是情绪已经翻江倒海。 脚下像带了五公斤重的沙袋,走一步停一步,短短的二十级阶梯,却似乎被我走了十公里那么远。 我站定下来,仰着头眨了眨眼睛,哽在嗓子里的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他低下了头,眼眸幽深,语调没了凌厉,似乎又回到以前。 “庄照照,你真长本事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敢跑。” 眼眶微湿,破涕为笑,谢谢,谢谢又让我遇见你。心底那些叫嚣着的排斥都在这一秒被压了下去,放肆吧任性吧,庄照照,你承认吧,你就是想他了。 ##### y市五星级酒店里,我站在铺满鹅绒地毯的豪华套房里局促不安。 裴渡把房卡塞到我手里,“凑合睡一晚吧。” 这配置,还凑合……怎么几年不见,变得越发土豪了呢。 “裴渡,我会把房钱还你的。”麻痹,上千块钱就为睡一个觉,值嘛!值吗? 我特么的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乖乖跟他走,就算没赶上晚班回镇子上的大巴,我也可以去住旅社啊,怎么就脑子坏掉跟他来了这里呢,随便找个小宾馆也比这里便宜了几百倍好嘛。 不由分说地就把我拽上车,不由分说地把我拎来这里,要了我的身份证,我阻止都来不及,就直接给我办了入住手续。卧槽,虽然刷的是他的卡,可是还的是我的钱好嘛! 他盯着我看了一眼,扬起唇角,“什么时候还?” “尽快……”说的好没有底气,“最迟年底。”还个千把块钱,竟然要用小半年的时间,像我这种穷逼到底是怎么有勇气来这里住的。 “好,利息一天一百块。”他说的云淡分轻。 靠,放高利贷都没有你这么黑!我怒瞪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拿起客房电话,随手按了服务键,挑了眉望过来,“哦?既然这样,没钱……”那边话音通了,“请送一份中式晚餐上来。” 我百无聊赖的左右张望一圈,便听到他徐徐说:“没钱,色也行。” 我正往落地窗的方向走,听到他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到玻璃上,将将站稳,肩膀上就传来一道有力沉重的力道帮我扶稳身形,我抬头,直直闯入他黑沉地视线。 落地窗外五光十色,不知道什么光线从远处越过来,映在他侧脸上,刚硬也被这光照成了绕指柔。 分别这几年,我几乎不敢去深想他的轮廓,这陡然靠近,看得仔细明白,心里“嘭”地一声撞上什么柔软的东西,软绵绵地拾不起力气让我错开视线。 他面容越来越清楚,瞳仁在我眼球里放大,满含璀璨的眸子里布满温柔,没了白日的针锋相对,这一刻柔和地不太真实。两唇想贴,我忘了拒绝,他忘了以前。 室内静止,空气里都染了静谧,良久,他微离开我的唇,摩擦着开口:“一千万,够不够买了你的后半生?” 我蓦地睁开眼,他眼睛就离我一寸不到的距离,里面蕴着醉人的亮色,温热地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叹了口气后松开手抱住我,说:“算了,你哪里值一千万。”   ☆、第52章 五十二 (五十二)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早到什么程度呢,我去退房时值班的工作人员还在偷懒打瞌睡。 她惺忪着眼给我办好退房手续时已经清醒了大半,微笑着把押金递给我,我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反正到时候还要一并还给裴渡的。 回县城里班车始发的早,我其实大可以坐晚一点的班车回去,可是我害怕,我害怕面对裴渡。 大清早的班车还没有多少人,我靠在车窗上发呆,手指不自觉就扶上唇部,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当时说的是“我不止值一千万?”还是……我不值一千万? 我肯定不值一千万啊! 不对啊,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我竟然没有推开他!我一定是脑子被一千万砸糊了,一定是。 周转几下,回到村子里已经是中午了,我老远就看见村外停了好几辆商务车和货车,热热闹闹地人群声音从里面传来,好像气氛不错。 “哎,小庄老师回来了啊。”我一踏进门,村长爷爷就兴高采烈地把我迎进屋,屋里扎了一堆子人,个个都红光满面的样子。 除了村民还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儿八经地坐在椅子上,为首的是……裴渡! 我瞪圆了眼,他眼神似有意无意地才看到我一样,端着茶杯微抿着茶水,唇角的笑意温和有礼,与平日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庄老师啊,多亏了你,我就知道你们读过书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是有能耐,你看你这昨天才出去的,今天就给我们村带回了这么多捐款,我、我无以为报啊。”村长爷爷激动地要对我鞠躬,我受宠若惊连忙扶住他,我自己脑子里都一片雾水,什么情况啊这是? 他拽着我的手把我拉到裴渡面前,郑重其事地做介绍:“裴先生,这是我们村里的小庄老师。” “小庄老师,这是裴先生,是个大善人,给我们村捐了好多东西啊。” 我脑子还在发蒙,面前就伸过来一只骨节匀称的手,“庄小姐是吗,我们昨天见过。” 他客气有礼,还真是一副我们才刚刚认识的模样。村长见我没反应,轻轻捣了我一下,我立马条件反射地握住他的手,说:“裴、裴先生,你好。” 他微微一笑,两手相握,我明显感觉到他捏住我的骨节稍稍加了点力后又立马松开。 “裴先生,我们村里没什么好东西,您要不介意就留下来吃顿便饭,我们马上去准备。” “好,打扰您了。” 我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到一直站在人群后面若无其事地宁远,把他扯到一边就问他:“怎么回事?裴渡怎么会来?” 宁远被我拉得一踉跄,站稳后拍拍被我拽皱的袖子,挑眉道:“人家捐了一千万来看看是否物有所值不是情理之中嘛。” 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可是有个很关键的问题是:“他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搞什么慈善义卖啊?” “有钱,任性啊。” 我:……也是。 裴渡这次捐的不止止是钱,还带来了许多家电,比如电磁炉煤气灶,细致周全到连安装线路的工人都带来了,乒乒乓乓的折腾了二十多分钟就全部焕然一新。 但是,村长爷爷为难地看着我:“小庄老师,这,这些东西我们不会用啊。”他看看外间的宾客,“要不我们给你备菜,你今天先帮忙烧一顿?” 我有说不的权利嘛…… 这几年别的没学到,做菜的手艺却是节节攀升,闲着无聊时就跟村子里的大妈学做菜做面点,偶尔还要弄一点小糕点什么的哄哄那些熊孩子。 几个大妈麻利地给我配好菜,我嫌厨房太小省得等会人都拥在这里反而搞得一团乱麻,就让她们先出去休息了。宁远洗了根黄瓜靠在门边上边啃边打趣我:“哟,没看出来你还有当贤妻良母的资质。” 我抽空白了他一眼,把葱姜蒜倒入锅煎炒,喝着油兹拉兹拉的声音说:“你没看出来的多了。” 他耸耸肩,顺手把我准备入锅的茄丝递给我,“是啊,就比如你跟裴渡的关系我就是没大看明白。” 锅铲重重地撞击到炒锅上,差点被我用力过猛抄起来摔他一脸菜,我打哈哈:“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市一中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在学校听到的风言风语也不少,你还想瞒我? 我默了下来,手里不停翻转着锅铲,茄子经过油料一闷,香味立马散了满屋。盛菜装盘,尘埃落定,我淡了声:“我跟裴渡哪里可以有什么关系。”他是裴渡,是薛元的儿子,我还没有忘。 “哦?是吗。”清冷的音质突然从背后响起。 我心口一惊,扭头就见裴渡立在门口,表情阴晴不定,唇边的笑意还在,可是漆黑地眸子里却是万里冰封。 突然就张口结舌了,“你,你怎么过来了,宁远,宁老师呢?” 他没搭理我的问题,一步一步逼过来,唇慢慢抿成一条线,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只能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着一点一点地往后小幅度挪着。 腰已经抵到锅把上,“啪”地一声,是煤气灶开关扭住的声音,他俯下身手臂伸到我身后,声线冷硬:“记得关火。” 我脑子里紧绷的线也随着他的话猛地断裂,他清俊地面容就悬在我的正上方,我抬了视线就能看到他刀削一般地下巴,再往上是微红的唇色,薄唇人薄情人。 他忽然低了头,锁住我的目光,似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说:“庄照照,你才是最没良心的那一个。” 我撇开了头,“是啊,我就是没良心。” 良久,他叹了口气,问我:“今天早上为什么要跑?” 谁跑了,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走的好嘛,我绕过他,又拿了一份草鱼起锅炒起来,“为了赶早班车。” “庄照照,你是不是怕了。”这语气还真是熟悉,明明是问句却被他硬生生说成了陈述句,胸有成竹到让人没有办法反驳。 我捏着锅铲若无其事的继续翻炒着鱼身,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驳他,甚至会跳着脚也要跟他评个你死我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几年时间不长却让我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时间越长沉淀越多。 “裴渡,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这里的呢?”我平淡开口,“慈善家对不对?” 他凝视着我,显然是不太明白我突然问这话的意思在哪里,淡淡地从嗓子里“恩”了一声。 “那就是了,你于我来说是慈善家裴先生,不管你裴渡还是裴赵裴钱裴孙裴李,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这怕不怕又是从何说起?” 他眼神猛地一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微微笑开,“裴先生,你能慷慨解囊救助灵水村,作为这个村的老师我很感谢你,你们来者是客,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尽所能招待好你们。”火苗吞吐,我没关火直接倒油继续炒下一盘菜,“哦,对了,这里油烟大,裴先生还是先出去等吧。” 他唇线紧抿,双手复插回口袋里,眸色又恢复平常的冷淡自持,没有发一言转身离开。 我唇角僵持好久,用余光扫视到他的背影彻底远离,才猛地松掉一口气,原本紧紧捏住锅铲地手蓦地松开,后背稍凉被冷汗浸透了衣。 越沉淀越会假装,这点功夫是这几年除了烧饭以外学的最炉火纯青的。 实际上我自己也是一团乱麻,主要就是被他戳中了心思,以防自乱阵脚随便胡诌出来的。事实证明,偶像剧看多了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被裴渡这一搅合,后面的菜倒是一边发呆一边呼呼啦啦烧完了,速度快的我自己都没有察觉。上菜时宁远那个没道义地不知从哪蹦出来,笑得一副人畜无害地样子,“庄照照同学,不错嘛,给你颁个三好学生奖。” 我谢谢你全家! 村长为了表示对贵客的欢迎,竟舍得把自己囤了几十年的好酒拿出来分享,虽然瓶子还是老式地酱色瓷罐,但拍了封那酒香立马压住了浓浓菜香,引了一桌子人争先恐后地去抢着倒酒。 当然,品酒不是我的特长,这还是宁远跟我说的,他作为村里的代表当仁不让地抢到了倒酒机会,心满意足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他一圈倒下来也不剩多少了,晃了晃酒瓶凑过来笑嘻嘻地问我:“你要不要来一点?”说这话时还有意无意地往主坐那边看了看。 我舔舔唇皮,真的那么好喝吗?“唔,那就来一点点?” 白色清澈地液体顺杯而下,我凑近对着杯口耸了耸鼻子,首先就是呛人刺鼻的白酒味,我皱眉忍着又闻了闻,隐约确实有一股子香味从里面散了出来。应该不难喝吧,我放下酒杯等着等会吃菜的时候再尝一尝,一抬眼无意间就撞入正对面主坐上的裴渡扫过来的眼神,只是一瞬,他错开眼我撇开头。 “来来来,谢谢各位领导的屈尊,我们村里没什么好东西,大家别见怪啊。” 村长爷爷率先举了杯,意思意思先抿了口开胃酒,我也装模作样地用舌尖舔了一舔……麻痹,好辣! 我偷偷用手肘撞了一下宁远,“喂,喝不喝?这酒好辣,我喝不下去,你帮我喝了吧。” 他夹了一块茄子塞进嘴里,一脸嫌弃,“不要,你都碰过了。” 切,洁癖!拉倒。 酒过三巡,气氛聊开了不少,菜也已经吃了大半,村长爷爷红着脸站起来把酒杯举向裴渡,“裴先生,我老头子就代表我们村给您道个谢了。” 宁远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现在也算村子里的一份子,裴先生,我敬你。” 裴渡只是用手握住了酒杯却完全没有要起来喝这杯敬酒的意思,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到我这里,气氛一时凝滞了起来。 我捏着筷子转了转眼珠,一桌子人都后知后觉地看向我。卧槽,看我干什么,吃菜啊! 宁远在桌子底下用了力道踢我一下,我吃痛地瞪向他,他眼神竟然敢比我还凌厉,传达的意思也很明显:蠢货,还不快起来! 我扫视一圈,硬着头皮干笑着站起来,“咳,裴先生,我也敬你。” 裴渡扬起脸,抬了唇冷笑道:“你叫我什么?” “裴先生啊……” 他不说话,用酒杯的杯脚在桌面上有节律地磕打着。 我深吸了口气,荡开笑意:“裴渡,我敬你。” 我只不过是说了句我们没有关系,你一定要这么步步紧逼嘛?   ☆、第53章 五十三 (五十三) “我只不过是说了句我们没有关系,你一定要这么步步紧逼嘛?”我站在山口的小溪边冲着远处丛山放肆大叫。 白酒劲大,像我这种一杯就倒的酒力能撑到席散也不容易,村长跟宁远在前面送客,我以不舒服为理由跑了出来散酒,村长倒也没为难我,只说了句“谢谢你了”便放了我出来,只是看我那眼神终是多了丝不对劲。 “混蛋!死裴渡臭裴渡混蛋裴渡,去死去死去死!” 我就叫你一声“裴渡”你是能多长块肉还是怎么样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有意思吗你! “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不回头都知道是谁,他怎么还没走? 细碎地脚步声传来,接着是肩膀被人扳向后面的力道,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一下子就笼住了我,压抑地我喘不过气来,“来,喝点酸奶解解酒。” 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盒装酸奶,应该是他带过来捐赠给小朋友的,胃里跟火烧一般,热*辣地在翻江倒海,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子火苗从胃部一直延伸到心口,最后直蹿脑门。 他叹了口气,拆了习惯插、进盒子里放进我手里,满是无奈地语气:“怎么酒量还是那么差,就喝这一点就精神恍惚了。” 我掌心收缩,用了力甩开沉甸甸地纸盒,就像甩了身上压着的无形包袱,以为这样就可以随心所欲,“裴渡,你有完没完?” “先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个甜枣吃,这种把戏你玩不腻吗,我真想不通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以至于你这样逼着我不放。裴渡,你说,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我知道是我贪得无厌,不该把自己困在幻想里享受与你的重逢,不该任性自私的把那个吻当成一场梦,不该在心安理得地享受完之后还一脸坦荡地在这里质问你。可是裴渡,如果不逼你,不逼我自己,我真的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手指掐着我的小臂,目光深沉的注视着我,从炽烈转为平淡,直至黯淡无光。 “你看,你也说不出来是不是?”我抹开脸,苦笑:“裴渡,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无权过问,我不干涉你也请你不要来干涉我,我们两就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他不说话,唇线紧抿,半晌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不,偏不。”像极了小孩子耍脾气时的撒娇语气。 我稳稳神,忍住一波一波袭上脑的晕眩,“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我只是在通知你。” 我转身欲走,奈何手臂被他拽的死紧,任我怎么挣扎他就是不松手,衬衫袖子已经皱的不成样子。 “裴渡!” “额,抱歉,方便打断一下吗?”宁远不知何时站在树边上,笑的风骚明媚,“虽然我知道现在打扰你们挺不……道德的,但是裴先生,村长找你。” “庄照照同学,可以回神了嘛。”宁远五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收回黏在裴渡背影上的目光,打掉宁远的手,不耐烦:“干什么啊。” 他嘴里叼了根吸管,酸奶盒被他吸瘪了,发出难听地“吱吱”声,“庄照照,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突然郑重其事,我被唬地一愣,“什么问题?” “你竟然敢玩早恋!” 我:……呵呵。 宁远说他站那有好一会儿了,一杯酸奶都搞定了我俩的戏还没演完,所以他就很不道德的把准备送给我的酸奶也搞定了。他是陪着把领导都送出村了才过来的,因为送完人之后才发现最重量级的大神不见了,顺便被下达了一个爆炸级的通知:裴总出于负责任考虑,会在贵村逗留几日,体验一下农家生活,请村长多多照顾。 可怜村长爷爷一把年纪了,差点给吓晕过去,赶紧差了人去收拾个窝出来给裴渡入住。 精神一松懈下来,酒劲就往上冲,我蹲在小溪旁舀了一捧水拍到脸上缓解燥热,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是却无可奈何。 “我觉得你跳下去的话,解酒会解的快一点。” 这人今天怎么这烦?我抱着膝依旧蹲在地上不理他,晃晃脑袋保持清醒。 他伸展了一下也跟着蹲了下来,一只手臂自觉地搭到我肩膀上,又开始絮絮叨叨:“其实我挺纳闷的,你跟裴渡怎么看都像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怎么会这般,额,暧昧不清?” 我说是命,你他妈能信? “宁老师。”我撑着头,甩开他的手臂,“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他浅浅的打了个酒嗝,有点破坏形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日子过的太无聊了,只能找点琐事打发打发时间。” 我笑了,“那你干嘛要辞掉工作啊,或者以你的能力,另谋高就也不难啊,何必来这里消磨时光。” 他似乎也是喝多了,脸上也有些微醺后的红潮,轻笑着回答我:“受人之托。” 什么? 我还没有发出质问,就被他打断,他鞠了一把凉水突然拍我脸上,大笑开来:“哈哈,现在是不是清醒多了。” 卧槽,他还是那个温和有礼公子端方的宁老湿嘛!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抹掉脸上不断向下滑的水珠,同样鞠起一把凉水往他身上泼,咬牙切齿地发起反攻,“神经病,一群神经病。” 他来了兴致,站起来侧身躲过我泼过去的水,言语挑衅我:“庄照照同学,尊敬师长懂不懂?” 尊敬你个头! 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站起来去踢他,可是脚还未踢出去,另外一只支撑着我身体的腿明显感觉到撑不上力,脚底下不受控制地一滑,整个人顺势往后倒去,猛然向下的趋势让我心口陡然一惊,条件反射地用两只手去撑地。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随之而来的除了屁股上钻心的痛意以外,还有岸上那个蛇精病的捧腹大笑,“一只青蛙两只眼睛四条腿,噗通一声跳下水……” 尼玛啊,有药吗,给我吃或者给他吃都行。 被宁远这么一闹,我酒意算是彻底醒了,偏偏又是深秋,风大意寒,有落叶吹到我身上沾了水便黏在我身上,我掸了两遍没掸掉,气得直接甩了衬衫外套摔他脑袋上。 他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珠,从头上扒拉下来湿漉漉的衬衫,“你……咳……”他话还没说完,便不自在的撇开头,从身上脱下他的外套递了过来,不自在道:“先穿着吧,别受凉了。” 现在才想到我会受凉,刚刚干嘛去了! 我没好气的伸手去接,视线无意扫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卧槽,我竟然忘掉我里面穿的是白t恤,遇水一湿,透了。 结果就是,宁远被我一路追杀到家。 “宁老师,你们这是?”一进门,差点和村长爷爷撞了个满怀。 到了人前,宁远倒恢复了些正经样子,温笑着解释:“没事,照照她不小心掉水里了,我带她来弄点热水。” 裴渡带来的电器都堆在村长这里,用电器烧水比起火用锅炉烧水快很多。深秋的寒意还是不容小觑的,万一真弄感冒发烧了,这里医疗设施缺乏,反而累人累己。 我瞪了一眼宁远,这厮还敢不敢再表脸一点!喷嚏突如其来,我耸耸鼻子,语调听起来有点委屈:“张爷爷,借你家厨房烧点水可以吗?” 村长连忙给我让了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快去。” 将将走两步,手臂就被牵住,我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裴渡你到底想怎样! 他拧了眉,“等一下。”他转向村长,“张村长,方便给我一条干毛巾吗?” “当然当然,在屋里我去给你拿。” 宁远吹了声口哨,“我去烧水。” 裴渡松开我的手,从村长手里接过毛巾囫囵吞枣的盖在我头上,用了力揉我的头发,鼻间轻轻哼了一声,“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吗。” 我眼睛被蒙在一片柔软间,准备抬起来推开他的手被他的话一阻,莫名就被泄了力,心底有那么一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不过也只是一瞬。我垂了眼睑,咬咬牙用了力打掉他开的手,寒了声:“谢谢。” 他手僵在空气里,停了几秒后收回,没有再说话。村长目光复杂地盯着我们看了几眼,又假意咳嗽了几声,杵着拐杖转身出去,“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宁老师水烧好了没有。” 村长一走,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我低着头一点一点擦头发上的水珠,指尖攥着细软的毛巾越发用力,如果说我最讨厌裴渡什么,就是他的沉默,他越沉默越纵容我我就越不安,这种不安像一个定时炸弹,我不知道时间,它却有可能随时爆炸。 “照照姐姐,陈奶奶晕倒了。”我正打算找个借口走开先,张小朵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带着哭腔抱着我的大腿嚎叫。 我一惊,这个炸弹倒是先炸开了。   ☆、第54章 五十四 (五十四) 陈奶奶的情况并不是太好,上了年纪的人动辄就会落一身病,本来腿脚就不好,这因为陈小火的事担忧过度急火攻心,忍了一整晚,没想到今天中午一过便撑不过去,打水时一蹲一起气血上涌晕了过去。 我也没什么心思去洗澡了,急匆匆的从村头跑过来,到时也出了一点汗,身上的衣服也干了小半。我进去时屋子里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家神情都不轻松,陈小火更是趴在床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试图去扶小火起来,他一脸的泪污,攥着我的手用了全身的力气,嗓子里呜咽着,像极了小兽的哀嚎。我拍拍他的肩,只能做无声的安慰,起身时肩膀上一沉,余光里是截深灰色开司米衫,视线攸地一转,裴渡立在我身后目光幽深。 村长把我拉到一边,偷偷告诉我,陈奶奶这身体怕是扛不住几个时日了,如果转到市里面,估计还能再拖些上个把月。 “那还等什么,赶紧转啊。” “唉,你不知道,陈姐早就跟我念叨过,就算是病入膏肓了也不要把她送到市里去,她不喜欢那里,就是死也要扎根在这里。”村长摇摇头,声音悲凉:“她苦了一辈子,说如果有钱浪费在治疗上,不如把钱留给小火,让这孩子多享享福。” 我抿紧了唇,无言以对,老人家的心愿往往比他们的更重要。 村里的老大夫给开了几包中药,说先给陈老太喝着调理调理,他回去再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更好的方法。 我们也只能这样报以期待。 但是,陈奶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晕卧在床的时间越来越久,我给小火批了假,让他不用来上课安心在家照顾奶奶就好,我下了课就直接奔到陈奶奶家给他们烧饭,能帮一点是一点。 不过几日下来,倒是每天都准时准点地在那里碰到裴渡,他也不会跟我多说话,只是自动自发地去烧火烧水。 他第一次烧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衣袖给烧着,平日风光霁月的裴先生拿着两根木头从厨房钻出来,灰头土脸的茫然地看着我,傻愣愣地问我:“这个火候怎么掌握?” 我本来压抑的心情难得的被他弄笑了一丝。不过,聪明人毕竟是聪明人,演示一遍后就上手了,坐在那里安然烧火的样子同样是炫目耀人。 宁远跑了趟市里,买了一堆西药回来,唇边的温温笑意也没了,无奈道:“聊胜于无吧。” 入了夜,我坐在陈奶奶家旁边垒起的草堆上,抬头便是一片辽阔,心底却是一片苍茫。 “往那边挪一个位置。” 我条件反射地往旁边坐了坐后才反应过来,“干什么?” 裴渡踩着草垫坐了上来,舒了口气后回答我:“你坐过的地方干净一些。” 什么毛病! 这几日下来,他确实是按照本分做了他的“裴先生”,我头几天还心里长刺挑他几句,他不温不火地反唇相讥:“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庄老师还是,故人?” 我被他堵的哑口无言,随了他去后发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相敬如宾是最适合我和他的关系。 静默了半个多小时,我视线一顿,屏息静听,身旁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一扭头果不其然,他是有多累啊,躺在这里也能睡着! 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挺单薄,黑色t恤被风一吹就抖了两抖,我披了件卫衣外套都觉得有些凉,他这么睡不冷吗。 手指已经把拉链拽到了最底下还是犹豫了,给他披衣服容易,但等他等会醒了我又该用什么借口应付他?还是算了吧。 不过,能偷偷这么看几眼应该没关系吧。 几年没见,还是没变,面容依旧俊秀,思想依旧猜不透。他追到这里来干什么呢,特意来挥霍一千万?为我?别逗了。 什么爱在心口难开,我现在明明是问在心口不能开,多问一句就多暴露自己一点,我可以用一百句谎言骗他说我讨厌他恨他不想他,可是我却无法用一千句谎言来骗自己说我不喜欢他。 目光透过他的脸看到过往,当初那些痛彻心扉的感觉已经麻木了,真正想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他们我依旧过的很好不是吗。他们依旧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已经不是能够影响我一生的人了。 “庄照照,你偷看我。” 满腹的回忆被打断,再聚焦是裴渡幽黑的眼眸,映着皎皎明月清澈透明,眼底隐约带着笑意,仿若初见。 我攸地收回视线,狡辩:“我没有。”什么时候不醒,偏偏这时候醒! 他利落地坐起身,身上沾了几根稻草被他扬手扔掉,“噢,脖子疼吗?”他说着指尖正好搭到了我脖颈上,微微用了力。 我立马吸了两口气,脖子扭成一个姿势太久扭到筋了……麻痹,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知道我看他看了许久! “嘴硬。” 这话听的有点耳熟。 他手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轻轻揉按起来,力道恰到好处。我凝神想了一下,越想脸越红,耀耀出事那一天的早上,旅馆、生病、嘴硬、欠吻。 “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被戳中尴尬处,我一时忘记这还是在草堆上,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脚下一软,人就跟着顺势滑了下去,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啊”就摔了个四脚朝天,裴渡想拉我都没来得及。 我躺在地上,捂脸,还敢不敢再丢人一点。 裴渡先是一惊,随后跟着跳下来,愣了下后憋着笑直接把我拽起来,顺便给我掸掉身上的草枝,“怎么还是这么笨。” 我视线所及内,除了他还是……他。 真烦人,他怎么就可以若无其事的说这些话呢,扰人心绪毁人心防,他还真是个中惯犯。不顾一切的想一想,他都不介意了,那我还在介意什么呢? “奶奶!”陈小火的大叫如棒喝,把我跟裴渡从旖旎中解救出来。 我提着一颗心冲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床榻上的陈奶奶猛咳不止,床边上赫然一滩血迹。陈小火惊慌失措地呆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劈。 “裴渡……”我刚想说让他帮忙去找下大夫和村长,他人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大半夜的又是一村子的灯火通明。 屋子里一片死寂,唯有陈小火跪在床边上哭声震天,“奶奶,你醒醒啊,醒醒,你刚刚还说要带我去摘果子的,奶奶……” “照照姐姐,你救救我奶奶”他跪走几步,又转向宁远,“宁老师,求求你。” 村长仰头浓重呼了口气,眼眶里有泪珠闪硕。 我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最无力的话便是语言安慰。 寂静中,裴渡突然开口,“陈老太还有一口气,如果现在送到市里,应该还能再保一时。” 这个大家都知道,可是陈奶奶她自己…… “至少让老太太把话说完。”陈奶奶咳了几口血后便晕了过去,但鼻息间真真实实还飘了丝气息,小火说她还有遗愿没有交代完。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村长,他目光像是略过无尽沧桑,最后只摆了摆手,“去吧。” 空气似乎都跟着松了口气,裴渡立马出去找了个信号好一点的地方打电话联系人,等救护车开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除了救护车裴渡还另外招来几辆商务车,临上车前村长把我拽住,一脸为难地说:“小庄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村长你说。” 他舔了舔唇皮,措辞道:“其实我能感觉到裴先生这次是冲你来的,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能不能趁这次机会让裴先生把村子的娃都带到市里去。”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是地震的频发区,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我能感觉出来,这几日估计又要不太平了……” 我脑子里轰鸣一声,在这住了三年,我也多多少少有些习惯这里的地质,也许是我幸运,只经历过几场小余震,村民们对小余震也是不痛不痒的态度。可是村长这么忧心忡忡的跟我说这事,还真是头一次。 “那让大家一起走啊,留在这等死吗?” “没事没事,我也就是说说,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呢。而且我们这些老骨头在这活了一辈子,去城里也只会给轰出来而已,什么地震我们都过过来了,还在乎这些吗。” 他说的风轻云淡,我却听的心惊肉跳,不管是多大的地震,也不能拿人命开玩笑啊! 我还待再说,却被他截了话,“小庄老师你别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陈姐给送到市里去,顺便把娃儿们先给送走,娃儿们安全了我们这些老的才能安心啊,我留下来再观察观察,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再走也不迟啊。” 我眉间紧蹙,那边宁远扬声唤了我一声,语气有些急。 我拍拍村长的手,点点头,“好。” 救护车等不及我们便先走了,宁远会开车也先载着几个村民跟了过去,裴渡则单手扶着车门等我。 “裴渡,可以帮我个忙吗?陈奶奶喜欢小孩子,你可以先带小孩过去吗,我等会把陈奶奶的东西收拾一下跟村长他们一起过去。” 他盯着我注视了片刻,目光如炬。 我手心里一片汗意,他半个身子探进车里,轻声道:“恩,路上小心。”   ☆、第55章 五十五 (五十五) 村长错了,感觉对了,判断错了。 我望着远处崇山,头顶上的苍穹像一张灰色幕布,随时都会压下来的样子。 “小庄老师,快,快去疏散村民。”村长目露惊恐,杵着拐杖急得大叫。 我双脚扎在地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灰色幕布里不断掉落雨滴,打在我脸上,生疼。我还立在村门口,头顶上是用木头搭建的门架,随着脚下越来越真实的晃动轰然倒塌,木板将将从我面前掉落,一下子就砸醒我还怔愣的意识。 旁边一直在忙着发动拖拉机的两个大叔也被吓得不轻,拖拉机轰轰隆隆地声音正好和着震动声,响亮刺耳。可这一切的发生,也不过是在裴渡他们离开的三个小时后而已。 村长拿了个扩音喇叭边跑边叫,我上去抢过喇叭,压下恐慌,“村长你先去前面召集村民清点人数,我去后面疏散人群。” 没有时间给我细想,我只能边跑边喊,挨家挨户的找,所幸的是村子里走了一大半的人,但不幸的却是剩下的大都是年迈老人。 “小庄老师,你别管我你快跑吧。”王奶奶在我背上哭喊。 我不敢停下来,用力反手箍紧她以防她掉下来,额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滑下来,“王奶奶,你别乱动,不然会降低我的速度。”她是村子里唯一的残障人士,下肢瘫痪多年,虽然对生命了无生趣,却只能为了活着而活着。 雨越下越大,我已经分不清脸上滑落的是汗水还是雨水,第一次感受强烈的震级,这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太多。 我背着王奶奶刚过十米,脚下突然一错位,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我条件反射正面趴下,这才没有将王奶奶直接摔到地上。 来不及了,我顾不及疼,赶紧爬起来托起王奶奶冲进旁边的一座房屋,玻璃渣已经震碎一地,房梁开始崩裂,我眼明手快地把一张木桌子扔到墙角,又从屋里掏出两床厚实的棉被罩到王奶奶身上,硬是把她挪了进去。 “小庄,快点进来,快啊,躲进来。” 我弯了身刚准备躲进去,眼角余光扫到门旁的水瓶和蔬菜上,想都不想,立马一个侧滚,飞身过去抱住水瓶并随手拖了点食物过来。滚回去时险险躲过一根梁木,千钧一发。 可是即使是躲在相对安全的角落也并没有多好过,隔着两床棉被和一张木桌,我依旧可以清晰感受到头顶上不时重物砸落的感觉。 我伏低了身子用一只手臂遮住王奶奶的头一只手臂遮住自己的,勉强缓冲了点坠落力量,但是还是有些较重的东西砸下来时,剩下残余力量砸在手臂上,疼得我直咬牙。 这种时候分外难熬,度秒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手臂都已经麻木了,身上的重压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时,那全世界都在晃动的震感才慢慢停下来。 我松了牙,舌尖上一片血腥味,我吸了口气,沙哑着嗓子喊:“王奶奶,你还好吗?” “我没事,小庄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有没有被砸到脑袋,你快把手拿下来别护着我了。”她说话时中气挺足,看来并无大碍。 我松了口气,只要她没事就行。我尝试着动了下手臂,立马就听见碎石子滑落掉地的声音,又微微用了点力,非常顺利的把护在王奶奶头上的手臂抽了出来。 “王奶奶,你有没有感觉到重压?”我担心我手臂抽出来后重物会直接压在她身上。 “没有,我这是角落,没压到我。” 那就好……可是,我的左手,抽不出来了。 我头顶靠左面明显压了一块巨石,我仅仅凭半个身子的力气根本动不了,只能维持着跪趴的姿势僵持在原地。 刚刚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不觉得,这时候松懈一点,意识猛然都集中到手臂上,才感觉到疼得钻心。 我微微放松一点紧绷的肌肉,憋住的一口气泄了出来,突然身上的压力就又重了许多。不过这样被压着至少舒服一点。 王奶奶探手过来握住我的肩,轻声安慰:“小庄老师,你别怕,这次震级也不算太大,我估计房屋还没全部塌下来,咱们等一等,老张过会儿就会来救我们了。” “恩,我当然不怕了。”麻痹,我都快怕哭了好吗! “我年轻的时候遇到次八级地震,这腿就是那么废的,那种房屋瞬间倾毁的样子比这种恐怖太多了。” 她跟我说八级地震,说家园尽毁,说了很多很多,我静静听着偶尔恩一声附和她,我知道她是在分散我注意力,怕我一个没忍住动了放弃轻生的念头。 像我这么懒的人,死也会找个舒服点的死法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注意力在仔细聆听她的话和全身痛意之间挣扎,当我感觉快要崩溃的时候,身上的重压突然一松,我猝不及防,直接趴到了地上。 接着便是因喜悦而震天的叫喊,“村长村长,找到了,王老太和小庄老师在这里。” 我眼睛睁了又合合了又睁,被人仰面抱起时,冰凉的雨滴砸到我眼皮上,我才费力地睁开双眼。 “李叔……”刚才意识游离时,我竟有那么一秒钟把眼前的人当成裴渡。 不过,幸好他不在,幸好他没事。 “快快,先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抱到村头去。”村长跟另外一个叔叔去抱王奶奶。 我趴在李叔的背上,被大雨一浇,头脑开始慢慢清晰,这时候也才注意到天色已暗。 “村长,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就你跟老王哦,这次也多亏你反应快。”他握着手电把光束聚到我身上,“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地方觉得疼的?你手臂被砸伤了,就是不知道骨头伤了几分,近期内不要乱动了。” 我看看用衣服代替绷带吊住的手臂,笑得龇牙咧嘴,“没事没事,我皮厚肉多。” 村头这块空地原来是种庄稼的,只是丰收不成反而枯死大半,最后就留了下来简易的搭了个巨大的茅草棚,夏日没事乘凉,地震时还可以避难。 村子里的村民都是经历过许许多多地震的人,这样的地震也算是家常便饭,所以都经验十足的拿了水和食物逃出来的,晚上简易地吃完点大杂烩后,便各自找了点茅草找个地方休息。 可是,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身下又是一阵强烈晃动。 我被身上的疼意弄得根本没睡着,所以基本上是一晃我就醒了,“怎么了?” 村长扶着木柱往前方眺望,手电筒如探射灯一般的扫过去,轻叹着说:“余震波及到前面去了,不知道镇子怎么样了,万一进村的路给崩塌了,我们就有的熬了。”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远处藏在黑暗里如一头蛰伏的凶兽,随时都在下达死亡的号角。 这个号角一吹就吹了三天。 暴雨倾盆,不眠不休。我们的茅草屋也被冲刷的破败不堪,地上积了一片水渍,我们把干草都集中在一个结实的角落里,让老人们都坐上去。可是,这种情况也坚持不过一天了。 村长说,这个天气就连烧火放烟当求救信号都没有用,雨太大了,火还没点起来就被浇灭了。而且这边山势陡峭,再这样下下去,很有可能引发泥石流,我们就算躲过了地震,也躲不过这泥石流。 我心头一片哽塞,我虽然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但那次太快根本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这次却是真正的站在了死亡的边缘。 中午一过,村长就吩咐把食材整理一下,以后将以三分之一的量开始供应。 这边话音刚落,耳畔边传来几声轰鸣,我心里猛地一惊,泥石流来得这么快? 村长冲出茅草屋,在雨里怔愣地几秒,突然开始大笑,向天空挥舞着双手,“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这无疑是个巨大惊喜。 三架直升机在天空上方盘旋,不断有穿黑色防护服的人跳下来,打头而来的人眉目间一片焦急,“有人员伤亡吗?” 村长迎了上去,几乎喜极而泣,“没有,没有。” “现在有多少个人?” “二十八个。”村长含了泪,“快带我们走吧,这山洪不久就要爆发了。” 领头的队长一愣,环顾四周,低吟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先跟我们坐直升机走。” 他又捏了对讲机,雷厉风行的开始宣布任务:“空出一架机,抛掉所有的食物和医药用品,降落载人。” 我打头,村长殿后数人,机舱并不大,如果不抛掉杂物之类的,的确是塞不下多少人。 直升机再升起时,我透过玻璃窗俯瞰,高山半山腰处已有树木小面积折断倒塌,灰色洪流在山腰间翻滚,直冲而下。 但所幸,我们有惊无险。 回到安全地带,我们直接被带入市避难所,里面已经拥了一群人,大多都是熟悉面孔。 “照照,照照!”我刚刚进去,就被迎面过来的宁远抓住肩膀,他手一搭上来,立马疼意又入了三分。 他见我脸色不对,立刻松了手,目光转到我吊着的手臂上,脸色一沉。 我视线环顾一周,舔舔唇皮问他,“裴,裴渡呢?” 他撇开眼,神色间有些紧张。 “怎么了,他人呢?”我抓住他的手臂。 “他去救你,却在回村的路上遇到塌方……目前还没有消息。” 我心脏猛地收缩,心跳突然就停了那么一拍。   ☆、第56章 五十六 (五十六)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四个字,大概就是“没有消息”。 我捏紧了拳,心跳在短暂的停顿后又猛地加快,眼眶里猩红一片,泪水如刀割一般死死卡在眼睛里,倔强着不敢往下掉。 宁远扯住我的肩膀,怒吼:“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让我去找他。”声线是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一定是天煞孤星,才会克得所爱之人一个一个置于地狱边缘。 “你现在去也于事无补啊,现在还保不准有没有余震,万一你再出个什么事,不是添乱吗。” 我拼劲全力甩他的手,完全听不进他的话,脑子里自动脑补裴渡被困在山石里的种种,每一步想象都心如刀割。 他好像也动了怒,手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庄照照!你冷静点,救援队已经去了,有什么消息会立即通知我们的,你现在去也只是给他们增麻烦而已。” 对,有什么消息是会通知我们的,然后呢,在心力交瘁地等了数小时后,换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而我除了坐以待毙,什么都做不了。 “宁远,你知道看着自己在乎的人生命危在旦夕的痛苦吗?如果你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你就不会阻止我!” 他眼神一黯,低垂了眉眼,轻声道:“我知道。” 什么? “我当然知道……庄照照,你以为只有你最不幸吗,庄耀虽然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可至少他还活着!我未婚妻呢,她死于非命还无人偿命,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是同样的撕心裂肺!”他仰头闭目,眼角闪着光,“可是照照,当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真的只可以坐以待毙。” 喉头哽了块硬石,卡得我呼吸不畅,我坐在这安全区保护所的长椅上,眼角余光里全是行色匆匆的人,焦急等待担心恐惧,恶性循环。 时间又一次证明了它的强大,用短短一夜的来煎熬了无数人的心,不过幸好,让人提心吊胆的余震并没有出现。 保护所里的白炽灯灭掉的时候,阳光也从斜纹窗户格上射了进来。我僵直着身子,坐了一夜,感觉连意识都开始麻木了。 所以以至于消息传来时,我竟没有从椅子上直接站起来,小腿酸麻,我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还是值班护士把我扶了起来。 “你是庄小姐吧,裴先生已经安全送回来了,现在在急诊部……”警卫小哥在身后唤我,“二院的急诊部哦!” 我顾不得腿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心里翻腾着的,有感激也有积累了一夜的心慌。 保护所离二院有段距离,奈何因为地震的缘故,街上的士少的可怜,而同样在打车的人又多如蜂拥,我急得直跳脚,想着要不要跑过去得了。面前却恰恰停了辆的,司机大叔探出头来叫道:“快上车,这里不给停的。” 司机大叔停在红绿灯口,从倒车镜里露出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小姑娘,别伤心,天灾*的很常见啊。看你这么伤心,是家里人出事了吧。” “不是,朋友。” “奥,男朋友吧。” 我抿抿唇,没有接话。 他转动方向盘,加快车速,自言自语的功夫已然到达目的地。 可是,我一下车就懵了,钱和包什么都没带来……我舔舔唇皮,拧着眉开口:“那个,师傅,我……” 司机大叔先是狐疑地看我两眼,后又了然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死者为大,你快去吧。” 就像出门遇好人一样,好运气来了真的是整个世界都突然变晴朗了。 我冲到急诊部,穿透里里外外围着的人群,一下子就看到宁远立在走廊边,手里挂了件黑色西装,是极为眼熟的款式。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还真不知道,他正好转头看到我,对我点点头,舒了口气的样子。 “裴渡呢?”我视线停留在那件西装上,衣服已经褶皱撕烂的不成样子,如果不是质量上乘,大概已经没了形。 宁远安抚似的拍拍我肩,说:“他被带去做检查了,稍等一下。” 没有进手术室那就还算好,我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那他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严重吗?” 他看了我两眼,突然正色道:“他其实……照照,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心头一跳,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全部涌了上来,我甚至一瞬间把临别赠言都脑补好了。 “照照,其实他……”宁远话音一顿,视线投向我身后,“正好他来了。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脚步钉在地上,不敢转身。 肩膀上传来一道力道,扳着我往后转,“你有没有事?”语气关切,竟比我还急上三分。 白衬衫上灰迹斑斑,掺着零星几点血块,分外夺目。 “你哭什么?” 我一愣,下意识抹了把脸,确实是一手的水珠。可是,“谁哭了!我才没有哭!傻子才会为你哭。”我望着他,所有的恐惧和紧张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裴渡你觉得你很英雄是不是,谁他妈的让你去救我了,谁求你救了!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烦人,真烦……” 我压不住哭声,只能用更大的吼叫声来掩盖,用劲了力去打他捶他,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全数发泄在他身上,直至声嘶力竭。 可是怎么受了伤的人力气还是如此之大,他箍住我臂膀把我带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头顶上,喟叹一声:“恩,是挺烦的。” 半晌,他稍微松了点手劲,语气无奈道:“我虽然不介意你多哭一会儿,可是能不能先让我去把检查做完。” 我吸吸鼻子,仰起头左右望了一圈,这才发现四周投过来的暧昧目光,更甚护士小姐在旁边笑着催促道:“先生,您现在方便吗?” 他偏过头来,视线攸然停在我脸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我现在方便吗?” 方便你个头!悲伤气氛尽散。 我推开他,脸色微红,跟他在一起待长了脸皮都开始慢慢变厚了。 护士小姐把他领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打量我两眼,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裴先生有恋童癖? 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宁远那厮呢?竟然故意误导我,害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丢人!我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好情绪边下楼边给宁远打电话。 从电梯出来,通话就被对方按掉,挂我电话? “照照。”声音从前面传来。 我视线一抬,就看见宁远坐在大厅的长椅上对着我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我收起手机走过去,抬手就是对着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叫你丫的骗我。 他手里还端着咖啡,被我这大力一拍,咖啡洒了满手,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不远处的打扫阿姨愤恨的眼神攸地就扫视过来。 宁远理亏,赔着笑说:“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裴渡没事吧?” 我斜他一眼,“有事没事你不比我清楚。” 医院里这时候来来往往很多人,有些还是因为地震受伤的,哀嚎声一片压过一片。我烦躁地一口闷下剩下的半杯咖啡,突然想起来,“对了,陈奶奶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也在这家医院,带我去看看她吧。” 我作势要起,却被他一把拉回去。 “你不累吗?”他似乎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解释道:“陈奶奶在icu,你现在进不去。一晚上没睡了,你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他不提还好,一提所有的注意力就放到了“睡觉”两个字上,先前因为只顾着担心裴渡了,没有心思想其他的,这会儿被他一提醒,瞬间就觉得困意席卷了大脑。 我同他一样,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眼皮微瞌。 “照照,我一直挺好奇的,你才十八岁,那你是多大的时候喜欢上裴渡的啊?” 耳边声音由清晰变得细微,我视线里慢慢昏暗起来,脑子里的话音也是一片模糊,只能勉强聚集精神思考这个问题。 “照照?”视线里黑了一瞬,宁远碎碎念:“这么快就睡着了啊。” 我眼皮彻底黏住,头歪了一歪,才迷迷糊糊想起来回答他:“好久好久以前……” 好久好久以前,我甚至记不清年岁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他莫名其妙不问缘由的闯进我的世界,至此以后,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第57章 五十七 (五十七) 随着地震缓和下来的状况,似乎开始雨过天晴。但一切尘埃落定却是在三天后,我好像又成了一个游民,无业也无家可归。 村子被毁的七七八八,再重建不是不可以,但村子里大多六旬以上的老人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再去折腾。政府大开市门,意思是让这些老人去疗养院,小孩子都送寄宿学校,至于费用什么的,不还有那一千万嘛。 算盘打的好,可又有谁会领情呢,村长综合了下意见,到镇子里跟镇长商量一下,看可不可以收容他们,他们愿意出资给镇子里建个小学。毕竟比起市里,镇子更亲切一点。 两边一合计,拍板定案,镇上轰轰隆隆的开始建学校!结果倒是大家喜闻乐见。 村长问我要不要留下来,我立在裴渡的病房门外琢磨良久,还是没有办法点头。村长向病房里望了一眼,了然轻笑道:“小庄啊,三年已经不短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裴渡并未受太重的伤,只是一些擦伤和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两天,这两日他病房的门槛也差点被踩烂,上门探病的人络绎不绝,送来的慰问品都够我当饭吃一个星期了。 病房里围那么多人我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就溜了下去在icu病房前蹲点,等着探视陈奶奶。 陈小火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倒是一昔之间长大不少,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我除了陪着他,连安慰的话都觉得多余。 我从icu出来,边擦眼泪边脱无菌护衣,一抬头就见宁远靠在电梯旁的垃圾桶旁抽烟。姿势落寞,眼里像是有种叫做“悲天悯人”的情绪,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出现倒是稀奇。 “没想到你还会抽烟啊。” 他眼神一转,轻蔑一笑,“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随手在垃圾桶的石子上摁灭了烟,说:“走吧,你家大爷要吃秦记的粥。” “大爷”说的当然是裴渡,自从住了院后,傲娇的跟只孔雀似的。 宁远这两日一直在帮着村长忙学校的事,跑前跑后憔悴了不少,打着方向盘还在哈欠连天,我紧了紧安全带往后贴住椅背。 他斜睨了我一眼,故意加了车速又猛踩刹车,惯性把我往前一冲,就听到他放肆大笑,“哈哈,刺激不?” 蛇精病!一点都想不通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偏偏佳公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变得疯疯癫癫神经兮兮。 正值红灯,我借机掐了他一把才算解气。 车窗外华灯初上,估计今天是周末的原因,连过马路的人都比平常多了一倍。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继续留下来支教嘛。” 宁远突然平静温和的问话响起,我一时还不太习惯,愣了一下才下意识的回答他:“不知道,反正应该是不会留下来支教了吧。” 他踩下油门,“因为裴渡?” 我把视线投到窗外,从后视镜里看外面的车水马龙,这次倒是没有任何犹豫,“恩,因为裴渡。”人好像在经历过生死一瞬时,好像都会变得通透很多,过往那些云烟,确实是无关紧要了。 宁远没有再接话,气氛就沉了下来。 不过,被他这么一提,突然想起来这几日乱七八糟的事,有一件事被我搁置了,但却分外清晰。 “宁远,你未婚妻……去世了?”这话我问的小心翼翼,因为我自己都不能确信我当时有没有听错。我曾经在他办公桌上看到过他和一女孩的合照,大概那个就是他未婚妻。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攸地一紧,唇角本来残存的笑意彻底抿成一条直线,我刚要打哈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车子就猛地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到了。”他语调冰凉,双手还死死地掐住方向盘,“你去买吧,我在这等你。” 我转头一看,秦记的招牌在门灯下清楚明亮。 秦记是y市最著名的粥楼,每天来等餐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迎宾小姐塞给我一个号码牌让我在旁边稍等一会儿。 512号,这是要等到明天早上嘛…… 坐了一会儿,我看了眼外面停在路对面的车,车窗漆黑,完全看不见里面的人的思绪。 “480号,480号还在吗?”迎宾小姐扯着话筒叫喊,她手里还捧了份打包好的海鲜粥,“480号在不在?” 喊了五六遍,还是无人认领,坐在我旁边的大妈揉了揉手跃跃欲试的样子。我灵机一动,赶紧抢在她前面奔上去,“小姐,480号走了,方便的话你把这份粥给我行吗?” 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取了纸袋装好给我,毕竟有人买单总比跑单来的好。 我回到车上,宁远显然是有点诧异,他左手夹了根烟搭在车窗外,见我进来,便扔了烟头发动车子,嘀咕一声:“这么快。” 我笑嘻嘻地说了下原委,一个字都不敢再提他未婚妻的事,怕不小心再踩了雷区,每个人都有点*,人家不想说就没必要刨根问底。 回去的路上多少是有点尴尬的,我装鸵鸟抱着食盒缩在椅坐上努力减少存在感。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辞了工作来这里。”寂静的空间里,他的话并不是疑问语句,似有故事要娓娓道来。 我乖乖配合,“为什么?”话音刚落,猛然想起来,“你说是受人之托……” 他抽空偏了头望过来,含了笑说:“你还不知道吧,裴渡跟我是高中同学。” 我猛然一怔,那他的意思是…… “上高中时,当时也是有交换生的名额的,但只有一个,本来裴渡是当之无愧能拿这个名额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选择放弃了,这个名额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他突然苦笑一声,“其实那个交换的英国学校并不是什么名牌学校,所处的地理位置自然也不是很好,城市脏乱差,治安弱小残,我未婚妻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性侵而选择自杀。” 他短短两句话,说起时面无表情,可是眼底却是实实在在的愤怒悲凉。 “我们还说一毕业就结婚,可惜还是没那个命。她也是个留学生,她说她最大的理想就是回国当教师,心愿不大,相夫教子。”说到这,他兀自笑了一声,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 我嘴唇动了动,安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又回到那个红绿灯前,霓虹灯光透过挡风玻璃射进他眼里,色彩斑斓。 他缓缓启唇说:“照照,你知道无能为力的感觉吧,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不法分子逍遥法外你却无力抵抗,只因那是英国,是外国,而我们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跟她毕竟只是口头婚约,算不得她真正的未婚夫,所以我连为她立个墓碑的资格的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客死异乡。所以裴渡来找我时,请求我来这里照顾你,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他给出的条件很诱人,动用关系以我的名义把我未婚妻的墓接回来。” 故事也因最后的一道刹车而终止,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见我还在愣神,直接帮我解了安全带,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照照,你该庆幸的,庆幸你还有苦尽甘来的机会。” 我鼻头轻微一酸,主动伸出手抱了抱他,有时候话语的安慰反而是最无力的。 我抱着食盒在裴渡的病房前站了良久,直到值班护士路过时狐疑地拍拍我,问我有什么需要,我才回过神来。 裴渡他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连见我都要找人代劳嘛……他是有多怕我还在恨他。 我推开房门,他靠坐在病床上双手抱胸,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买粥啊,你不是要吃秦记的粥嘛。” 他不满地拧起眉,说:“宁远呢,我明明是让他去买的。” 我低头拆食盒,若无其事地说:“哦?我感觉你跟宁远好像很熟的样子啊。” 他一顿,不自在地偏开视线,“刚认识。” 我坐到他床边,舀了勺粥好心情的亲自喂他,他显然也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举动,表情上是难得一见的受宠若惊。 我坏心眼的睁大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了,是粥太烫了吗?”我重新舀了一勺自己就着瓷勺边抿了一小口,自言自语:“不烫啊。” 勺子又送到他嘴边,直接全数喂进他嘴里,这样的举动多少是有些间接亲吻的嫌疑,他直愣愣地盯着我,一时做不出反应。 半晌,大半碗粥喂了下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问我:“庄照照,你知不知道你在勾引我?” 我挑了挑眉,放下饭盒,盯着他看了两秒,对准了他的唇直接印了上去。 “那这样呢?勾引算犯罪吗?” 他眸色瞬间幽深起来,墨黑的瞳仁里清楚的倒映着我的身影,良久才轻声说:“算,判你无期徒刑,囚禁地点是在我身边,一辈子。” 他唇在度压了下来,头次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视,接收到我回应的信号后,才敢辗转反侧攻城掠池。 “裴渡,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我忘了过去,而是过去跟你比起来,实在是无关紧要。   ☆、第58章 五十八 (五十八) 出院手续办的很快,我有意办个晏,请村长他们吃个饭,这次有惊无险,聚个餐祛祛霉气。 我跟裴渡说了之后,他点点头,然后掰了块橘子塞我嘴里,问我:“你还有钱请吃饭?据我所知,小庄老师心地善良,做事可都不图回报的。” 不挖苦我会死嘛! “是啊是啊,所以我做善事是为了给你积德,既然裴先生仗义疏财,那就你买单好了。” 他视线扫了过来,眉毛一挑,突然欺近我,把我困在沙发和他的臂膀之间,笑得奸诈又狡猾。 “积德,要先从小事做起。”他眼里的温柔几乎将我溺毙,尾音悉数消融在唇畔厮磨里。 混蛋啊,这才刚刚在一起,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了呢!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后,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才稍稍松了口,我连忙把头一偏,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可是,唇部是偏离了,某些地方可正正好送到他嘴边了…… “喂,痒。”耳朵本就敏感,被他哈出的热气一抚,就像有一只蚂蚁从上面爬过,我还没来得及再偏头躲过,就感觉到他薄唇贴了上来,甚至一口含住。 浑身如被电流窜过,麻痒之意从耳根出发一路通到脚心,脑子里轰隆一声,似乎所有的意识器官全部瘫痪。 我僵直着身子不敢动,眼睛死死揪住一个地方,害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引起烈火燎原。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我明显感觉到耳根处越来越烫,引的脸上也是烧红一片,他只是轻轻地抿了抿唇,没有做什么大动作,貌似比我还紧张。 良久,空气都要凝结的时候,他突然松了口,脑袋顺势埋到我脖颈处,竟然低吟出一声叹息。 “我差点忘了,你还未成年。”语气里的幽怨成分不是一点点。 我愣了片刻,意识回到脑袋里,弄清楚他在说什么后,实在是忍不住……捧腹大笑。是哦,我现在确实是未成年来着。 他起身松开我,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随时有崩坏的危险,“庄照照!” 我滚在沙发上笑的不可自抑,半晌才缓过劲来,揉揉眼角笑出的泪水,喘着气回他:“裴渡,引诱未成年少女也是犯法的哟,判你个什么罪呢……”我站起来理理衣服,走到他身边,坏笑着搂住他脖子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就判你,禁欲五年怎么样。” 说完,自然是不能留给他反应时间,立马脚底抹油。我趴在门口透过门缝对他摆摆手,“裴先森,晚安咯。” 他还立在原地没有动,可是那个表情,已经足够精彩纷呈。 大概,今夜是这三年内,我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 饭店找起来并不费事,就定在酒店附近的一家中等档次的菜馆里,环境一般,但菜品的口碑却是远近闻名。 本来在酒店里开一桌更为省事,但一来酒店的饭菜着实是不好吃,二来是村长他们会感到拘谨,只是顿家常便饭,实在没必要大张旗鼓。 我当然也征求了下裴渡意见,他一点也不在意地回复我:“哦,我尊重小朋友的意见。”小朋友三个字刻意加重了音调,其意昭昭。 男票如此小心眼怎么破! 宁远消失了两天,我给他发短信时还担心他不会来了呢,没想到晚上一到吃饭的点了,他竟然是第一个进来的。 裴渡跟我傲娇了两天,我跟他说什么他都爱答不理阴阳怪气的,这会儿自己抱着手机看财金新闻,宁远进来时他头都没抬。 我也哄烦了,拉了宁远坐到一边一起点菜,这家店的招牌菜都比较辣,我虽然能吃辣,可是其他人好像都不怎么能吃。 “点一份糖醋排骨吧,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嘛。” 宁远脱了风衣外套搭在椅背上,点点头,“我随意,你看着点吧。” “改成红烧排骨。”裴渡终于舍得抬起目光来,却是紧盯着宁远,“我不爱吃糖,醋。” 我夹着菜单的手一抖,裴先森,你吃醋就吃醋好了,一定要吃的这么明显嘛。 宁远靠在椅背上,目光投给我,眼里的戏谑相当明显。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一只手搭到我身后的椅子上,倾过身来跟我一起看菜单,换个角度看,姿势就是不言而喻了。 “招牌菜点了吗?我记得你挺爱吃辣。” 宁老湿,你不爱我也不要害我成嘛! 裴渡按灭了手机,爱疯关屏的音效“咔哒”声尤为响亮,“服务员,麻烦再拿一份菜单给这位先生。” 宁远扬了扬我的那份菜单,笑得人畜无害,“不用了,这有。” “那是我的。”一语双关。 我默默地向旁边挪了个位子,把脑袋埋到餐桌上,以防他们殃及鱼池。我小幅度挪动脑袋观察两边战况,余光扫射到服务员小姐站在一边拿手机边打字边偷笑,已我临死前混迹微博多年的经验,她应该是在发表:男主男二颜值爆表,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女主牺牲成仁,真爱就是如此云云…… “那个,裴先生宁老师你们都到了啊,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门没有关,村长他们就径直进来了,也是被房间里怪异的气氛怔了一下。 点菜这种事交给长辈,大家果然都没了意见,村长也不太好意思多花裴渡的钱,大部分点的都是素菜,服务员确定菜单时,裴渡直接让加了所有的招牌菜,还特意嘱咐了少辣。 这家店上菜速度也是极快,约莫聊了十几分钟的功夫,菜品就陆续上桌,一时间室内菜香四溢,食指大动。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拘谨,我看菜上得差不多了,便举了果汁以水代酒起了个头,气氛也因此松散开来。 “裴先生,大恩不言谢,以后您有空就常来镇上玩啊。”村长兴致还算不错,几杯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竟还能跟着宁远裴渡聊两句财经方面的事来。 酒过三巡,财经的事聊没劲了,村长才想起我,笑眯眯地问我:“小庄老师,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咬了口排骨,使劲嚼了嚼,咽下去才有空回答,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渡手机的悠扬铃声打断。 “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位置在房间最里面,特意出去接的话并不方便,干脆就压低了声音接起来,大家也很自觉地消了音,以免妨碍他接电话。 “喂……是的,阿姨,您说。” 我盛了碗烫小口地吸着,纳闷地望向他,阿姨?哪位阿姨? 他正巧也把视线转向了我,眉目间有些严肃,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越发沉重:“好,我知道了,我,我们尽快回去。”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我放下汤勺,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怎么了?” 他目光浮沉,看得我心里一紧,他斟酌了一下才启唇说道:“你外公去世了,你妈妈想让你尽快回家一趟。” 我指尖猛然一缩,带倒汤碗,油腻地鸡汤瞬间就侵湿了我面前的桌布。心里潮湿一片,我真蠢,怎么又忘了,这个时候确实是前世外公去世的时间。 ##### 裴渡的办事效率很快,我们刚到飞机场,就有个助理模样的人把机票送了过来,最早的一班飞机也是九点十分的。 离登记还有半个小时,宁远拍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道:“照照,没事的,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而已。” 我勉强地抬了抬唇角,实在是笑不出来,我其实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消息太突然,我一时还接受不了。经历了这么多,自己又本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再重也看淡了许多。 “你这次回去好好看看吧,你爸妈,也挺想你的。” 我抬头看他,心里的猜测越来越明显,“宁远我问你,是不是我家人都知道我在这里,裴渡他是不是一直在照看我的家人?”我没办法不这么想,刚刚那通电话是我妈打来的肯定没错,可是妈妈怎么会打电话给他? 他习惯性揉揉我的头发,说:“让他自己跟你说吧,不然以他的小心眼我又有麻烦了。” 我还欲再问,他却把我往后一推,后背上正好抵上来一只有力手掌,我一侧头,就看见裴渡不满意地目光射向宁远。 宁远双手插在口袋里展颜笑开,轻快道:“去吧。”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也回去?” “暂时不回去了,c市又没有机场咯。”他目光投向远方,语气里有些落寞的味道:“我要去接我未婚妻回家了。” “那么照照,再见。” 我走过安检门,还是忍不住回头,他依旧立在原地微笑注视着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宁老师,再见。”   ☆、第59章 五十九 (五十九) 说起来,我还是头次坐飞机,起飞时引擎轰鸣炸在耳边,难受地不像话。 飞到中途时,我瞪着窗外的黑云眼睛都瞪酸了,干脆闭目养神,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心里存着事,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全部都是被赶出家时亲人的狠心面目,每一幅都历历在目。 越接近家的方向回忆越是清晰。 模糊中身下传来震动的感觉,接着就是广播里嗓音甜美地通告:各位乘客,飞机现在遇到气流,有轻微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飞机即将到达目的地。 周围渐起的骚乱声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心里一抖,手心下意识地收缩,却是握到一掌恒温。 我低下头,不知什么时候,十指相扣。视线上移,裴渡依旧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动不惧不畏。 我盯着我和他相握的手看了良久,心莫名地就静了下来,噩梦恐惧慌乱都在一瞬间一扫而空。 手指突然感到一紧,裴渡缓缓睁开眼侧过头来,语调温润:“在想什么?” 我存了心逗他,“在想,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他定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我们两之间那些乱如麻的关联,说喜欢,实在是荒唐。 他目光一闪,警告意味甚浓,“庄照照,你要是再敢跑试试。” 我轻轻笑开,歪着头看他,“那带你一起跑呢?” 他盯着我良久,半晌才抹正了头又闭上眼,却控制不住地勾了唇,“准。” #####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c市并没有飞机场,所以我们是在n市降落的,裴渡安排地很利落,一出机场就有车在外面等着了。 裴渡上车后把一纸袋递给我,“先换上吧。” 什么东西?我纳闷地接过一看,是件黑色衬衫和件黑色风衣外套,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回去参加外公的葬礼,总不能穿件彩色t恤去吧。 “c市气温开始下降了,下车前把外套扣好。” 我理了理衣领,从身体到心里都淌着一股暖意。 从n市到c市并不远,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风景太过熟悉,导致我迟疑地一分钟都不敢下车。 裴渡倾过身,亲自帮我开了车门,“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吗?” 他最后帮我把发丝理到耳后,温着声说:“不合适,我明天再来。” 这么晚,他陪我一起回去,名不正言不顺地面对阔别三年我都要感到生分的亲戚,确实是不合适。 c市的夜风的确凉了许多,我走了几步再回头,他的车依旧停在原地,开着车灯为我照亮这熟悉又崎岖的道路。 穿过两条巷子,我离百米远就看见外公家门前亮着的一盏橘灯,周围七七八八围了一圈子人,花圈挤满了两排的过道。依稀凭着这些人的神态辨别出是谁,大姨二姨,凌启孟婕,还有爸爸,妈妈。 步未动,泪先行。 但也只是一瞬,我咬咬牙,抬手抹掉下巴上的一点水光,近乡情怯地感情已经用完,剩下地就是硬着头皮上。 我是从黑暗中慢慢走向光源的,所以大家一开始看到我并未敢认,我径直走到门前,走到他们面前,扯开唇角依次向几个长辈问好。 气氛凝滞了几秒,没人回应我,不知是责怪多一点还是震惊多一点。 最后还是妈妈率先打破沉寂,她垂下眼眸,毫无感情地说了句:“跟我来吧。” 灵堂和我记忆中布置的一样,外公地黑白遗照挂在墙正中,微笑着睥睨众生。妈妈点了三只香递给我,“给你外公磕三个头。” 我端端正正地跪下,比之前世更加恭敬地举起三只香,拜的何止是亲人西去,更是命运弄人世事无常。 外婆坐在一旁啜泣,看见我也是一愣,但并未多说什么,我再起身时她注视着我的目光里多了层怜爱。我心口蓦地一酸,没想到时隔三年再回来,第一个无理由接纳我地竟然是我曾经讨厌的外婆。 我第一次主动拥抱她,“外婆,对不起,我回来迟了,如果外公托梦给你,你一定要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她泪如泉涌,拍着我的背直点头,粗哑着嗓子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妈妈偏着头掩着情绪,这几年我长高了一点,这会儿俯视着她,意外发现她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看不见表情,却可以清楚地望见她不断颤抖地肩膀。我无法去安慰,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再欣然接受。 老人刚去世的第一天,家里人都是要守夜的,到了深夜,邻居都散去了,就剩下家里人困倦地围在灵堂边。 小姨把散落在地上的纸钱收拾了一下,催促说道:“小的都是睡觉,不早了,明天还要起早。凌启孟婕带着你表弟先上楼睡觉”她一起身视线扫到我,补充道:“那个,还有照照,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语气生疏且客气。 我抿唇笑笑,想说我就不睡了,在这多守一会儿吧。却被妈妈先截了话,她冷声开口:“上去吧,不要在这添乱。” 心口一滞,“好。” 外婆家的楼梯转角设计的很狭窄,楼梯灯还半亮不亮,我脚下一滑,人就趴在楼梯上了。 膝盖磕到坚硬地水泥地上,疼地我吸了口凉气,我手脚并用地准备站起来,肩膀上却传来一股力道,直接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几年没回来,连路都不会走了?” 昏黄地光晕映在凌启脸上,不用细看我都知道是怎样的棱角分明,他长我一岁,这时候已经隐隐透着成熟稳重地气势。 他帮我拍掉身上的灰,“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哪里感觉疼?” 我扶着他的手接着往上走,到了二楼,站稳后直接抱住他,“三哥。”他还是这样,给人的安慰都是温柔细致的恰到好处。 孟婕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依旧心直口快,“喂,庄照照,大晚上能不能不肉麻,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没等她反应,我扑过去也同样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手足无措地要推开我,我收紧了手臂,闷声道:“姐,你又长胖了。” 她先是一愣,遂举了手作势要打我,可真正落到我身上的巴掌却是轻而柔,“跑了三年还知道回来啊,回来也不知道带点好吃的!” 愣在一旁的小表弟不明情况,睁着大眼睛问我:“照照姐姐,你去哪里旅游了,好玩吗?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想,回家好像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很多。 守孝三天,第三天一大清早就被召集到巷子口,等着殡仪车过来,全体家族成员跪拜过后,由舅舅捧着外公的遗相,男丁陪同绕城一圈。 而我们剩下的外姓子女和几个姨一起先到山上的殡仪馆等候出殡,对于这个地方我再熟悉不过,没活过二十岁的年纪,却统共来了三次,我立在曾经躺过的灵柩前,感觉真的是过了沧海桑田。 出殡是在十点钟,在这之前亲属朋友再做最后一次的告别,所以殡仪馆内来了很多人,我猜着裴渡会不会来时,他就一身纯黑西装出现在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薛元和裴佩。 妈妈爸爸上前打招呼,裴渡简单客气两句后,视线一动就锁定到我,眼神一瞬间变得温柔绵长起来,我抬抬唇,举步准备走过去,可是脚步往前一挪,不过是低了个头的功夫,脑子里却擦起电光火石,记忆中有什么东西变得清晰起来。 前世时,我躺在殡仪馆内,看人来人往,妈妈泣不成声和来悼念的人道谢。 也是这番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猛地抬起头,视线聚焦到裴渡脸上,同样的黑色西装,同样的气度不凡…… 裴渡,我见过你,对不对? “咚”地一声,钟声响起,进入最后的仪式告别。馆内后方的一个小门被推开,随之出来的是层锦被披着的人形,原本壮实高大的外公已经被病痛折磨地消瘦不看,如果不是被子下面露出的脸庞,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上面躺了个人。 宣告完毕后,家属可以绕灵柩一周看最后一眼,家里几个年轻的姨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拉住几个姨,生怕她们控制不住情绪扰坏遗体。 我退到一边,静静地听着殡仪馆内的哭声震天,我用手抹了把脸,挺意外还能抹到眼泪,我以为对于生死我已然麻木。 “照照,去,看好你妈。”四姨父架着快哭晕过去的四姨往外拖。 我掏出准备好的纸巾,帮着爸爸把我妈扶出来,她目光已经失了焦,紧紧地攥着我衣服,哭声沙哑。 我垂着眸给她擦眼泪,她却突然握住我的手把我扯进怀里,用了劲的箍住我,悲痛欲绝地告诉我说:“女儿啊,妈妈没有爸爸了,没有爸爸了……” 她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妈妈错了,妈妈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你。”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没有方向地呢喃:“对不起,照照,对不起。” 我抬起头,眼光刺眼,疼出一脸泪。   ☆、第60章 六十 (六十) 丧礼的悲伤气氛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切事情安顿下来之后,自然是要弄个家庭聚会祛祛晦气。 刚吃饭时大家还免不了一番长吁短叹,大姨作为这里老大作了一下总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就先好好活着吧。 话题从葬礼转到今后安排再转到小辈学业,最后不可置否的把话题落到我身上。 “照照,在外面这几年受罪了吧,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四姨一开口就是话中有话的尖酸刻薄。 我知道当年我拿到赴美交换生的资格,她为凌启眼红许久,我现在没了学业,凌启却顺风顺水的考进了a大,她当然又要骄傲比较一番。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举向她和凌启,“四姨,三哥,我敬你们一杯,三哥考上大学的时候我不在,现在补你一句恭喜不算太迟吧?” 我对着三哥眨眨眼,他心领神会的立即接话道:“当然,有机会来a市玩,我带你吃大餐给你长长肉。” 孟婕立刻抢话:“我也去,你包吃包住啊!” 小姨敲了她一筷子,“一提到吃你就来劲!” 话题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顺了过来,大家不约而同的把问题都绕到凌启身上,气氛慢慢融洽下来。 其实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与其说是我离家出走,不如说是被扫地出门,他们用沉默推波助澜,该理亏的应该是他们,不是我。 我捏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缩紧,视线内本是面前的空白瓷碗,突然凭空多了一块鸡肉,顺着筷子上移视线,是妈妈略带小心翼翼地表情。 “多吃点,你,看着确实瘦了不少。” 我盯着她,没有接话,坐在她身边的爸爸却把目光转了过来,同她如出一辙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于我又是什么关系呢?我问不出口…… 快散席时,几个姨父喝的有点高了,撺掇着要不要去谁家再弄一局什么的,几个姨不同意,吵吵嚷嚷半天没个结果。 最后没想到拍板定案的竟是舅舅,“走,去洗桑拿,晚上就在那睡谁都不许回去,我买单!” 这话说的豪气,大家这几日确实是累狠了,能去洗个桑拿放松一下的确是个好提议,几个姨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大半夜出现在浴场,这事并不少见,前台收银小姐见怪不怪的发放了手牌,并和善的提醒了句,喝醉的同志请尽量不要下池。 晚上人不是很多,我们进去时,差不多走的人已经洗上来了,所以整个浴堂被我们一家子承包了,其景象还是蛮壮观的。 简单冲洗一下后,我就被孟婕急吼吼的拉着跳下浴池,女浴也只有这种大型的桑拿城才有浴池,她自然稀罕似的游个热水泳。 我半靠在池边闭眼享受,如果不是被她一巴掌打醒,我真快睡着了。 “走,去蒸房蒸会儿去。” 我摇摇头,刚想拒绝,就被二姨从水里拎出来,“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赶紧享受到位了!” 蒸房里不知道熏了什么香,味道还算好闻。我找个离锅炉远离门口近的地方坐着,太过高温的环境我受不了。 几个姨都陆续进来了,都围在锅炉近的地方坐,小姨最后进来时就直接把我掐起来拽了过去,我没起身就被她按了下来,“你在门口坐着当守门神啊。” “好闷,坐门口能透气。” 小姨撇撇嘴,“那你来洗什么桑拿啊!就坐着,来跟我说说你这几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 她晚上也喝了酒,酒意虽散了,但情绪还有点高涨,搂着我的姿态跟以前一样亲昵。 我放松了身体,任她搂着,毕竟机会难得。 我清清嗓子,想了想说:“我去了y市,嗯,那里的好吃的很多,只是我没怎么吃过而已……” 我想跟她们说灵水村,说村长陈奶奶,说陈小火张小朵,说地震塌方,说一个人不识路在外面流浪了两天才找到回村的路,说穷到连一碗泡面都吃不起,说其实这几年我也挺想你们的……可是如何说出口,这并不辉煌的路,都是我在自讨苦吃。 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我唇角还在努力扬着,“我过的挺好的,真的。” 我吸了口气,却一阵气闷,“这里好闷,我要出……去了。” 最后两个字消失在尾音里,我猛的一下站起来,脑袋里就一片晕眩,眼睛里一阵阵发黑,我往后退了两步,没转身脚下就是一软,没了知觉。 倒下去那一瞬,我看见的就是妈妈惊慌失措的脸和急剧收缩的瞳孔,耳边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心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帮我把衣服穿上再抬出去! 晕眩的感觉其实跟睡着差不多,至少半醒不醒的时候就像在做梦一样,这是我晕眩多次得出的经验。 所以我一睁眼看见裴渡时真的以为在做梦。 “怎么又梦见你了,真是。” 我翻了个声,摇摇头,打算继续睡,可头顶上却传来“嘀”地按键声,随后就有小护士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先生麻烦您让一下,让我给病人拔针。” 然后就是手背上传来的轻微痛意,做梦也会痛吗? “你还打算睡多久?” 咦?我猛地睁开眼,正对上裴渡似笑非笑的眸子。我眨眨眼,缓了下刚睡醒的朦胧意识,才后知后觉的问他:“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 他沿床边坐下,不由分说的抓过我的手,仔细的帮我揭掉医用贴布,用酒精棉清洁吊针戳过的地方。 顺便言简意赅的回答我:“医院。” 我回想了一下下,能记得的就是我最后在蒸房里的景象,“我晕了多久?我妈她们呢?” “一天,阿姨回家休息了,大概等会会过来。”他把最后一点血渍沾掉,抬眼看我,“庄照照,你还真有本事,一回来就忍乱子,自己贫血自己不知道么,还敢在那种高温环境下待那么久…… 我先是低着头默默挨训,越听越委屈,瞪大眼睛回嘴:“怪我咯?” 他止了话音,黑眸一下沉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的样子有点吓人, 我吐吐舌头,半天才闷着声小声反驳:“还男朋友呢,不安慰我哄哄我就算了竟然还骂我,差评!” 我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他,他忍了几秒,果然没忍住,表情由阴转晴,无奈似地笑了一声。然后, 我瞬间就被秒杀了,联想到微博上热议地“男朋友很帅是一种什么体验”,麻痹,对着这张脸感觉生他气都是在犯罪啊! 裴渡陪我坐了一会儿,我看见桌上放着一堆水果,就支使他去给我削苹果吃。虽然像我这种糙汉子,平常吃苹果什么的都是连皮吞,但是男朋友这种生物既然有了就要好好废物利用啊! “这是在哪买的苹果,好甜哎,出院的时候多买点带回家吃。”我嘴里裹着果肉嘟嚷道。 他找了张纸巾擦擦手,瞥我一眼,“是吗?” “恩恩。” “那我也尝尝。” 我举起被我啃了一半的苹果送到他嘴边,想说“你尝一尝”,可是我只来得及看见他挑唇一笑,就径直划过苹果,把唇压到我嘴上。我甚至清楚感觉到他舌尖勾走我嘴里那块还没咬下去的果 肉,真是……醉了。 他舔唇一笑,眉目里好像有桃花漫飞,“恩,是挺甜。” 卧槽……血槽空了。 所以,妈妈来时,很是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的脸看了看,把手搭在我额头上试了又试,“没发烧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裴渡那个不要脸地,这时倒彬彬有礼起来,含笑礼貌地跟我妈解释:“刚刚吃苹果太甜了,被齁住呛到了。” 我:…… “是嘛,那这家苹果挺好的,改天给你多买点。” 我欲哭无泪,再也不想吃了。 妈妈把带来的保温桶打开,顿时满屋飘香,“医生说你是营养不良加过度劳累,被热气一闷,才会晕倒的,所以要多吃点好的补一补,你才刚醒不能吃太荤的,你爸就给你煮了鸡丝粥,等你出院再弄点营养的给你吃。” 我小口小口地吸着粥,眼珠在妈妈和裴渡之间打转,有好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小渡啊,这次谢谢你了,改天我和照照她爸请你们家吃顿饭吧。”妈妈闲着无聊就和裴渡聊起天来,其状倒挺其乐融融。 “阿姨,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头上顶了两个问号,“做什么?” 妈妈抽了张纸给我擦擦嘴,说:“就是你外公这次葬礼啊,本来我们家定好的一个墓被人家强行占用了,多亏了小渡帮忙找人,才立刻找到了一个风水更好的墓地。” “还有啊,这次也要谢谢小渡带你回来,我们才……” 我们才一家团聚吗? 我心里一软,没有继续追问,以前的事过了就是过了,现实这么温软,我怎么舍得再一走了之。 不过说到一家团聚,“耀耀呢,我要去看看耀耀。”三年没回来,日思夜想的就是耀耀了。 妈妈收拾食盒的手明显一顿,她踌躇了下,被裴渡抢了先。 他伸手拦住我欲掀被下床的动作,“庄耀不在这家医院,我们把他送到国外去治疗了。” “什么?”   ☆、第61章 六十一 (六十一) 裴渡说,耀耀的病情其实是有转机的,现在国内的医学水平还没有太发达,在国外用最先进的药物进行治疗的话,苏醒的可能性会大很多。 一年前在争取到妈妈爸爸同意后,把耀耀送出了国,耀耀是奶奶的心头宝,她跟爷爷也跟着出国照看着。现在在美国那边一家私人医院,请了专门的特护人员照料他们。 我冷静下来,直接问主要问题:“那,费用呢?”出国的费用本来就很高,更别说是出国求医,爷爷奶奶肯定过不惯国外的生活,能在那边过一年都没回来,定是在那边被照顾的很好。 妈妈沉默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回答我:“是小渡帮忙的。” 我眉峰微拢,这虽然不意外,但是这并不是好事。 裴渡已经离开了,妈妈静了一瞬之后,干脆把话敞开了说:“你不知道,那时候耀耀曾几次出现过停博的现象,你奶奶哭晕过好多次,我和你爸实在是没办法了,能去的医院能找的人都找了,甚至打算放弃了,你薛叔叔却跟我说,也许小渡有办法,我跟你爸就腆着脸去了你薛叔叔家,裴渡他当时二话不说就给我们联系了国外的医生,反映了情况后说能治,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就送了耀耀出国。” 我没有立即接话,只是把这些来龙去脉在心里过了一遍,照妈妈这意思,她现在跟裴渡关系这么融洽就是因为裴渡在耀耀的事情上帮了大忙咯? 能送耀耀出国得到更好的治疗,能有更多的机会苏醒我也很开心,可是总觉得哪里有些膈应。 妈妈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怪她们没有跟我商量,“你也别担心,裴渡帮的忙,我们都记着呢,你爸这两年辛苦了点,也存了不少积蓄,能还一点是一点吧。” 我叹了口气,的确,最膈应的就是这个地方了。本来我跟裴渡之间的关系就是乱七八糟,现在又多了样金钱关系,我应该理直气壮的部分顿时就失了底气。 “照照,你跟裴渡……是什么关系?” 我们各自沉默半晌,妈妈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一个问题,委实吓了我一跳。 她视线紧紧锁着我,逼得我连借口都想不出,我要怎么说,说我和他两世缘分真心相爱至死不渝? “小渡跟我说,他曾经帮你补习过,对你他算是亦师亦友。”她话锋一转,“你妈不蠢,看得出来……” 看出来什么了? 妈妈拍拍我的手,顿了顿后展颜一笑,帮我调低了床板的高度,说:“不早了,睡觉吧。” 灯灭掉,视线里一片黑暗时听到她轻声道:“照照,你现在还小,有些事等你再长大些再说吧。” 我彻底沉静下来,想想从回到家这几日发生的事以及家人对我的态度,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还有裴渡……我不在的时候他貌似帮衬了家里许多,是不是该找他谈谈了? 连着想了一个通宵,把这几年来堆压的问题都翻出来了顺了一遍,越想越亢奋,就想着第二天见到裴渡时抓着他问个清楚。 可是,直到我吃的珠圆玉润的出院了都没看到他,刚上任的男朋友就这么不敬业,过分! 出院的时候我没想到竟是爸爸来给我办的出院手续,他说妈妈去家给外婆烧饭了,我们马上直接去外婆家吃饭就可以了。 我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跟爸爸终归还是有了隔阂。 从医院出来,爸爸让我在门口等一下,他去取车。银灰色的大众径直停在我面前,我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后座位的门。车子虽然不算是昂贵的牌子,却能在三年内就下决心买了车,看来他这几年果然过的不错。 “你要不要吃玉米棒?” 车子穿过车水马龙,蓦地在路边停下来,爸爸略带兴奋地转过头来问我。 我视线随着他转回去的目光停留在旁边的路边摊上,是一个老奶奶在摆着摊在卖煮玉米棒,热气从锅里悠悠地飘出来,我臆想一下似乎都闻到了玉米香。 可是我现在并不饿,“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爸爸打断,他已经开了车门,“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东西嘛。” 是啊,也就是小时候爱吃。 玉米棒热乎乎地捧在手心,到了外婆家还仍有余温。我跟外婆打了招呼,顺便把玉米棒掰了一半分给她,她眼角含笑,眼神却是分外苍老。 妈妈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你们来了啊,照照,去给你外公上柱香。” 亲人去世,到了人家里做客都是要先上香的,这是规矩。我一推开里屋的门,就闻到香料的味道从里面扑面而来,随之入眼的除了寥寥烟香,还有一个长身玉立在外公遗照前恭恭敬敬的人。 “裴渡?” 几天看不到他,突然在这冒了出来,还是在外公的遗像前,感觉好诡异…… 他拜完三拜,把香插、进香炉里,这才不急不徐地把目光投向我,长腿一迈就到了我面前,抬手就掐住我的脸,“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吃胖了这么多。” 胖你个头! 我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还好意思说几天不见!我径自拿了香点燃,打定主意先晒他一会儿不理他。 他也不说话了,可是却抱着臂倚在桌边盯着我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里带了点深深浅浅的笑意。 我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受不了直接抬高了音朝他吼:“看什么看!你到底怎么会在这里啊?” 妈妈被我的声音给激了过来,手里还握着锅铲,用比我还高八度的声音对我吼:“庄照照你叫什么啊,不许没礼貌,小渡是你外婆请来做客的,上好香就出来帮忙招待一下。” “哦……” 吃饭时,外婆很是热情地招待裴渡吃这吃那,顺便还支使我给他夹菜,“裴渡你吃啊,别跟我们客气……照照,你给客人夹菜啊,对了,鸡汤好了吧,去给裴渡盛点来。” 我戳了戳米饭,忍气吞声的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菠菜放进他的碗里,“来,裴渡哥哥,多吃点菠菜,多补充点维生素。” 他浅皱了下眉,随即展颜,“谢谢,但是照照,我不爱吃菠菜。”他的弦外之音在我听来分外明显:但是照照,你应该知道我不爱吃菠菜。 就是知道你不爱吃才夹给你的好嘛! 我笑眯眯地歪着头回答他:“爱吃不吃。” 本来融洽的气氛也因为我这一句话僵持了那么一秒,不过也很快被妈妈岔开话题带了过去,爸爸又拉着裴渡喝了几杯,一顿饭拖拖拉拉的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算结束。 我全程都绷着脸,连外婆都看出了不对劲,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明明是人不合胃口! “照照,过来,把醒酒汤端过去给你爸和小渡。”妈妈在厨房里吆喝。 我刚把两碗汤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就见爸爸火急火燎地往卫生间跑,无奈地对厨房扬声:“妈,爸吐了,你快去看看。” 妈妈烦躁地轻骂了一声,从客厅里抓了点面巾纸就往卫生间奔去。 而裴渡却是安安静静地半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脸上有些许的红晕,不深,却也能轻易看出。 我拍拍他,“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他没动,我不耐烦地又拍了一次,手腕就被他擒住了,喝醉了劲还这么大,只被他稍稍一带,就趴到他怀里了。 我脑子里一震,外婆虽然进屋休息了,可是保不准爸爸妈妈马上就从卫生间出来了啊,看到我们两这姿势,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放开我。” 他半睁开眼眸,墨黑地眸子带了点调笑地意味锁着我,酒后低沉沙哑地声音压在我耳边,倒有些蛊惑地味道:“怎么了?生气了,恩?” 被他这么一提,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莫名其妙地消失几天,还一点音讯都没有,回来了也不着急跟我解释,算什么啊! 我本来那些想好的问题措辞包括对他所有想说的话,通通都化为乌有,现在什么念想都被气没了。 他加重了力道箍住我,像是哄孩子一般轻声细语,“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别生气了。” 我慢慢放软了态度,他都道歉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无理取闹,深吸了口气摆正了心态问他:“那你说你消失的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有什么急事要处理连提前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脑子里有股叫做“无名火”的东西猛地就炸开了,身为女人独有的“发散思维”立马就浮想偏偏。 我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哪来的那么大火气,就是觉得我都已经想好了对他要坦诚了,他却因为一点所谓小事隐瞒我,不爽的要命。 我冷了脸,用了劲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怒瞪着他,“裴渡,你千方百计地把我弄回来,是要耍着我玩的吗?” 他揉了揉眉心,估计是酒意开始上头的作用,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我说了你会生气,所以,不想说。” “你不说我才生气。” “我去了趟s市,找一个人,我……前世的未婚妻。” 什么妻?未婚妻!   ☆、第62章 六十二 (六十二) 距离我跟裴渡冷战已经有一个月。 duang的一下就冒出个未婚妻什么的,实在是让人接受无能,他迷迷糊糊支支吾吾解释个不出所以然来,我当即就甩门而出,任他后来怎么找就是不理。 期间我无所事事,倒是跟爸爸妈妈的关系缓和不少,我试着问了他们的情况,妈妈笑着说他们是在非法同居。 至于怎么个非法,就是当初离婚后,爸爸也曾一年内没有在家住过,后来因为耀耀因为外公的事,怕妈妈一个人在家承受不住,才死皮赖脸搬了回来。妈妈说经过这么多事她也想通了,能成为一家人也不容易,而且爸爸也认错了,没有必要也没有精力再闹了,等外公的丧期过去,就找个合适的时间复婚。 我心下淡然,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生活是个圈,绕来绕去,终点始终在起点的旁边。 现在只能得过且过,在家待时间长了,妈妈也开始嫌弃我,旁敲侧击地问我要不要出去找个班上,或者去我爸的公司弄个闲职,总比天天在家养肉好。 彼时刚回来,我还贪恋着我的床,誓死都要跟它不离不弃,可是一连睡了一个星期后,我感觉人都要睡瘫痪了,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连躺了这么多天,什么计划感悟已经在睡梦里想了彻底。我觉得以我现在这个尴尬的处境,工作太早,上学太迟,初中毕业又没有文凭出去只能做做洗碗工,或者是当个啃老族坐吃等死。当然,我的志愿还是偏向于后者的,可是一想到欠裴渡的情和钱,我就像个被充满气的娃娃,被迫站立。 我考虑过了,想拿到文凭的最快方式就是去参加自考,先随便搞个证继续学业才是重中之重。只有文凭过硬,以后找个高薪的工作才会方便一点。 妈妈听说我要出去买书学习,欣喜若狂地从口袋里掏了两百大洋扔给我,脸上的表情赤果果写着:赶紧滚。 真是亲妈。 我一路直奔新华,许久未回来,就连书店都从新改了格局,焕然一新。 路过复习资料区的时候,书架上赫然还摆着我当初做过的同版资料,当初死皮赖脸求着裴渡给我补习的时光,还真是……记忆犹新。 “同学,这本资料打八折,需要的话到楼下收银台付钱。”看管员大妈估计是见我在这傻笑半天以为是贼,不得不出言提醒。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谢谢。那个,请问关于自考复习资料在哪里?” 她扬手一指向对面,“那边。” 我灰溜溜地脚底抹油。其实关于自考我也不是很明白,在网上搜了半天也没找到太多有用的信息,所以对着琳琅满目的资料颇为头疼。 “这几本的编著人很权威,可以看看。”熟悉地声音乍响,我心里先是陡然一惊,接着就又安稳下来。 磨叽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抹头看向来人,我蹲在地上,视线上方就是他逆着光的脸庞,线条刚硬又柔和,的确是百看不厌。 遇见裴渡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就像个命中注定的护身护,我走到哪跟到哪,即使掉了,也会自己回来。这种要命的踏实感,我真不想在跟他冷战的时候承认。 我撇撇嘴,语气不善:“你来这干嘛?” “找你。”硬邦邦地语调,还真是简单直接。 我站起来,跺跺有些酸麻的脚,直视他,“哦。” 他黑眸一沉,被我无所谓的态度逼急了,失了耐心,有些粗暴并强行地拉着我往外走,顺手还帮我拿了那几本他认为还不错的资料。 “裴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讨厌,你在做任何事之前可不可以先问问我的想法!” 车子拐了两个弯,停在第二个红绿灯前时,我终于憋不住把忍了十分钟的话给吼了出来,奈何不善与人争论,气势上有点弱。 他手指捏紧了方向盘,指骨因为用劲泛起了白色,感觉像掐着我的脖子一般。所以他眼神一扫过来,我本来就孱弱的气势立马消失殆尽,只能气鼓鼓地把头偏向窗外不敢看他。 尴尬地气氛只再持续了几分钟,车子就到达了目的地。 我被迫拎下车,这才知道他绕了大半个圈子,就是带我来c市小有名气的一个茶馆。可是,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问,张了张口又吞了下去,算了,反正他也不会说。 裴渡率先进去,迎宾小妹像是认识他一般,笑脸摆得端正,标准地手势迎着他进去,“裴先生,今天有预定吗?” “西风厢。” 他步子迈得大,我故意慢吞吞地落在后面,穿过前厅,有一架古色古香的木桥,他走到桥中央终于想起什么,步子一顿,回过身习惯性地皱着眉搜寻我。 他折步回来,自然地牵过我的手,“有水,地滑。” 我打算挣开的手不争气地留在了他手心里,真是,刷好感度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你刷满的,哼! 所谓西风厢就是个装修精致地小包间,里面好像还薰了香,站在门口嗅了下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也不知是不是这股香的作用,当我们进入包间,我看到竹桌前独自品茗的女人时,除了意外还有好感。 估计是听到开门声,她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慢慢地偏过头来,秀气地面容上稍施粉黛,浅笑开来的样子温婉到了极致,开口的声音也如翠谷黄鹂,“裴总,迟到是贵公司的服务准则吗?”说完还轻轻眨了眨眼睛,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 我虽是个姑娘,可是面对美女也很容易……把持不住啊。 所以她巧笑着走过来跟我握手的时候,我很没出息地结巴了,“你,你好。” “裴渡,这是你妹妹吗?好可爱。” 我心里一“咯噔”,看了眼裴渡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妹妹? 裴渡没有立即回答她,把我牵到座位上坐好,“这是林丝丝,跟你提过的。” “跟你提过的”这几个字他咬得极重,望着我的眼神也别有深意。女人的大脑在这种时候都会特别敏感,我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林丝丝?未婚妻! 怒火从心底猛然就飘了起来。 “林小姐,这是我女朋友,庄照照。” 烧到一半的怒火被他的话冻结了一大半,我和林丝丝都错愕地望向裴渡,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丝丝的接受能力显然比我强大许多,只停顿了几秒钟,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笑意溢满了两颊上两个小巧的梨涡,“裴渡,你就算不想跟我结婚,也不用开这种玩笑吧,你看你把人家小妹妹吓的。” 裴渡抬了眼直视她,语调错落有致掷地有声:“我没有开玩笑,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以后是我的未婚妻,在不久的将来更会是我的妻子。”他终于舍得抬了下唇角,“当然,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发请帖。” 我脑子里只剩轰鸣,连林丝丝地僵硬表情都来不及欣赏。 不知是我发了太久的呆,还是他们说了什么我没注意,等我反应过来时,林丝丝脸上的和煦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她粉唇轻咬泛白:“你就不怕我告诉伯父伯母?” “随便你,不过我相信林小姐的博士学位一定不是白读的,知道什么是利,是弊。” 再出来,天边已经被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我傻不愣登地在里面坐了几个小时竟一无所知,大脑仍在当机状态。 刚刚我到底听到了什么?裴渡他在他前世的未婚妻面前说我是他现在的女朋友?等等,有些乱,让我捋一捋。 心里莫名地就开始慌乱起来,一团乱麻,可是乱麻中心的结到底是什么,我找不到也解不开。 我无意识地迈脚往前走,耳边嘈嘈杂杂地有车声有人叫声,貌似还有裴渡气急败坏地叫喊声。手臂上猛然袭来一道力量把我往后拖,接着就是眼前一花,一辆蓝色大卡车从我眼前擦过,我踉跄一下摔进裴渡怀里。 “庄照照,你想干什么!”他吼声震天,震得我耳朵发疼。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让我没头没脑的甩开他的手,冲他叫回去:“不关你事,什么未婚妻女朋友林丝丝,烦人。” 裴渡眼疾手快地拽回我的手,狠狠拧了眉,“你之前不听我解释……” “我就是不想听!”我像头气急败坏的猫,昂着头虚张声势。 他抿紧了唇,手中的力道再不断加强,捏得我骨腕都有些疼痛,眉目间一片凌厉和不耐烦,越沉默我心凉的越彻底。 似乎过了许久,我感觉我快要崩不住了,挣开了手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去,下巴正好磕到他胸口,瞬间委屈地就想哭。 可是下一秒,头顶上却传来比我还要委屈的叹气声,他闷着声,是挫败认输举手投降的语调:“你不听我解释,我会着急。” 你不听我解释,我会着急。这话似乎带着魔力,不断在我脑海里回放,也似乎带有蓝光,安抚我七上八下的心脏。 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莫名其妙了…… 裴渡对我太好,好到超出了我承受的负荷,这种负荷一超载,我一直以来的心安理得便变了质。 我一直以为是他欠了我,是他父亲欠了我的,所以我潜意识里一直自私的认为他对我的迁就都是在赎罪都是应该的。但是当他对我付出超过了我心里的底线,触碰到感情的边缘时,我就已经开始慌了,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莽撞无措起来,更当我们之间的付出和歉疚失了横,这种莫名其妙的暴躁心里就发挥到了极致。 我挑他毛病跟他冷战无理取闹,也许都是因为我还没有认清,还没有真正的放下,还保留的在爱他…… 可是,遇人如此,夫复何求呢。   ☆、第63章 六十三 (六十三) 似乎就这么安定下来了。 我把心里话通通告诉了裴渡,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裴渡,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他眸色浮沉,表情是我读不懂地淡然,沉默良久后他轻笑出声:“何止是太矫情?”他长臂一展把我搂进怀,“庄照照,你要知道,以后你的歉疚感只会只多不少。”因为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对你好。 我蒙着头不吭声,心里又难过又甜蜜。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矫情太过,而是愚蠢太过! 我把自己的求学打算跟裴渡分享了一下,顺便表示一下下能不能请他帮我复习过去的内容,他二话不说直接驱车到一家补习班楼下,拍拍我脑袋说:“乖,我很忙。” 然后汽车尾气傲娇地喷了我一脸。 我无奈地上了一个星期的补习班,深深觉得裴渡是故意的,每天快下课的时候他就自动自发的出现在班级后门那,悄无声息地钻进来坐到我旁边,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玩手机。 “你不是忙嘛!?”我压低了声音质问他。 他视线粘着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然后把手机举起来对向我,满屏的股票曲线图,完全看不懂。 “那个,第一组倒数第三排的那个花衣服女生,对,就你,起来回答一下。”老教授带着白花眼镜,捏着粉笔的手隔空对我点了又点。 我愤愤地收回瞪着裴渡的目光,慢吞吞地站起来,一直忙着跟裴渡“眉来眼去”,题目一点没听,目测是道高中的数学题目,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能记得才有鬼! 我支支吾吾地说了两个公式,就编不出来了,在桌子底下死命踢裴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他避了开来,眼皮抬了抬,脸上完完全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老教授等的不耐烦了,教棍重重地敲了敲黑板,“然后呢?” “额,不知道了。” “哼,就知道你不会,自己不听课就算了,还打扰别的同学听课!”老教授和裴渡的汽车一样傲娇,“好了好了,你坐下,你旁边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上了一上午的课,班级里的气氛已经有些疲倦和松懈了,这时有人当出头鸟,自然是都摆了看戏的心态把视线集中到我这里来。 然后,我薄弱的存在感被裴渡这个闪闪发光地物体瞬间照耀的栩栩生辉。 裴渡今天应该又是去应酬打球什么的了,穿的是套黑色运动套装,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又硬朗,他不动声色的收起手机站起来,轻轻落落地就把那道题目解决了,顿时就让下面的小姑娘吸气声响成一片。 关键是他回答问题就回答问题,还骚包地用了一种比较生僻但更简单的方法解答,老教授唬得一愣一愣地,磕磕巴巴地说:“这位同学的解题思路很好,但是这个公式是大学之后才会学到的,理解起来不容易,不建议大家用啊。” 为了挽回点颜面,老教授扶了扶眼镜,一派严肃:“大家都要像这位同学学习啊,多努力点未来才多一点希望,都这种时候了上课就不要讲话了,打扰别人还没别人学的好,真是不知所谓。” 我:…… 老师,我跟你有仇吗? 好不容易煎熬到放学,我包还没收拾好,就瞬间被包围了。 “那个,同学,你刚刚讲解那道题的方法是什么啊,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呗。” “同学……” 麻痹,这么爱学习怎么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一待到裴渡身边,就自然而然受到全世界的歧视什么的,太……悲愤了。然后我默默地抱着包一个人悲愤地先走了。 等裴渡追上来找到我的时候,我蹲在一家面馆前脚都蹲麻了。 “二十二分钟零四十三秒。”竟然跟那些姑娘聊了这么久,不能忍! 裴渡剑眉一挑,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是你不等我先走的。” 所以你就能抛弃你女票堂而皇之的跟那些莺莺燕燕地聊得那么嗨嘛!简直是过分,我气鼓鼓地瞪他,瞪了半天眼睛也酸脚也酸,顺便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彻底败下阵来。 “起来,吃面?” 被他不由分说的拉了起来,我还想傲娇地挣扎两下什么的,肚子又适时的抗议一下,“我不……我要吃两碗!”不吃白不吃,反正他买单,哼。 现在正值晚饭时间,面馆里的生意很好,我们运气好,刚进来就碰上一桌人吃好出去,我连忙小跑过去先占了位。 服务员慢吞吞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后,两碗面就迅速地送过来了,裴渡还是很懂我的口味的,牛肉面加辣,香喷喷地热气四溢,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我吸吸溜溜地吞下大半碗面,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脑子也能正常运作了,然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又开始犯矫情病。 “裴渡,你是不是现在挺……嫌弃我的啊。”我本来想用“烦”这个字眼的,但是想想说出来都觉得好委屈。 也不能怪我多想啊,他最近一直说自己忙,可是只要在我空闲时间都能看他在身边晃悠,但晚上给他发信息什么的,他回复的又慢又简短。女人的天生敏感神经告诉我,他这是在敷衍。 裴渡一直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吃着面条,同样是人,怎么他握着筷子吸着油乎乎地面条的姿势就可以这么优雅。 把最后一面条送进口里,才抬了眼看我,黑眸里不知蕴着什么意思的笑意,只从容地拿了张面巾纸擦擦嘴唇上的油渍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要说的好像以前我就不嫌弃你一样。” 我就知道! 我戳着面条,心里五味陈杂,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就是有点小难过了,越在乎越会因为小事而莫名其妙的闹情绪。 明知道自己又在无理取闹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啊。无意识地喝了口汤,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汤汁呛进气管里,辣意一催发,瞬间呛得我脸红脖子粗。我捂着嘴趴在桌下咳了半天,眼泪都被咳了出来,可咳了半天都没见裴渡过来安慰一下,那种刚刚萌芽出来的委屈一下子就到达了顶点。 我酝酿下情绪再抬起头,面前就多了一瓶矿泉水,以及裴渡皱着眉隐隐带着担忧的目光。 眼泪憋了半天没憋出来,只好撇开头自己跟自己声闷气。 面馆嘈杂,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所以裴渡一言不发地结了账就拉着我出来了。初冬的天,天色沉得快,这时候外面已经华灯璀璨,寒风再一悠,颇有点八点档肥皂剧的感觉。 市中心的中心广场间是个喷泉,还没到像样的节日,所以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喷泉也罢工调息。裴渡就立在喷泉池边,半晌不说话,也不知道想干嘛。 “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我正在凭空想象他等会万一给我来个深情告白或是残忍分手,我连我扬手打他的力道都想好了,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吃冰淇淋”,我差点就接了句“爱过。” 话在嘴边,打了两个旋,硬生生改成:“爱……吃。” “恩,等一下。” 这个天问我吃不吃冰淇淋,有毛病!我还说了句“吃”,更有毛病! 我坐在池边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手里拿了只浅绿色的抹茶圆筒冰淇淋走过来,高高大大的男人面容清俊,嘴角含着的笑意似有若无,目光直视的地方是一片难以忽视的温柔,我再多的情绪都被这一眼变成了万年。 也许我是在有点嫉妒裴渡的优秀呢。 冰淇淋吃到一半,他手机就连着进了两个电话,他只看了一眼,没有接就直接挂掉了。 我有点奇怪:“你怎么不接啊?”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不冷不淡,“庄照照,我跟你说过我最近很忙对不对。” 我小心脏扑通一声,这是要开始摊牌了嘛……我艰难地恩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我送你去补习班的确是因为我太忙,没有时间来辅导你,而且你待在补习班,我也是有福利的。” “什么福利?” 他转过头来,抬手把我嘴角的奶油渍抹掉,轻笑着说:“你在补习班我可以随时抽空去看你,你在家里,我没有身份天天上门找你。” 我咬了一大口冰淇淋,愣在当地,竟然是这个原因…… “我每天晚上不是不想回你信息,而是白天翘了班,晚上总要尽点老总义务吧。”之前没注意,这回他彻底笑出来,才看清楚他眼底的黑眼圈。 浓浓的愧疚感夹杂着无以言语的感动席卷而来,而后我就感动的连冰淇淋都掉了。 扯开爪子扑进他怀里,呜咽出声,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把鼻涕眼泪擦在他衣服上表示自己真的被感动的不轻。 “补习班明天不要去上了,老师教的没水准,学生鱼龙混杂,不去也罢。” 哎?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这时候不应该被壁咚了嘛…… 我脑神经随着他的思路跳跃了两下,灵光一闪,又是一个念头飞了进来,郑重其事地向他宣布:“裴渡,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考完本科段,然后出国留学。” 我没有办法阻止你忙,也没有办法帮到你什么,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你添乱,并且努力使自己变得优秀,变得足够与你相配。   ☆、第64章 六十四 (六十四) 决定一旦定了下来,生活就变得简单舒适很多。 我一开始说自考还有点插科打诨的心态,现在是真的一头劲扎了进去,补习班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以当初裴渡给我培养的底子,自学完以前的知识并不是太难。 而且我想出国留学的念头也在日益加深,出国除了想拿到较高的文凭以为,还想去看看耀耀,还有爷爷奶奶。时光这么漫长,总要慢慢学会原谅。 时间进入第二个冬季的时候,我顺利地拿到了自考的本科段学位证,也轰轰烈烈地迎来了我二十岁生日。 如果不是裴渡提醒我明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忙忘了。裴先森因为我自考的事情,也是怨念颇深,几度被我推了他的约会,最后忍无可忍地控诉:庄照照,你能不能尽点女朋友的义务! 我把脑袋从书山题海里剥离出来一小会儿,尽点女朋友“义务”。 裴先森唇上一片水光,这才稍稍满足地舒展了下眉头,我笑嘻嘻地又浅酌了一口,然后双手捧上早已准备好的练习册,“裴老师,学费我已经付过了哟,快告诉我这道题怎么做。” 裴渡:……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醒来就闻到从厨房飘过来的面香,我打着哈欠椅在门边看妈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清晨日光穿透玻璃窗照在她背影上,我似乎又看到了久违的光芒,一种叫做母爱的光芒。 “长寿面下起来太麻烦了,就随便给你煮了碗面条,你凑合吃。” 不知道妈妈在面条里放了什么香料,吃起来竟然会有种幸福的味道。大概,是岁月静好。 今天约好了跟裴渡出去,就没让妈妈做午饭,出门时妈妈没有多问,只意味不明地多看了我两眼,轻声说了句“去吧”,语气里的无可奈何不是一点点。 我连忙脚底抹油,明明都三十八了,谈个恋爱还跟做贼一样,也是醉了。 我出来的早,离约好的时间还早,我就先拐去商场打算买两件衣服,这两年只知道埋头苦读了,身上衣服都起球了,被裴渡嫌弃了不止一两次。 在商场转了一圈也没挑到合心的,因为左看右看都是一些……大妈级别的衣服,难道现在的潮流都偏向老年风了吗? 选了件比较能看的,刚想喊导购小姐说有没有我穿的码,拿给我试一试。就被导购小姐微笑着抢了话头,“你好,您是买给您母亲穿的吗?” 我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换了一句:“我就随便看看。请问下有没有适合我穿的衣服?” 导购小姐一顿,奇怪地望着我,“青春时尚女装在三楼。” 哦……土鳖没出过门没逛过商场不行嘛! 我买衣服的速度还是挺快的,挑了套简单的黑色羽绒服和深灰色打底裤,又拿了两件浅色系毛衣,配了双小坡跟的毛绒短靴,简单大方足矣。 本想在附近随便找家餐馆先坐着等裴渡回来,可是路过一楼首饰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两眼,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多看几眼少女心就忍不住萌发一点。 但是一看价格,什么心都碎成了玻璃渣,穷逼表示连个零头都付不起。 出门时,手指搭到门把上,注视到空落落的手,还是有点小遗憾呢。咬咬牙跺跺脚,还是返了回去,找了家银柜,钻石金子买不起,银子的还是勉勉强强。 导购小姐笑容可掬,眼神里赤果果地写着:又是一个热恋中的穷学生。 看不起人什么的最讨厌了,我大手一挥,“给我把那对最贵的包起来。”恩,最贵不过也就是二百八,二百八也是钱啊! 戒指的纯银纯度还有待考证,不过样式倒是我喜欢的款,简简单单地一圈刻纹,没什么多余的赘饰,带在手上还挺洋气。 我喜滋滋地对着灯光下照看了半天,最后导购小姐的表情已经从不屑转为正大光明的鄙视了。 我临走前,还不忘瞪她一眼,看什么看,打你哦! 从商场出来,沿着这带新建的商业区逛了一圈,看到家极为眼熟的西餐馆。想了半晌才想起来是在微博上看到有同城的人推荐过,口碑还不错。 站在门口把餐厅名字输入短信,“裴先森,您的女票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丰盛午餐,请您移驾至xx餐厅就餐,对此服务满意请回复么么哒,不满意请回复萌萌哒。” 落了座点好了单,短信才回复过来——药已备好。 哼,裴渡的缺点以不解风情为之最! “小姐,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不需要的话我为您确认下菜单。”服务员小哥的礼貌还是很周到的。 我眼珠转了转,突然恶从胆边生,笑嘻嘻地对服务员小哥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你们这里有提拉米苏吗?待会上甜品的时候,把这个戒指放到甜品中间去……你懂的。” 高档餐厅的服务员就是比较有文化,我只说了一半,他就已经是用很明白的眼神看着我了。大概他平时干这种活已经干的很顺手了。 等裴渡来的功夫我已经饿的不行,提前解决了一份餐前面包,所以裴渡一进来就看到我在狼吞虎咽的啃面包,与这里舒适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眼神自动调成嫌弃模式。 “怎么想起来吃西餐了,你能吃饱?”他抖开餐布坐下,娴熟地打了个响指,喊服务员过来上餐。 裴渡顿了一下,喊住准备离开的服务生,“等一下,再来一份招牌意面和两份小吃。” 我:……喂。 半小时后,他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慵懒地品着红酒,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以及我面前三四个空盘子,“怎么样,吃饱了嘛?” 我含着一口面条还不断往嘴里塞着小吃,“呜呜,好好次。” 裴渡抿着唇笑了一下,直起身伸了手过来,指尖温柔地抹去我嘴角油腻腻地酱汁。这动作真的是百试不爽,我成功地又被秒了。 “打扰一下,给您上甜品,本店特色,提拉米苏。” 来的还真是时候,气氛正浓。 我装模作样的打个饱嗝,把甜品往他面前一推,“我吃不下了,你把这个解决了吧。”顺便脑补了一下等会儿他吃出戒指的惊讶模样,我把台词都想好了:? 他俊眉微挑,没说什么就把盘子拽到面前,拿起餐刀一刀从正中切下,银戒与瓷盘碰撞的声音清脆,我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裴渡从容地把那只戒指从蛋糕中间挖了出来,修长地手指捏着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庄照照,下次要想作案,先把自己的动机给掩盖住。” 我撅着嘴,“你怎么知道?” “你都把戒指正大光明的戴在手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还有,我不吃甜食你不是不知道。” 靠,失策!就顾着自己瞎嘚瑟了,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那你既然都知道了,就不能配合一下嘛!”哼,男朋友一点都不浪漫,差评! 裴渡用餐巾把戒指上的奶油印擦掉,而后极其自然地把戒指戴到无名指上,指尖在桌上有节奏的敲了敲,“庄照照,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暗示我吗?” 他眼里柔光徐徐,我心里猛然软了一下,脑子这回转的倒是快,瞬间就明白过来,他以为我是在暗示他,该向我求婚了…… 这误会可大了,我就是觉得好玩啊! 他根本不给我反应,起了身走到我面前,标准地单膝下跪,在周围一片呼啸声中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锦盒,朝拜一般地把礼物献上。 “?”   ☆、第65章 (六十五) “?” 我觉得我应该捂着脸娇羞一下,然后再挤两滴眼泪出来,最后在一片闪光灯和祝福声中深情款款地说一声“ido.” 可是我刚傻不愣登的站起来,就被裴渡拉进了怀里,我以为又是什么惊喜呢,却听他说:“别动,这个姿势拍照比较好看。” 哎? 怀抱还没捂热,就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餐厅,一路到地下停车场我才回过神来。 “裴、裴渡……”我视线黏在他手里还攥着的戒指盒上,他这是几个意思啊? 裴渡随着我视线扬起戒指盒子,类似于阴谋得逞般地笑了一下,把盒子扔了过来,说:“拿去玩吧。” 这是婚戒,不是玩具啊混蛋!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丝绒盒,怀着朝圣般地心情打开,我以为我会被几克拉大的钻石闪瞎眼,可是我却是被空空如也的盒子气到哭。 我咬牙切齿:“裴渡!” 他倚在车门上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赏戏一般地看我在原地跳脚,等差不多的时候再来抚毛。 “庄照照你敢不敢再蠢一点?” 卧槽啊,再见! 脚还没有迈出去就被他强行拖回塞进车里,他俯着身按住我给我系安全带,语气柔溺:“这么简单都猜不出来你怎么这么笨。”身形未动,抬起脸与我一尺之距,笑容靥靥,“你以为我今早跑到a市是为了什么?你手指这么细,怎么戴得牢欧洲皇室公主的戒指。” 话音未落,湿吻先行。 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心想着庄照照你完蛋了,这辈子都没办法自拔了。 车子滑入霓虹夜色,我突然想起来,“裴渡,你一直都是故意的吧,从出现在我身边时,都是蓄谋已久的对不对?” 他目光注视着前方,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言辞凿凿:“这是一场持久战,战术就是……” 他抽空偏过脸来,眸光里烂漫了温柔,“战术就是诱敌深入。” ###### 时隔几年再见到耀耀,如我想象中的一样,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裴渡把耀耀安置在加州的一幢郊外别墅内,每天都有专人照料着,护理医师定期来给他做检查,虽然还没有万全把握会清醒,但是整个身体情况却在慢慢好转,也许奇迹就在下一秒。 我顺利地申请到加州的一所普通大学,裴渡对此很不满意,他说既然留学了那就要留最好的大学,我很不客气地白他一眼,“裴大款,你体谅一下我这种穷逼好嘛,我哪有那么多资金申请好大学啊!” 这次,我也是很有骨气的,我忍痛拒绝了裴渡给我的金卡,在网上找了好几个有奖文学竞赛,凑巴凑巴了小半年才攒够了留学的费用。 我知道这么做很矫情,但是我同样骄傲。 裴渡没有陪我来美国,我在机场跟他道别,我说如果我在美国碰到帅小伙,把持不住我就不回来了。 他帮我把碎发扣在耳后,语气轻柔,面目冰冷,“你敢。” 登机提醒响第三遍的时候,他把我推进安检,说:“照照,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所以你最好尽快回来。” 这个尽快,转眼就是两年。 我所在的大学离耀耀的别墅很远,要转两趟车才能到,我每个周六晚上都会去一趟然后周日再回来,偶尔跟裴渡通电话也会抱怨两句,他彼时就会毫不留情地嘲讽我,“庄小姐,你这是在求我帮忙吗?” 我想象着他在电话那头得意的嘴脸,又好笑又好气,最后会情不自禁地嘟哝一句:裴渡,我想你了。 我们两好像一直都在分别,如果不是情深,我真的算不出我们之间还有多少缘分。 时间再悠悠转转进入第三个秋季的时候,我的学分也修的七七八八,同寝室的美女莉莉埋在书山题海里问我:“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考研?” 我犹豫了很久,才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还没有考虑好。” 离毕业越来越近,我跑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多,连任课教授都逮着我问,“你是想考研吗?有不会的我可以帮助你。” 然后,我就开始真正的困扰了,怎么办,要男朋友还是要考研? 这是我在请教了裴大神之后得出的问题,裴大神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并且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接我的电话…… 所以妈妈忍着痛给我打越洋电话的时候,很揪心地问我:“你怎么了?怎么讲话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美国的大饼不好吃啊,要不我给你寄两袋速冻饺子去?” 我趴在麦当劳的桌子上奄奄地咬了口汉堡,欲哭无泪:“妈妈呀,这不是大饼,这是汉堡包,比大饼贵多了!” “哦,那你要吃肉馅的饺子还是菜馅的?” 我拿脑袋磕桌子,草草说了几句就想挂电话,却被妈妈及时拦住。 “哎,等一下,今天小渡来找我了。”关键时候说话还大喘气,她顿了会才语气严肃地直接问道:“你跟小渡,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沉默了下,轻轻嗯了一声,长久地寂静之后,我在被宣判前做出最后一句总结,“妈妈,我喜欢他。” …… 孤单是一群人的狂欢,这句话真是真理。 毕业晚会定在五月份,美国人热情开放,对于正正经经的仪式大家都不感冒,于是就敲定在后山上举行篝火晚会。 我本意是不想去,奈何太盛情,连拖带拽地被架到了后山,被迫看他们又唱又跳。我捧了杯果汁找了个想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他们的热闹我实在融入不进去。 手机在手里开了又关关了又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裴渡依旧没有回我短信。 “照,可以跟我跳一支舞吗?” 我不回头都知道是谁,班级里的舞蹈小王子,每次聚会都要把班级里的姑娘跳个遍才算完。 可是我今天没心情。 “sorry……” “不可以。” 两句话音几乎同时响起,哎?不会吧…… “抱歉,她不会跳舞。”纯正流利地英文带着冰冷地语调显得格外有特色。 我猛地扭头,奈何用力过猛,扭到了。我哀嚎一声,可视线还是黏在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身上,他不是不理我了嘛。 裴渡把手搭到我脖子上,轻轻地揉着我扭到的位置,“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这话,我们每次分开再见面他都会说一次。听都听烦了,可是心怎么还那么暖呢?裴渡直接格开舞蹈王子,搂着我不打招呼就走了,把人家小男生瞪得一愣一愣的。 我闷着声问他:“你怎么来了,还不接我电话!”后半句纯属抱怨。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机场准备登机。” 他直接忽略了前一个问题,我心里突突直跳,他不会是等不了了特意来跟我说分手吧? 一路无言,被他带着往学校的停车场走,看来他是先来学校找的我。车子开出学校的时候,我的忐忑就越大。 “裴渡……” 他打断我,“庄耀的私人医生告诉我,庄耀的生命迹象又回升了一点,能苏醒地可能性已经有百分之六十了。” “哦,这个我知道,爷爷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咬咬唇,“你这次来是因为耀耀的事吗?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裴渡轻轻拧起了眉,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我立马闭嘴,心里也开始委屈的冒泡泡。 “庄照照,你这几年大学上的也没什么长进。”寂静的空间里,他的讽刺尤为清晰。我眼眶微热,手紧紧攥着安全带不想理他。 可是下一秒,肩膀却被人扳了过去,正好撞入他幽深墨黑的眸子里,他话音落落:“山不来就我,我只能来就山。” 哎? “我已经帮你咨询过了a大学的考研申请,学校不错,你填个表就可以了,至于学费我会另外帮你办张卡。”他不等我发问,自顾自地扔了个重磅炸弹过来,“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帮妻子刷卡是家庭义务。” “你在说什么……” 他上扬了嘴角,“我们明天去领证。” “庄照照,就算是交换条件吧,我答应你留美读研读博都可以,但是前提必须是你是我的。”他把脑袋磕在我颈窝里,挫败难耐:“我等了那么久,你就当先付个首付吧。” 我怔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唇边不自觉地弯出个弧度,说:“裴先生,那我要求不算利息哟。” 妈妈在那次电话后跟我说的话:照照,我不是反对你跟裴渡谈恋爱,而是小渡他太优秀,你真的抓得住嘛?妈妈不是看不出来他对你有多好,我是怕你把感动和愧疚错当成爱。 妈妈,我或许分不清什么是感动和爱情,但是我知道,除了裴渡,谁都不可以。 正文完 2015.3.12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